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糖》红心柚子核

3、第 3 章

　　姜郁记得二人第一次见面后的第二天就是周一，宋知遇作为高三代表进行了发言，他演讲稿的遣词造语和演讲时的淡漠的神态，都像极了当时政教处主任的翻版。
　　“政教处主任的接班人”——这是当年姜郁刚认识宋知遇对他的评价。
　　没想到七年后他还真当了高中老师。

　　“这是走读协议，一式两份，签完以后拿去门卫领门禁卡，从今晚开始姜浔就可以走读了。”宋知遇将走读协议递给姜郁，然后把方才放在她面前的矿泉水拿过来拧松，又放回她左手边。

　　“联系人一定要写父母吗？”姜郁问。
　　她和姜浔的爸妈不常在江城，留了电话号码多半也联系不上。

　　“他走读跟你住？”
　　宋知遇看了一眼表上的家庭住址，是学校隔壁的一个新楼盘。

　　“对。”

　　“那就填你的。”宋知遇指了指小区名后面的空档，提醒她，“写全，几栋几零几。”

　　姜郁顿了一下，“好。”
　　她拿出方才被自己慌忙藏起来的手机，找出昨日刚签的租房合同，填了楼号和门牌号。

　　姜郁是两个月前刚回的江城，她硕士毕业后回来工作租房，听姜浔说在学校睡不好觉，就索性提出给他办走读手续。
　　反正江城一中与她工作的江城大学离得不远，姐弟俩住一块儿还能做个伴。

　　走读协议填好后，姜郁递给宋知遇检查。
　　她随手拿起旁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见宋知遇点头表示协议填写没问题后，准备离开。

　　“那宋老师我先走了？”
　　刚刚来的时候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在，这会儿老师们陆续离开，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二人，姜郁觉得不太自在。

　　宋知遇抬眼看她，问：“没什么话要说吗？”

　　多年未见，宋知遇依旧是这副冷淡样子。
　　那时候的他总被人说少年老成，但姜郁知道，他私下里还是有独属于那个年纪的少年气的。
　　如今他身上的少年稚气全然褪去，姜郁只能从他脸上看到冷漠一种情绪。

　　姜郁被问得一愣，她缓慢地搓着中性笔的外壳，低声道：“没有吧……”

　　“我还以为你对我的工作有什么意见。”宋知遇转身背对着姜郁，将走读协议收进文件袋里。

　　原来问的是这个。
　　姜郁松了口气，立刻道：“没有意见没有意见，宋老师，我们家姜浔交给你我一百个放心，真的。”

　　宋知遇没理会她那不走心的话，“可以去门口办门禁卡了。”

　　“好。”姜郁点了下头，她双手放在膝盖上等待着，并未起身。

　　宋知遇回过头，对上她那眼含期待的表情，不明所以。

　　二人对视了几秒后，姜郁读懂了宋知遇眸中的含义，他在说“你还不走坐这儿干什么？”

　　姜郁指了指宋知遇侧手边的文件袋，嘴角扯出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宋老师，不是要拿着刚刚签的协议去给门卫看吗？”
　　一式两份，宋知遇全给收进文件袋里了。

　　宋知遇怔了一下，而后迅速解开文件袋，递了走读协议给她。

　　“那我先走了。”姜郁捏着那张薄薄的A4纸起身，礼貌道，“姜浔在学校里还要多麻烦您。”

　　“应该的。”宋知遇同样礼貌地朝她点了下头，然后很快收回目光。

　　关门声响起。
　　宋知遇将文件袋口重新合上，捻着那根细麻绳，一圈又一圈，缠在固定扣上……

　　几分钟后，门又开了。
　　与宋知遇同批进来的同事王肃大咧咧地拎了瓶可乐进来，他一屁股坐在方才宋知遇搬给姜郁的凳子上。
　　“诶，那个什么走读协议，给我看看怎么写，我们班也有个学生要填。”

　　宋知遇随手把手里的文件袋递过去，拿起手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你强迫症啊？绳子绕这么多圈干什么……”王肃捏着细麻绳绕圈，绕得眼睛都晕了才解开。
　　他将里面的一沓走读协议拿出来看，随口问道：“刚刚那个学生家长长得挺好看，听说还是前几届的状元？你不也是前几届的毕业生，你认……”

　　王肃一抬头，嘴里没说完的半截儿话突然哽住了。
　　他吓得够呛，一动不动地盯着宋知遇看，直到宋知遇喝完水拧起瓶盖，云淡风轻地看向他，王肃才找回了方才短暂丢失的语言功能。
　　“你这矿泉水不是刚刚拿给那个家长的吗？”

　　宋知遇愣了一下，摩挲着瓶身道：“她没喝。”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将矿泉水瓶放到电脑旁边，还推远了些。

　　“看完了吗？”宋知遇指了指王肃手里的走读协议。

　　“看完了。”王肃低头又翻了翻，“怎么有的填了具体门牌号，有的没填？”

　　“填不填都行。”

