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是幅画》陆泠洍

2、第二章

　　身体不受控制地转了一圈，艾伦听到黛拉用欢快的声音询问：“哥哥，好看吗？”
　　紧接着，他看到自己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应道：“好看，我们黛拉就像五月的蔷薇花一样美丽，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身体又不受控制地转了两圈，艾伦忆起，这是黛拉收到新裙子那天的情景。所以说，他现在看到的是黛拉的记忆？
　　正想着，周围的环境一变，变成了一片紫色的鸢尾花海，身边的人也变成了黛拉的未婚夫安德烈。
　　这应该是黛拉在去年玛尤斯节时的记忆吧，眼下安德烈应该还在东征的路上。艾伦叹了口气，在心底对好友道了声抱歉，身为哥哥，他没能保护好黛拉……
　　眼前的场景又变换了几次，这次变成了他的卧室。艾伦看到自己神色痛苦地躺在床上，有难以擦拭的污泥从身体里冒出。
　　“哥哥，你怎么了……哥哥，你快醒过来呀！”黛拉惊惶无措的声音让艾伦的心抽痛起来，这是十天前，他魔力进阶时的记忆。
　　艾伦在六岁时，突然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身边的元素。他能让火燃烧的更旺，也能让水变得清澈甘甜，还能……他很清楚，那是被创世神教斥为异端的魔力，教会那些人处置异端的手段，让他不敢声张这个能力。只是，六岁孩子的伪装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很快，父亲和大哥都发现了他的异样。
　　幸运的是，父亲和大哥都没有告发他，父亲还把地下书室的钥匙给了他。地下书室里，是海因克里家族自建立以来收藏的，有关魔法的书籍和笔记。也是那时，他才知道，海因克里家族的祖先，是一个伟大的魔法师。
　　在千年前，还没有什么创世神教。那时，武者信仰的是太阳神鲁格，而魔法师信仰的则是月神茹娅。虽然那时魔力就已经开始凋零，但海因克里家族建立之初，也是出过几位高阶魔法师的。
　　感念父亲和大哥对他的爱护，艾伦一直专心研读先辈传下的知识，同时也努力练习武技，希望将来能获得强大的力量，可以保护他珍爱的亲人，守护家族的荣光。
　　通过先辈的笔记，他知道在魔力进阶时，身体会排出一些秽物，可是，没有谁像他排出的那样多。
　　眼看着自己在黛拉的记忆中变成了一个拥有人形的泥团，这时，门外沉闷的“啪嗒”声，吸引了他的注意。黛拉似乎没注意到门外的声音，还在哀声哭泣，艾伦扭头看了一眼，只在门缝里看到一闪而过的红头发。
　　庄园里有资格进入主屋的红发仆人，只有吉娜一个。没等艾伦多想什么，眼前的场景又有了变化。
　　这一回是在父亲的书房门外，黛拉趴在门上，正在偷听父亲和堂兄布里的争吵声。布里一直在劝父亲告发自己，而父亲则一直在警告布里不要轻举妄动。
　　看来，告密的那个人应该是布里了。是了，他自认能力不比大哥差，一直不甘心由大哥继承家族的爵位。估计他是想通过举报异端，来达成他掌控家族的目的吧。只可惜，国主早就看海因克里家不顺眼，想要收回家族的封地，他又怎么会如愿成为新的海因克里侯爵呢。
　　严防死守了三天后，秘密到底还是被捅了出去。
　　艾伦通过妹妹的眼睛，看到了气势汹汹的平民队。那些人压制着他的亲人，粗鲁地敲开了他身上包裹着的泥壳，把他拽了出来。他的头发原本是棕色的，可是被从泥壳里挖出来时，却变成了黑色，而他褐色的眼睛，则变成了如鲜血一般的红色。
　　创世神教在圣典里有一段记载，高等恶魔是黑发红眼的类人生物，它们伪装后游走于世间，擅长污染人的灵魂，使人堕落。见了他的模样，平民队那些人嚷嚷着说他是恶魔，要直接烧死他。
　　艾伦并没有刚刚出泥壳时的记忆，在进阶时，他一直在祖先提到的幻想世界中与亡灵对战。等到他清醒时，他的身边已经铺了一地尸体，那都是平民队想要上前制服他的人。
　　由于中途受到打扰，艾伦的进阶失败了，而他在恢复意识前杀了裁判所的成员，这件事已经没法善了。遗憾的是，他们还没来得及逃亡，庄园就被教会的人包围了。
　　混乱中，布里的头被砍掉了，血柱喷起老高。父亲和大哥为了保护黛拉，也先后倒下了。最后，黛拉扶着他逃到密道口时，也被追击过来的瘦高个一箭射穿了胸膛。
　　一阵天旋地转后，艾伦回到了记忆中的自己的身体里。那时，他浑身刺痛精神萎靡，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朵刺目的红花在黛拉胸前绽放。他那娇小可爱的妹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拼命抵住了密室的门，直到密道口合拢，都没有退让一步……
　　“黛拉！”艾伦惊呼一声，醒了过来。
　　此刻，他的身体状态好的出奇，饥饿感和伤痛都消失不见了。要不是看到断臂，他甚至会以为先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周围的景色很陌生，三面环山的谷地，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着从眼前流淌而过，入目全是瑰奇美丽的花草，他不曾在附近见过。远处的高大乔木，也不是博斯威顿森林里的会有的。
