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是幅画》陆泠洍

5、第五章

　　“谷心先生是……画？”艾伦愣愣地看着纸卷，即使它正凭空悬浮着，他心里依然没有多少真实感。
　　“真的哦，谷心的真身是混沌画卷，他是画卷的器灵。”牧修又接下一道细小的闪电，笑眯眯地继续扔炸弹，“而且我们之前就是住在画里哟！”
　　这时，半透明的谷心从画卷中探出上半身来，不悦地皱了皱眉道“牧修！你话太多了。”
　　已经见识过牧修脱身体，这次见到半透明的谷心，艾伦倒没受到太大冲击，只觉得东方的事物当真神奇，巴罗大陆虽然也有很多传奇的宝物，却没有哪件宝物会生出灵魂。事到临头，他也不会因为谷心是幅画就反悔，用剑刃划破手指后，他打量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血滴在了玉质画轴上。
　　见状，谷心笑了笑：“没关系，滴在哪里，我都能吸收的。现在你探出灵……精神力，不论一会发生什么，都不要反抗。”
　　按谷心教的方法探出如花芯般纤细的精神力触，很快，便有一股粗壮的精神力靠了过来。艾伦攥紧了双手，努力放松心神，任由谷心带着他的精神力进入了一片精神海。
　　艾伦紧张地抿住嘴唇，他没感到谷心在他的精神力上打烙印，反而是他自己的精神力，在谷心精神力的引导下，变成了飘在他精神海上的一艘小帆船。
　　这个认主方式和祖先笔记里记载的似乎正好相反？可是，努力“看清”船帆上的花纹后，他又有点迷糊，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漂亮花纹，看起来像是东方的花体文字。所以，这只是东方与巴罗大陆的又一个不同之处吗？
　　契约完成后，画卷徐徐展开，长约两米的画幅上，大部分都蒙着一层像雾似的东西，只有正中间有一抹色彩，仔细看去，正是他生活了两个多月的山谷。感受到心神牵引之感，艾伦不再胡乱猜测，恭敬地垂下头喊了一声：“主人。”
　　“哎呦，恭喜恭喜！”一旁的牧修边笑边抬着左手，将一个护腕似的东西对着艾伦和仍在发光的白玉画卷。
　　艾伦扭头看了一下，总觉得从那东西上隐隐透出一股窥视之感，他不放心地又多打量了几眼，该不会那个东西里也有灵魂吧……
　　见牧修又在搞事，谷心从自我炼化中努力分出一丝神念，直刺他的魂体：“删掉，不然我不再帮你保养它。”
　　牧修被刺的哆嗦了一下，讪讪地收起腕式智脑，觍着脸搓手讨好道：“哎呀，这么美好的时刻，不记录下来多可惜。你想一想，穷极一生你都再没机会来这么一次了。”
　　一番话正好戳到了谷心的痒处，他清了一下嗓子：“你录像可以，但要把他叫我主人那段截掉！”
　　“好嘞！”牧修笑嘻嘻地点点头，虽然嘴上答应了，心里却算计着，以后要多拍一些艾伦一脸虔诚地喊主人的黑历史。
　　在牧修笑嘻嘻琢磨着使坏时，三百里外，正有人在为自己的计谋成功而沾沾自喜。
　　身为克洛姆都教区的助理主教，达维德反倒比托马斯这个主教还要了解洛姆城里的贵族们。在成为助理主教前，他就翻遍了克洛姆王室记录各个家族历史的书籍，并把祖上能和异端扯上关系的家族都挑拣出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上报一个，让托马斯去处置那些“异端”。
　　一次次抄家的收益让托马斯心花怒放，刚过三十五岁生日，便上报教皇，让达维德成为了他的助理主教。
　　在成为助理主教后，达维德开始不动声色地给托马斯介绍一些硬骨头，想让他和这些硬骨头斗个两败俱伤。祖上是高阶魔法师，又对教会不冷不热的海因克里家，就是这样的硬骨头之一。
　　为了收集“证据”，托马斯收买了海因克里家没有继承权的布里。不过，布里那家伙太没用了，收了三年的金币却一直没能拿出像样的东西。幸好艾伦继承了魔法师的天赋，又在偷偷修炼时出了问题，才让教会有理由发作，也让达维德有了让双方结下死仇的机会。
　　虽然对外说托马斯主教死于恶魔的袭击，但达维德很清楚，那样又快又狠的一剑，多半是艾伦干的。而且，目前也只有魔法师能做到来去无踪。
　　身边有这样一个大杀器，达维德却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他一直把自己关爱平民的形象维持的很好，除了托马斯，另一个知道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的圣殿护卫，早在去海因克里家抓捕异端时，就被魔力暴动后神志不清的艾伦用木刺戳成筛子了。更完美的是，听命于他，在缉捕时放跑过艾伦的麻脸汉克，也死在了博斯威顿森林里。
　　在教堂大厅里慢悠悠踱了两圈，一根根抚过柱头雕饰着精致毛茛叶纹的承重柱，达维德站在镶金嵌宝的华美穹顶下，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筹谋十年，这一切终于成为他的了！
　　不过，眼下还有些表面功夫需要做，达维德微微蹙眉，摆出一副悲悯的表情，推门走进主祭室，去看停尸在那里的托马斯。