　　--
　　姜郁出了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给安云升回信息。
　　安云升被宋知遇三个字吊得班都没心思上了，隔两分钟就发一个表情包催姜郁回消息。

　　姜郁：【出来了。】
　　姜郁：【他是姜浔新来的班主任。】

　　安云升：【不会吧？我听说他导师想留他读博的，怎么硕士毕业就回来当高中老师了？】
　　姜郁：【不知道。】

　　安云升：【你也没问？没跟他叙叙旧？】

　　姜郁：【没。】
　　自见到后，宋知遇一口一个姜浔家长，没有半点想跟她叙旧的意思。
　　而且她也不是高中时候那个不管不顾，丝毫不在意别人看法的姜郁了，人与人之间基本的礼貌和边界感她还是懂的。

　　安云升：【嘶——没想到他这么在乎你。】
　　姜郁：【？】

　　安云升：【在乎你才会装得云淡风轻，客客气气。】
　　安云升：【你看我和关山岳，哪次见面不把曾经的那段恋爱拿出来逗乐？】

　　姜郁：【宋知遇那个性格，你觉得他能跟谁逗乐？】
　　这与他在不在乎无关。
　　况且姜郁觉得，宋知遇兴许根本就不想提到那段回忆，毕竟姜郁曾经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少困扰。

　　安云升：【也对……】
　　安云升：【那他现在帅不帅？还在你的审美点上吗？】
　　姜郁：【帅……】

　　没等姜郁打出第二条消息，安云升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真帅假帅？这么多年同学聚会他从来没参加过，去年班里有人说在M市见过他，说他长残了你还记得吗？”

　　姜郁当然记得，但她没信过。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宋知遇的底子，再丑能丑到哪儿去？

　　她囫囵应了一声，转眼走到了安保处。
　　姜郁一边在安保处填表，一边掏出耳机戴上，继续听安云升絮絮叨叨。

　　十分钟后，姜郁拿着姜浔的门禁卡从安保处走出去。
　　电话那头的安云升沉吟片刻道：“现在他当了姜浔的班主任，你们岂不是以后见面的次数要多起来了？你要是对他还有那个意思的话……”

　　姜郁一个激灵，立刻打断她的话，“哪儿有那么多机会见面？你爸你妈当年和梁书山见了几面，不到三面吧？”
　　只要学生成绩波动不大，在学校里不迟到不早退不逃课，不顶嘴不打架不早恋，家长哪儿有那么多机会见班主任？

　　“也是……”安云升咂了咂嘴，“不过我的重点是，你对他还有没有那个意思。”
　　要不是姜郁今天才知道宋知遇在一中当老师，安云升一定会怀疑她去给姜浔开家长会是冲着宋知遇去的。

　　“没有！”
　　姜郁一拧眉，“绝对没有，我对他还能有什么意思？这么多年没见，我早把他忘了。”

　　“女人啊，无情。”安云升长叹一口气，“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腿蹲麻了，出去工作了。”

　　挂了电话，姜郁抬手摘下耳机。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她眼前。与司机对上目光的那一刻，姜郁往旁边走了一步，以示这不是自己叫的车。

　　司机降下车窗，冲着刚刚姜郁站的地方扬声问：“帅哥，手机尾号1112吗？”

　　“不是。”

　　姜郁愣神，这声音好熟悉。
　　她侧头看去，西裤衬衫，外套搭在臂弯。
　　这打扮更熟悉。

　　只瞟了一眼，姜郁便迅速将头回正，看着马路对面的电线杆子一动不动。
　　宋知遇不应该在学校看自习吗？
　　怎么到校门口来了？

　　那她刚刚说的话宋知遇应该都听见了吧？
　　救命……

　　姜郁立刻转身，撑着遮阳伞快步离开，她现在只想赶紧逃离这个一天让她尴尬了无数回的地方。
　　她一边往家走，一边低头给安云升发信息。

　　姜郁：【刚刚我们俩打电话估计被宋知遇听见了……】
　　姜郁：【尴尬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

　　安云升：【啧，那我还挺好奇，宋知遇要是听见你说你早就把他忘了，会是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
　　宋知遇那么冷淡的人能有什么想法？
　　若非要说有，那估计是庆幸吧，庆幸自己不用再被人缠着了。

　　姜郁：【算了，反正短时间内也见不到了，不想了。】

　　五分钟后，姜郁走进小区。
　　她昨天刚签了租房合同，对这地方还不熟悉，在里头绕了半天都没找到她所住的八号楼，反倒走到了小区的另一个大门。

　　姜郁看见前方不远处的树荫下面站着个穿着西服的中介，快步走过去问路：“您好，请问您知道这边八号楼在哪儿吗？”

　　中介看了她一眼，抬手将脖子上嗡嗡作响的电动风扇关了。
　　“八号楼是吧？您稍等我一分钟，我正好要带客户去八号楼看房。”

　　话音刚落，他遥遥地冲着大门口挥手，“宋先生是吧？我是中介小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