　　这是哪，是谁救了自己？艾伦疑惑地四下打量着。这时，忽然有人声在背后响起。
　　“你醒了啊。”
　　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昏迷前曾经听到过。可是，他不是刚刚才转身吗，他的身后应该没人才对呀！
　　艾伦吓了一跳，匆匆扭头向身后看去。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一个一身白色的长衣，一个一身青衫，两人都是黑发黑眼的样子。而且，那个白衣人的样子，他总觉得有种熟悉感。
　　恶魔？还是……艾伦又打量了一眼两人的衣着，那轻飘飘的料子，和大贵族们的丝绸衣很像，他不太敢确定地开口问道：“东方人？”
　　闻言，白衣人脸上欣喜的表情僵住了，扭头看向青衫人，眼神是明晃晃的控诉质问。
　　青衫人耸耸肩，两手一摊，无奈地道：“如你所见，拔魔算是成功，但出了一点点小瑕疵。”
　　艾伦这回确定了，他昏迷前听到的声音，是青衫人的。明明是同样的语言，青衫人对着他说时，他听得懂，对着白衣人说时，他就听不懂了，这是东方人的什么神奇魔法吗？他们比风狼还快的移动速度，是不是也是因为东方魔法？
　　见艾伦一脸懵懂地看着他们，青衫人清了清嗓子，转头笑眯眯地向他介绍道：“你好呀，小艾伦，我是牧修，这位呢，你可以叫他谷心，昨天你快死了，是他救了你。”
　　心存疑问，不过艾伦还是将右手按在心口，郑重向谷心鞠躬道谢后，才开口问牧修道：“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昨天您似乎还提到‘入魔’，那是什么意思，我的灵魂真的曾被恶魔污染吗？”
　　牧修摇着手指笑了笑：“昨儿晚上那么热闹，他们喊你名字喊那么大声，我们当然就知道啦。至于走火入魔嘛，和恶魔没关系啦，你就是经脉逆转，一动用真元就浑身疼而已。”
　　牧修先生说的真元，就是指魔力吧？艾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我的眼睛变红，并不是因为恶魔？”
　　“没错。”牧修打了个响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谷心。
　　谷心会意，从怀里掏出长柄小镜子，递给艾伦说道：“这上面的徽记和你的剑鞘上一样，应该是你的亲人用过的吧。”
　　看到小镜子，艾伦的眼圈顿时红了，那是黛拉的镜子。这面装饰着蓝宝石的银托玻璃镜，是他十四岁参与武斗大会获胜时，国主奖给他的。黛拉一直很爱惜这面镜子，可惜，如今镜子的主人不在了，镜子也破了。
　　艾伦深吸了一口气，将镜子收进贴身的口袋里，再次向谷心鞠了一躬，恭敬道：“谷心先生，您救了我，按照规矩，我应该奉您为主，以报答救命之恩。只是，请您见谅，我还有一个必须要除掉的仇人，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一定会回来服侍您。”
　　谷心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不，您不必这样，我……”
　　“诶！”不等谷心说完，牧修便一脸坏笑地打断了他，“这样不也挺有意思的吗，嗯？”
　　“可是我……”谷心皱了皱眉，神色复杂地看了艾伦一眼，显然是对他的作法感到为难。
　　“嘘，不可说！”牧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严肃地提醒，提醒完了又挑眉调侃道：“天意如此，你就不想试试养成玩法？”
　　见谷心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牧修这才转向艾伦，笑眯眯地道：“谷心有点害羞，我替他答应你了。不过，你现在这样，去报仇就等于是送死啊。”
　　艾伦也知道自己眼下不适合报仇，不过没有关系，只要能重新进阶，哪怕只有一只手，他也可以轻松取下托马斯主教的头。
　　正低着头暗暗给自己鼓劲，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手心还托着一个茄亚果大小的黑色物体。艾伦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谷心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这个是能让断肢再生的丹药，吃下它，你的手很快就能重新长出来。只是再生时会很疼。”说着，谷心小心翼翼地把手往前递了一下。
　　艾伦没有犹豫，拿起丹药便塞进嘴里。丹药入口即化，带着一股苦香滑入腹中。
　　见状，牧修调笑了一句：“也不怕我们喂你毒药？”
　　艾伦有些莫名其妙，这个牧修先生真奇怪，想要他死的话，先前又何必多此一举来救他？不过，断臂骤然爆发的疼痛让他无暇反驳牧修。
　　“唔……”艾伦咬紧了牙关，额角青筋直跳。断肢再生时的确很疼，比手臂刚被砍断时还要疼，可是，看到谷心忧心忡忡的样子，他莫名不想把痛苦完全表现出来。

　　好热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