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无垠》寂冥

4、第四章

　　初三，意味着学习、考试、和毕业。
　　但对于即便不认真复习也能考进年级前十，已经因为社团活动的突出表现被立海大高中部提前录取的幸村、真田和柳而言，这个等式显然不成立。
　　真田的时间表上只有五个字：网球、剑道、不松懈！
　　柳在是否买新的笔记本和节约木材保护环境间挣扎。
　　幸村……众所周知且仅知，他翘了一周的社团活动而铁面“原”副部长居然对此一言不发。
　　众所还知，一周之后，网球场上连“皇帝”的高大身影也不见了。
　　神消失还可以解释为升天了，皇帝升天……那好像还有个名字，叫做“驾崩”……
　　面对网球部中流言传得越来越盛，新上任的切原部长不禁有些慌了阵脚，虽然表面上仍旧装出一副狂傲不羁的恶鬼（通“饿鬼”）模样，暗地里却不住像极为中三学长投去求救的眼神。
　　“啪”一个泡泡破了。
　　“puri~”一声轻挑的阴笑。
　　“哗啦”笔记本又翻了一页。
　　“叮~”眼镜片在阳光的照耀下耀耀生辉。
　　切原悲哀地发现，自己被无视了。
　　终于还是善良的桑原看不过，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向无助的小弟弟露出个安慰的微笑，随即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别担心，部长和副部长有别的事要忙，他们是信任你才把网球部交托给你的，而且为了达到锻炼你的目的也交待了我们这些学长不许出手。”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切原和他那曲里拐弯的海带头截然相反的一根筋大脑轻松地就接受了这个解释，不仅如此，此刻少年体内被称为“斗志”的火焰也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既然这样就绝对不能让部长和副部长失望！让他们看看我的能力，各位，把网球场染红吧！”
　　那天下午，立海大附属中学的网球场，成为了“哀鸿遍野”一词的最佳诠释。
　　同一时刻。
　　同一所学校。
　　“总司！”
　　“土、土方先生……”
　　“总司你先别说话，医疗班马上就到。”
　　“呵呵没事的，土方先生，我这只是小伤，不要紧的。”
　　“CUT！”
　　“小石原你不要露出一副看到凶神恶煞似的惊恐表情！”
　　“可是、真田君他……”
　　“对！还有真田君你……”
　　“我怎么了？”直起身来，稍稍整了整衣襟，真田回头看向把剧本卷成筒拿在手里到处比划的小个子编导音成，近一米八的身高，即便罩在宽大的武士服下也能显出的结实肌腱，面部严肃刚毅的线条，眼中不怒自威的英气，如此强烈的存在感愣是震得相比起来完全像个毛孩子的音成“你、你、你”了半天接不上下文。
　　“弦一郎你太严肃了。”接口的是个不响亮，有些喑哑却极为温柔的声音。音成如获救星般兴奋地望向声源，只见一个清秀的少年站在门口，左手拿着画布卷成的巨大纸筒，白净俊秀的面庞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琉璃色的眼眸光波流转，“你是在关心总司的伤势，而不是在思考要不要一口咬死他。”
　　面对这种玩笑中带刺的评价，旁人都被吓得一身冷汗，真田却默然不语，只是微微别过头去。
　　朝双眼迸射出感激地心心的音成点点头，幸村将画布支在墙边，顺势斜靠在墙上，双臂抱在胸前：“导演，我们道具组的工作已经基本做完了，我在这看会你们排练，你不介意吧？”
　　求之不得！但是察觉到真田冰一样的冷厉视线，音成只得佯装为难的样子勉强答应：“如、如果真田君同意的话……”
　　“呵呵，是吗。”幸村淡淡一笑，微微扬起眉角，“弦一郎的话，应该无所谓的，反正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对吧？”
　　寒风从半开的窗户灌入教室。
　　众人不自觉得拉了拉衣襟——今年的秋天，似乎来得比往常都要早啊。
　　真田没有说话，强力抑制着太阳穴处的跳动，他不住在心底重复着——
　　不能松懈，不能松懈，不能松懈……

