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糖》红心柚子核

8、第 8 章

　　宋知遇在最外侧坐下后，会议也正式开始了。
　　领导在台上说着些“欢迎入职”的套话，一开始大家都坐得很端正，因为有好几个摄影师在照相。
　　十多分钟后，姜郁挺直的后背慢慢塌了下来，她靠在椅背上，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坐着。

　　自宋知遇在她旁边坐下后，姜郁始终处于一种大脑空白的状态。
　　足以容纳几百人的报告厅，偏偏她坐到了人家江城一中的教师堆里，宋知遇应该不会觉得她又是故意制造偶遇的吧？

　　姜郁小幅度地转头，想去看看宋知遇的表情，却没想到后者也恰巧扭头望向她的方向。
　　她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反应，宋知遇的眼神便从她脸上移开，望向她左手边的王肃。

　　姜郁下意识转头过去看，她看见王肃冲着宋知遇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察觉到自己看过去后，王肃还朝她笑了笑。
　　她回给王肃一个礼貌的笑容，重新坐直了身子。

　　此时，姜郁的余光瞟见宋知遇在玩手机。

　　宋知遇接收到王肃的示意后，点开微信。
　　从会议开始前一刻钟起，王肃就开始给他发信息了，那时候宋知遇在赶路，没功夫看手机。

　　王肃：【我到了，占了四个位置，在最东边中后排。】
　　王肃：【你到哪儿了？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王肃：【啧，李哥和小陈刚刚进来没找到我，看见附中那边有空位就坐到附中那边去了……】
　　王肃：【你找不到我就给我发信息。】
　　……
　　王肃一个人在微信里碎碎念了半天，宋知遇大致扫了一眼然后拉到对话框最下面。

　　王肃：【你怎么不坐进来？那我跟谁唠嗑去？】
　　王肃：【我想起来了，那是姜浔的姐姐吧？之前在办公室见过。】
　　王肃：【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姜浔姐姐啊？】

　　宋知遇看完他的信息后，瞟见王肃一直在用手指头点手机，催他回消息。
　　他低头，回了个嗯过去。

　　王肃一看来劲了，连发了几条信息问他姜郁的事儿，还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宋知遇：【不知道。】
　　王肃：【那你帮我问问，你俩熟人，好说话。】

　　宋知遇蹙眉，他暗灭了手机，直接将手机倒扣在扶手上，没再回王肃的消息。

　　半个小时过去，台上的领导刚讲完PPT的第一个部分。
　　此刻场内没有摄影师拍摄，前排有老师已经拿出电脑开始改教学教案了，王肃也开了局斗地主低着头偷偷地玩儿。

　　宋知遇轻出一口气，他抬手解开了第一颗衬衣纽扣，闭上眼睛养精神。

　　眼睛闭上后，宋知遇察觉到心里出现了一丝甚少出现在他身上的，大概可以被称为烦躁的情绪。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情绪也不全然是来自这场漫长的会议，而是从早上就开始滋长发酵。
　　或是早晨从走进学校就被告知班里有男生打架开始，或是从改完班里那沓做得稀巴烂的物理卷子开始……亦或是更早一点儿，从他在车里称呼旁边那人为“姜浔姐姐”开始。

　　还未理清自己的烦躁为何而起，宋知遇突然觉得肩头一沉，同时鼻尖萦绕着一股很清淡的香气。
　　他睁开眼，看见身前垂着一绺深栗色的卷发。

　　宋知遇绷了一天的唇角突然松动了，而后扬起一个并不太明显的弧度。
　　姜郁当学生的时候开会就睡觉，没想到做了老师还是这样。

　　他听着肩头那人均匀的呼吸声，不再闭目养神。

　　这是二人重逢后，宋知遇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姜郁，她比高中时瘦了一些，脸颊褪去了微微的婴儿肥。
　　原先她那副明媚可爱的长相，加上活泼爱笑的性格，就差点儿把“老师家长都爱的乖乖女学霸”几个字刻在脸上了，虽然她绝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乖乖女。

　　七年过去，姜郁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气质倒是变了不少。
　　待人接物变得礼貌疏离。
　　当然，也可能是只对他疏离。

　　宋知遇进报告厅的时候并不知道王肃的位置在哪儿，但他一眼就看见了姜郁，彼时她正在跟邻座说笑，脸上笑容在看见他之后就消失了。

　　余光瞟见有人扛着摄像机走动，宋知遇注意着摄影师的动向，见他并没有在拍摄才放下心。

　　会议的下半场，宋知遇一直没合眼。
　　他注意着摄影师的动向，怕姜郁熟睡的模样被放去江大官网。

　　宋知遇想起当年学校开讲座时，他也像现在一样，时时刻刻帮肩头上靠着的人注意梁书山的目光。
　　一旦察觉到梁书山靠近，他就要立刻把姜郁叫醒，免得姜郁被两罪并罚。
　　集体活动睡觉加上与异性关系过密，估摸着以梁书山的性格，罚姜郁一个一千字的检讨是跑不了的。

　　高三那次姜郁多少带点儿故意，但这回她是真困了。
　　她这一觉睡了近两个小时，直到台上的领导提高声音宣布结束，她才被吵醒。

　　“请各位老师们有序离场，一中和附中的老师从图书馆南门右手边乘大巴车统一离开，我们本校的老师自行离开。”

