《臣妻》木奶夕

110、第一百一十章

　　仅仅三个月，杨落便从南方打到了中部地区。不少大城小城都被一举攻下，他的动作前所未有的快，攻势势如破竹。

　　这三个月，赵浮在京畿待了半个月。她旁观着晋国皇城的局势，于雁声在这个时候地位可以说是不容动摇。

　　朝堂大换血，本来许多刚正不阿的官员都被换成杨慕雨自己的亲信。也许是因为杨慕雨压抑多年，一朝得势，本来温良谦恭的性子直接就变成了嗜血成性。

　　皇城里是人人自危，这新皇怎么来的大家心里极有数，但是没人敢造次。即使是这样，每隔几天就会闹出人命，搞的大家人心惶惶。

　　赵浮特意进宫去打探了一趟，当初付悠黎找她给杨慕雨治病她没觉得奇怪。只是现在杨慕雨都当上皇帝了，付悠黎怎的还是不见踪影？

　　她去了太医署，找到了杨慕雨每天喝的药，她带着药渣去核验，果然在药渣里找到了邺莲等几味稀有的药。

　　赵浮不由得更加疑惑了，既然他都找到药了，为什么还要付悠黎去找？

　　不过她也就确定了一件事，当初她给付悠黎的药方上是分好几个阶段的，很显然杨慕雨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还是在吃一样的药，病迟迟好不了，难怪脾气这么差。

　　蠢货。

　　现在的杨慕雨就如同当初的程粤一样，只是他杨慕雨做事更加肆无忌惮，反倒市井之中不少人称赞起程粤来了，顺带的，于雁声的口碑变得极差。

　　赵浮很满意现在的皇城，仿佛每时每刻都有乌云笼罩在大家的头上，每个人脸上都是死气沉沉，偌大的皇城就如同一根紧绷的弦，只需要轻轻一拨，群众的洪流则会倾泻而下。

　　呆过半个月之后，赵浮启程去找杨落。

　　比起杨慕雨，杨落更适合皇上的位置，而且显然跟杨落谈判比跟杨慕雨谈判来的简单。

　　杨落的军营驻扎在野临坝，野临坝靠近闵金，离近郊非常近。再往前走一点就快要打到皇城地带了。

　　对于赵浮会来找杨落这件事，杨落心里早就预料到了。

　　三个月，时间不长也不短，但是足够杨慕雨把自己作死了，也足够杨落收回大部分的地界。

　　“玉憬。”

　　杨落推着轮椅喊道。

　　赵浮穿着一身铠甲，她束起发戴起玉冠，挺直的如同白杨树。她甚至将揭面都摘掉了，露出一张清晰的脸。

　　“叫我赵浮。”赵浮转过头来微微颔首。

　　杨落没有说话，他滚着轮椅到她面前，腿上还是那条赵浮以前织的毯子。

　　“将军叫我做什么？”赵浮率先打破着沉默的尴尬，她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一刻都让她感觉不自在。

　　杨落理了理毯子，道：“我们计划下一步进宫闵金，杨慕雨必然会有动作。”

　　确实，这都打到家门口了还不打起来，那杨慕雨可能只是想体验一把皇帝的快感。

　　赵浮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她对于行兵打仗的事情是不太懂的，杨落负责行兵，她只负责打仗。

　　周围都是筑起的帐篷，处处都点起了篝火，火光照在赵浮的侧脸上，明明暗暗之间能看见她瞳孔之中的大火，像是永远燃不尽，永远朝着最明亮的地方。

　　周遭的声音忽远忽近，不停有人路过看向他们这里。

　　“所以呢。”

　　杨落握在把手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他勉强维持着嘴角微笑的弧度，抬头仰望着赵浮。看着双唇抿紧的赵浮，他心里又生出了一股说不清的自卑。

　　“所以……你觉得我们会赢吗？”杨落垂下眼，他不能再看了。越看越是会被赵浮吸引，她的盎然生机全部都写在眼睛里，那双圆圆的眼睛里包含了很多东西，只是再没有他了。

　　头顶上是一闪一闪的星子，脚底是广袤无垠的土地，赵浮抬起头的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都是程粤的脸。

　　她呐呐道：“必须要赢啊。”

　　不然程粤怎么能回到以前的地位，程粤这个人性子骄纵，在杨慕雨手下吃瘪肯定是不愿意的。

　　“将军，将军——”

　　远处的一个小兵跑来，气喘吁吁地道：“副统说叫您去商讨计划。”

　　杨落的眼神落在赵浮身上，小兵带着杨落离开，赵浮都未曾注意到。

　　呆在军中的日子不算特别苦，和从前比起来其实还算轻松的。只是难免会受到歧视，刚开始军中的人见一介女流参军都是鄙夷和不屑。

　　但是赵浮武功奇高，不出剑只用刀。短短一柄藏袖刀玩出的花样不少，连军中对谁都冷着脸的副统都不得不对赵浮叹一声“巾帼不让须眉”。

　　他们的进攻让有些地区不得不提早做出判断，是选择支持起义军还是禁卫军。所以不少地方是杨落带着人真刀实枪的打出来的。

　　赵浮爬上树，仰躺在巨大的树干上，有人路过也会对她问一声好。

　　这里的视角极好，斑驳掩映的树枝树叶间隙中还能看清黑幕一般的天，她不禁怀念起和程粤一起喝酒的日子。

　　军中不让饮酒，她已经很久没有喝上酒了。

　　赵浮徐徐吐出一口气，或许，等战事结束也该去找程粤道个歉。

　　.