　　这会儿，托马斯的头已经被缝回了躯干上，身上也换上了干净的红色礼服。达维德漫不经心地为他整理了一下肩带，正打算装装样子，为他祈祷一番，便见一个灰色的光点从托马斯的遗体中飘了出来，直扑他的眉心。
　　“！”
　　见继任主教毫无征兆地倒地，守在门口的护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冲上前，扶起人呼唤道：“主教大人！”
　　达维德的身子猛地抖了几下，在护卫想要跑去喊人时醒了过来。
　　“我没事，不必担心。”达维德展颜一笑，跪在原地双手合十低声念到，“创世神在上，您忠实的仆人达维德.D.卡洛尔.施特维斯，以自己的名誉起誓，必定贯彻您的指引，为您仍在承受苦难的子女谋福。”
　　这天还没到傍晚，即将继任为红衣主教的达维德主教获得了神启的消息，便在洛姆城里传开了。创世神说，医蛭是他送给子女们的礼物，要达维德辟出一片池塘，专门用来饲养医蛭。眼下还在教会地牢里的人，也都蒙福特赦，自由人即刻便可归家，农奴在找到新主家前，可以在医蛭池塘工作。
　　傍晚，走在回主教公署的路上，沿途的人纷纷恭敬地行礼，达维德也微笑着一一回应，回到公署后，他感受了一下意外收获的信仰之力，嘴角差点咧到耳根：“虽说这一头黄毛看着别扭，但身份倒是不错，看在信仰之力的份上，就开恩让你多活几天吧！”
　　感到达维德的灵魂快要承受不住他的压制，“达维德”连忙复制了一份接手身体后的记忆，填补了达维德的记忆空白后，便收拢力量，潜入了他的精神海深处。到时达维德醒来，只会以为自己刚刚打了个盹，不会发现体内的另一个灵魂。
　　博斯威顿森林里，谷心还不知迫使他们回溯时间的大敌已经复苏，仍在一心一意地自我炼化着。幸好艾伦什么都不懂，这个末法世界也没有第二个器灵，在静煜真人归来前，他们的“主仆契约”都不会露馅。
　　入夜时，完成第一阶段炼化，谷心将艾伦和牧修又带回了画卷中。
　　结契后，画卷内部如牧修所说那样发生了变化。小溪尽头的浓雾消失了，露出一片碧色平原。谷心看着平原，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那里以前养着无尾霜角牛，肉质滑嫩，还可以疗火毒，可惜这二百年来没有足够的灵气供养，牛都死掉了。”
　　溪水源头的瀑布和深潭，这次也显露了出来，深潭里养着的寒潭莲花和冰泉鲤倒是还活着，只是都蔫巴巴的，谷心欣喜之余，又一一为艾伦介绍了它们的口感和功效。
　　“您喜欢吃这些？”艾伦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如果主人喜欢美食，身为唯一的仆人，他是不是得去研习一下厨艺呢？
　　闻言，谷心点点头，一脸怀念地道：“还好吧，冰泉鲤汤香滑美味，我主人以前……”
　　话没说完，谷心的身体突然晃了几下，牧修没来得及捂他的嘴，见状气得直跳脚。
　　“你个二货，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早就提醒你了不要乱说话，就你现在的弱鸡样，劈坏了怎么办！哎呀，外边肯定着火了，快放我出去灭火，要是把森林烧没了，你的罪过就更大了！”
　　主人还有主人？艾伦好奇的很，可是在牧修突然发脾气消失后，谷心没有再提，他也不好主动去问。
　　看牧修的样子，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这一刻，他突然生出要快些学习东方语言的心思，总是无法参与两人的对话这点，让他心里很不舒服，明明谷心是他……主人啊……
　　由于说错话被天雷击伤，谷心闭关调养了一个月，在此期间，艾伦又回了一趟洛姆城，见仆人们都被释放了，他混入参加继任仪式的人群，偷偷看了那个在平民中颇有口碑的达维德一眼。
　　高台上，达维德举起象征教区主教的权杖，微笑着向人群示意。有那么一瞬，艾伦觉得自己与达维德对视了，那人眼中透出的冷光刺得他打了个激灵。定了定神再去看时，那人眼中满溢的慈悲之意又刺激得他抖了一下，啧！刚刚那个冷光，但愿是错觉吧……
　　伤好后，谷心一反常态接手了教导工作，每天都会准时出现，教导艾伦修炼。与只顾着教身法的牧修不同，他还会讲解理论知识，从他这里，艾伦了解到，巴罗大陆上的魔法师修炼手册是不完备的魔修功法，这也是巴罗大陆极少出现法神的原因。
　　与巴罗大陆旧时给修者分等一样，东方也会给修者分级。对应下来，大魔法师不过是贤者境；法圣是圣人境；法神是道人境，而一向被视为修炼顶点的神格诞生，也不过就是仙人境。在仙人境之上还有真人境和神人境。
　　“我境界跌落前，实力与真人境相当。”
　　想起真正达到真人境的主人，谷心伤感地叹了口气。修至真人境，在万千世界里的灵魂投影都会回归真人境之体，自此彻底超脱于凡界。
　　真人境的修者作为真正的超脱之人，神魂无法进入轮回，只能寻找刚刚死于腹中的胎儿托身。在转世之身自行恢复记忆前，亲近之人也不能对他提起生前紧要之事，不然便会遭到天谴。

　　牧修：要是画卷被劈坏了，我媳妇儿可怎么办？（抱紧腕式智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