　　姜郁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的意识迅速回笼。
　　“可以走啦？”她看向柳倩。

　　全程不敢往姜郁那边瞟的柳倩这才回过头，“醒啦？”
　　姜郁的神情一看就是睡懵了，身体苏醒了，脑子还糊着。

　　“我睡了很久吗？”姜郁问。
　　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左边的肩膀，“肩膀好痛，你说我这个年纪会不会肩周炎啊？”

　　“不会吧？你应该是同一个姿势睡久了。”会议中途柳倩侧头看了姜郁几眼，她像是静止了一般，连头发丝儿都没动过一下。

　　“是吗？我睡了很久吗？”姜郁分明觉得她刚睡着就被吵醒了。

　　二人缓慢地挪到走道上，跟随大部队移向出口。

　　柳倩凑到姜郁耳边，压低声音，“你靠在那个帅哥肩膀上睡了俩小时，你不知道？”

　　“啊？”姜郁愣住了，“我睡了俩小时？”

　　“重点在这儿吗？”柳倩瞪大了眼睛，“重点是你靠在帅哥身上诶，帅哥！”

　　姜郁看着宋知遇的后背，喃喃道：“我没感觉到啊……”
　　她被吵醒以后就自然而然地直起身子了，她还以为自己是靠在椅子上睡的。
　　怪不得刚刚醒的时候脖子僵得很，左肩也很痛。

　　“嗯……可能睡得太香了吧。”
　　柳倩建议她：“你要不要去跟他打声招呼啊？人家的肩膀可能也不好受。”

　　说话间，二人走出了报告厅的大门。
　　姜郁远远儿地看见宋知遇站在大门右手边，在低头看手机。

　　“那我去打个招呼。”

　　她快步走过去，离宋知遇越近，脚步越慢了下来。
　　距离宋知遇两米远的时候，姜郁停下了脚步。
　　男人还低着头，并未察觉到她的到来。

　　姜郁深吸一口气，又往前走了一步，喊他：“宋老师……”

　　宋知遇抬起头，看见她沉着脸，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心中好不容易压下的烦躁又升腾起来，连带着眉心也出现褶皱。

　　“怎么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挺不耐烦的。

　　“刚刚……”
　　姜郁再次深吸一口气，语速很快，“刚刚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其实你可以把我叫醒的，没必要……”

　　“叫过了。”宋知遇打断她的话。

　　“啊？”

　　“叫不醒。”

　　叫过了……
　　还叫不醒！

　　姜郁耳根腾地一下就红了，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为什么她遇到宋知遇的每一次都在丢脸啊！！！

　　“抱歉啊，下次请你吃饭，我先走了我还有事儿。”
　　她快速说完，说完后也没看宋知遇，扭头直接就走了。

　　姜郁走后，宋知遇依旧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嘿，哥们儿！别看了，看谁呢？我在这儿。”

　　王肃搂着他的肩膀往大巴那儿走，走了没几步，他似是突然记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人民教师。
　　于是，王肃迅速把胳膊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不少。
　　有种硬装严肃的违和感。

　　上车后，二人找了个空位坐下。
　　王肃见宋知遇看着窗外没有说话的兴致，就一个人叭叭叭在哪儿讲话。

　　他从江城的城建讲到如今高中的缩招，就在他即将开启下一个话题的时候，王肃低头发了几条信息，然后继续跟宋知遇单方面闲聊。

　　“你今天好像话格外地少啊……”
　　以往宋知遇话也不多，但王肃说五句他一般会回半句，今天他说二十句宋知遇都懒得张口，只会偶尔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在听。

　　王肃眯了眯眼睛，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诶，姜浔姐姐刚刚回我消息了。”
　　虽然宋知遇听完这话并没有动作，但王肃总觉得他耳朵竖起来了。

　　王肃一下子就明白了，于是继续试探他：“我问她是不是单身。”

　　宋知遇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他。

　　“你猜她回我什么？”
　　王肃接着说：“她是单身。”

　　宋知遇再次将目光转向窗外。

　　“你说，我和她条件是不是挺合适的？”

　　宋知遇突然直起了身子，转过头来，与王肃对视。

　　“虽然我暂时属于咱学校工资最底层，肯定是没她赚得多。但我做饭、家务样样精通，人又幽默风趣，会逗女孩儿开心，情绪价值这块儿应该是属于没有敌手的。”

　　宋知遇沉着脸，不说话。

　　王肃也习惯了他的沉默，自顾自道：“而且我没什么事业心，像你这种人就算结婚了肯定也顾不上家里，我就不一样了，我从小就佛，拼死考来一中就是为了个铁饭碗。过日子总要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对吧？”
　　“她家境看上去不错，但我的也不赖啊。这么一比较，我追她不算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你和她不合适。”宋知遇皱了眉。

　　王肃啧了一声，似是不服气，“怎么不合适了？我除了工资比你低，长得没你好看，个儿没你高，智商比你差点儿，升职前途没你好以外，条件应该还算不错了吧？而且我的优势是情绪价值啊！这多重要。”

　　“我觉得除非她前男友条件跟你差不多，不然我觉得我可以曲线救国试试。”

　　宋知遇：“嗯。”
　　王肃：“嗯？”

　　“她前男友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