　　***

　　熟悉，有时也是一种麻木。
　　思念，有时也是一种幻梦。
　　只有千万次梦回后真真切切地踩在故土之上，大口呼吸神奈川那夹杂着海洋潮湿而咸涩味道的空气时，真田才恍惚地有了些实感。
　　回来了。
　　那个一切初始的地方。
　　“难得弦一郎也会伤感啊。”耳畔传来幸村略低却清柔的调侃。
　　“啊……”真田难得没有否认。
　　淡淡一笑，幸村转头看向机场里来往的人群。目色流转，而后似是寻到了什么，眼角的褶皱舒展开来，弧度加深了几分。
　　“呵呵，来了。”
　　来接机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按幸村的话讲，他只招了莲二这一只圣兽，结果跟过来一群小妖。
　　“你的意思是本大爷也要被算在妖孽之列吗，啊嗯？”迹部一撩银发，眼线微眯，仿若一只被挑衅了却仍旧不忘高贵优雅的豹子。
　　“当然。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迹部也喜欢身居高位被万众仰慕的对吧？”幸村浅笑不变，略微喑哑而显得温文儒雅的声线轻柔依旧。
　　两人相视片刻，一个笑得华贵，一个笑得淡薄，旁观的人却觉得芒刺在背，寒冰刺骨。
　　然后，理所当然地，幸村和真田住进了迹部集团所经营的酒店。不过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两人被安排在一个房间。好吧这也不算什么，关键的是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虽然是双人的。
　　“呵呵，有点以前合宿的感觉呢。”本身就是富裕的大家庭出身，又在外闯荡了两年，幸村对于房间奢华的装潢只意料之中地耸耸肩，将不大的行李箱放在床边。微微眯起眼睛：迹部这小子，是在报复吗？
　　真田看到房间布置时只是皱了皱眉，随即一言不发地卸下行囊：“我睡沙发。”
　　幸村闻言轻笑，并不答话，转身走到窗前，将玻璃窗斜开，湿润的海风从敞口窜近来，拂乱了他堇紫的柔软头发，托起轻薄的天蓝色衬衫，显得青年的身材有些清瘦。
　　满足地深深吸气，然后慢慢吐出，幸村轻笑出声。
　　“精市？”正在收拾行李的真田放下手中的物件。
　　“没什么……对了弦一郎，你回来后要回本家问候一下吗？”
　　“……嗯……不，还是算了吧。反正马上就要走的。”真田声音低沉，解释的话语好像是在告诉幸村，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出于礼节，回了故乡，岂有过家门而不入之理？
　　可是……看看窗前单薄的背影，真田没来由地感到一丝沉重。
　　18岁那年，两人高中毕业，共同决定了向职业网球发展的道路。真田家里一直希望儿子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虽然最初的期许是让他在剑道方面有所建树，但网球同样是能够展现男儿阳刚气概的运动，所以在尊重年轻人自己的选择的基础上，长辈们并未对此大加干涉。
　　然而幸村的情况则不同。他家里女性为多，掌事的是祖母。老人一直希望孙子能够子承父业向设计方面发展，退一步也期盼他能从事商业，做一个有稳固收入的白领。所以当幸村同家里把自己对未来的计划和盘托出时，遭到了相当强烈的反对，到最后由于双方都不肯让步，幸村的祖母甚至放下狠话与他断绝关系。老人的固执有时真是令人敬仰，自从幸村步入网坛两年来，除了他单方面地给家里寄明信片，双方就真的没有过任何来往。
　　猜到对方的顾虑，幸村微微勾起嘴角：“是吗。那就以后再说吧。今天下午有什么打算？”
　　“回立海大一趟。”
　　“高中部？还是初中部？”
　　“可能的话两个都去吧。”
　　“也是呢。”幸村最后留恋般看了眼蓝得清透的天穹，随后转过身来，长长的眼睫在琉璃般的瞳仁上留下些许剪影，温和的流光仿佛点亮了整个厅堂。
　　“那我陪你去立海大，作为交换，之后弦一郎跟我去趟仁王家里吧。”
　　“仁王？有什么事吗？”直接忽视那诡异的因果关系。
　　“嗯。”幸村的笑容中掺了一丝狡黠，“我拜托他准备了几套浴衣。”
　　“浴衣……哦，是吗……”真田这才想起此行目的。可陡然注意到此句的第二个信息点，他的背脊又是一寒：仁王准备的衣服……为什么，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幸村笑若清风，心情如飘浮于九天之上，在阳光沐浴中恣意舒展的薄云一般。
　　真田面色凝重，脱下帽子后被汗水粘湿的细碎黑发凝成几缕粘在脑门上，将体内的燥热禁锢不让清爽的海风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