　　德安二十三年，起义军大破闵金河畔。

　　骁骑军和起义军两军对垒，两军实力相当，三天僵持不下。

　　“报——骁骑军向我军推进三十公里！”

　　“报——我军死伤达计十万——”

　　一声声军报传来，只是这些都让杨落焦心不已，骁骑军火力全开，奉了皇命势必要将他们打出闵金。

　　副统看着传来的讯息，一把将战报狠狠丢在桌上，其余人都被吓了一跳。

　　“副，副统……”

　　副统一身笨重的铠甲，他突然就对着杨落跪地道：“将军，让我去吧！”

　　杨落拧着眉看着战报，他骨节分明的手暴起青筋，“不行！”

　　这句话就像是从胸腔里憋了许久，猛然出声沉重里带着一丝清醒，“绝对不行！”

　　“将军——！”

　　谁都知道这一场战去即死，实力悬殊，若是上场领兵，下场只能是死。

　　杨落的双眼死死地看着战报，他脑子里已有人选，只是迟迟不能说出口。他双手捏着纸张，几欲要将战报撕碎。

　　副统面色着急，他听着远处一声声响声还有士兵的哀嚎，仿佛都是远方的呼唤。他愤怒的双眼早已充血，只等杨落一声令下就冲出去将敌人杀个片甲不留。

　　“不行——！”

　　杨落牙齿死死咬着下唇，直至一丝血腥气蔓延，他才找回一丝理智，“让，让赵浮去——”

　　话语中的哭腔没人能够忽略，也没人能够安慰。除了副统之外的人对于这个决定是一点意见都没有，随军这么久，他们看到赵浮的实力远不止于此，不能够牺牲副统。

　　副统：“不行将军！怎么能让她……”

　　“让她去！”杨落怒喝出声，他说出这话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蓦地就瘫软了身体。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眼神里不再是犹豫不决，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的心一层一层的往下坠，直至冰窖之中，冰冷蔓延全身。

　　可是眼前的战火和无数尸体仿佛都在提醒他不能倒下。

　　赵浮收到消息只是怔愣了一下，仅仅一瞬间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但是她立即就接下了军令，穿着银凯，披着红袍。

　　她几乎是立刻就召集人手，骑上战马出去支援。

　　这场战争打响了杨落和杨慕雨之间的战争。

　　“嘭！”

　　又是一声巨响，不少人的尸体被炸上天，随后从半空之中掉落滚落几圈沉入茫茫尸体之中。

　　这次的战争无疑是压倒性的——骁骑军手上的乌油弹威力极为强大，一抛出来瞬间就是百十人的伤亡。

　　赵浮手拿长枪，她在这片硝烟之中渺小的就好像蝼蚁一样。

　　血腥四溅，哭嚎声从未停歇。

　　“冲——”

　　身后的大军倾泻而出，千军万马朝着对面而去。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啥一双。

　　战场之上从来不缺眼泪，一道道带着温度的热血撒溅在她的脸上，她的眼前都是一片红色，天空都是红色的。

　　一个个的尸体炸开在她的眼前，他们没有一个是干净的。脸上都是灰黑色的，这场景如同人间炼狱，一幕幕刺激着赵浮的神经。

　　杀到后来她只感觉麻烦不已，腿脚都叫嚣着疼，都在让她失去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她仿佛只是个杀人机器，可是挥动长枪的次数越多，她只感觉心越凉。

　　对面越发游刃有余，一个个投石弹，弓箭牛毛一般射来。

　　还有四处逃窜的城民们……

　　她有一瞬间想要倒下，只是飞溅的血肉让她心生胆寒。

　　“啊啊啊我的孩子，放开我的孩子……”

　　悲悯的哭声带着无法挽救的绝望，赵浮机械地转过头去，却猛然一掌被人拍下马。

　　“噗——”从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味，嘴巴一动那股血就顺着嘴角流下。

　　赵浮反手将长枪刺向那人的胸膛，他睁大的双眼直直倒下。

　　“嘭！”

　　又是一声，带着火油的箭腾空飞来，点燃了什么的引子，直接炸成一朵烟花。

　　明明是青天白日，赵浮却觉得好像坠入黑暗之中，并且一去不复返。

　　一个又一个的人倒下，甚至一个十五岁出头的毛孩子微笑着口齿不清地说：“不，不要放弃……”

　　他倒在赵浮的脚底，最后一瞬间手还拽着她的裤腿。

　　耳边仿佛是尖利的嘶吼，倏然贯穿她的耳朵，她伸手一摸——满手是血。

　　赵浮不禁发抖，敌人一波又一波过来，一点一点越过防线。

　　程粤，程粤……

　　她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她丢开长枪，一把抽.出流光剑。毒药一把一把地洒向空中，再用巨大的扇子吹向对面。

　　半空之中她的伞对准了投石器两旁的人。

　　“咻咻”两箭便穿心而过。

　　可是对面的援助源源不断，但是他们这里已经不能再拨人了。

　　以一敌十那是话本之中才有的事，赵浮只能强打起精神，血色模糊住了视线，她杀红了眼，渐渐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