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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尤愈开完会已经到了中午,他在医院边上的小店里吃了份炒饭,又打包了现包的生小馄饨带回家给小溯做午饭。
      他表妹滕溯是个智商比较高的“吉祥物小天才”,一直辗转在藤校联合的建筑系中求学,去年刚毕业,拿了PhD,同年也得到了美国的建筑师资格。学业告一段落之后她就开始满世界到处跑,或游学或参与舅舅白也诗建筑事务所的项目工程。
      前两天她刚从纽约回国为某个国内的新案子做准备,一边在家倒时差一边不知日子地画图建模,如果没有他和尤慰这俩人每天按三餐在桌上给她留饭,估计这家伙一天连一顿都不记得吃。
      尤愈悠哉地拎着小馄饨上楼,刚打开家门,就听到滕溯在说话:“……具体就这样,你别再问了。我求求你了,舅舅。我这个月底前会回去你那里,你到时候当面骂我好不好,现在别生气了,我担心你会高血压……”
      尤愈悄无声息地关上门,换鞋过玄关。
      滕溯正坐在饭桌前,穿着粉格子睡衣双手抱膝对着电脑那边的人低眉顺目地温声安慰,看起来既堂皇又委屈。
      “出这种事你不第一个告诉我,悄悄让其他人帮你解决,我还是律师把通知寄到家里来才知道的!你要我别生气?滕溯,你自己想想,你讲这话有道理?”电脑那边的人气了个头昏脑胀,呼吸声都大了不少。
      尤愈想也没想就入了镜,对对面气成河豚的男人打招呼:“小舅,中午好啊。”
      “好个屁!”
      白也诗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
      “火气这么大,你小心脑梗哦。”
      “滚你丫的!尤愈你特么别咒我,老子身体好的很!”
      “那可不敢妄下结论,你这两年体检血压越来越高,年纪也上去了,我看你……”
      尤愈话没说完就被滕溯扯住了袖口,她低声道:“哥你别说了,舅舅会当真的。”
      “老子就比你这倒霉催的大五岁!尤愈你特么的!反了天了你!”电脑的扬声器都要被对面那位明显高血压预备患者的音量给炸了。
      “你这么聒噪是怎么当的建筑师,靠声音吼出来的吗?”
      “你嘴这么贱是怎么当的医生,确定神经没搭错吗?”
      “能不能注意一点语言卫生,藤校教授就这幅样子,上你的课,学生投诉率应该很高吧?”
      “放你的屁!我扬名世界的时候你还在念高二,我拿下CORNELL终生教职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小的住院医!”
      两个人竟然就这么幼稚地对呛起来。
      滕溯捂脸哼哼,她实实在在地替他们两个丢人。
      “便宜舅甥俩”互怼加冷嘲热讽了五分钟有余,最后终于相看两厌地同时按下挂断。
      餐桌前一下冷清下来。
      尤愈深吸一口气,把装袋子里的生馄饨放在桌上,坐到滕溯对面,眼皮一抬认真道:“说说吧,白也诗那家伙为了什么和你生气。”
      滕溯的手还捂在脸上没放下来,但她从指缝中偷看了下对面人的表情,嘴角还上翘着——还好,小愈哥哥脾气好,基本不会和人红脸。
      她轻声坦白道:“简单点说就是,之前我喜欢的一个人用我的肖像画了些不堪入目的作品挂在画廊里售卖,我在回来的飞机上没守住委屈和相思倾诉了,她花了一些资源帮我处理,现在我们准备起诉那个人。舅舅今天收到了律师发到家里的通知,我和他解释了下来龙去脉,他就……生气了。”
      “喜欢的人?”
      尤愈本来帮小溯吸引完白也诗的火力之后还有点知心哥哥的余韵,但一听到从小看着长到大的滕溯一脸惭愧和羞耻地说着“喜欢的人”四个字的时候,他脑子里残存的一丝丝柔和现在忽然全部断裂了。
      “就是一个喜欢过的人……”她把双手重新贴紧脸部,呐呐地重复了一遍。
      听上去她似乎很遗憾也很懊悔。
      尤愈依照小溯的性格自我脑补了一番,他这个表妹从小被哥几个带到大,虽然命运多舛但性格却一直柔软温和,是个早慧多智的小天使。在尤愈看来,她喜欢谁,谁就必须得感恩戴德并使劲对小溯好才对。
      那傻逼……
      尤愈干巴巴道:“别说白也诗了,要是我先知道了,我也会生气。不过不是生你的气,而是气自己没能早点发现小溯也长大到会对人心动的年纪了。”
      他啧了声,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接着调和心态,又说:“你是不是被我传染了烂桃花体质,我昨晚还在和苏凌说,我得多行善积德给你攒善缘,今天就被打脸了。”
      滕溯没接他自嘲的玩笑,捂着脸摇头,她尖尖的耳廓染上了红色,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挺羞耻的。
      “行了,真没有怪你的意思。”尤愈轻声叹息,把小馄饨往滕溯的方向推了推,语气难掩失落和挫败,他说,“我们医院边上那家小馄饨,你不是从小就很喜欢吃他们家的嚒,给你打包了生的带回来。自己拿去煮,我要上阳台抽根烟,有事去那里找我。”
      小溯依旧无言,点点头。

      不是不能接受小溯恋爱,尤愈又不是变态妹控。
      只是,刚刚一瞬间,他很怕在这样一个非正常家庭长大的小女孩找不到合适的路。
      毕竟没有人给过她幸福的榜样,也没人能说出除了大道理之外的引导,他们几个三十多了还在摸着石头过河,自身难保,浮浮沉沉。
      白也诗,一个浑身长着刺的海胆,不近女色,专心发展学业事业,好多年前就扬言“我不结婚不要小孩,把滕溯拉扯长大我作为人类的养育任务就完成了”这种话,直到现在也严格履行自己的使命,且一直做得很好。
      尤慰,一个内心顶着绵延山脉一般责任的千斤顶,五年前订了婚但到现在都没有领证完婚的异性恋,因为目睹未婚妻父亲意外事故无力回天,备受打击,从而放弃自己在脑外科如日中天的事业,自愿“流放”到急诊,意图用这种方式救赎自己不安和痛苦的内心。
      尤愈么,他找不到合适的物件类比自己,参考别人的形容,大概是个初恋失败之后就以千人斩为目标的泰迪吧。不过他自己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至少他每次都和人说得很清楚,不恋爱不负责,不联系就是没兴趣,他在和一个人保持关系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再牵扯上别人,尤愈一向很注重身体上的安全和卫生。
      有这样三个情路古怪的老家伙在豆蔻少女滕溯之前,她真的能不被影响到么?
      尤愈还是今天才第一次意识到以前那个小团子已经抽条一般亭亭玉立,她也到了会萌动春心,会一股脑地喜欢上某个人的年纪了。
      怎么办呢?
      尤愈窝在阳台的秋千上对着小区内优秀的绿化环境发呆,尼古丁这东西放平时他兴趣不大,但用它放空大脑,梳理思绪,很有奇效。
      一根接着一根。
      直到手伸进烟盒发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烟条快见底了,他才反应过来,今天抽得有点狠,以前半包烟他能抽一个月的。
      尤愈把手上抽了一半的这支掐灭在烟灰缸里,闭眼轻轻推动秋千,任由清风拂过他的发梢和四肢。
      小溯吃完小馄饨,推开阳台的落地窗,假寐的尤愈听见动静,抬起一只眼的眼睑看她。
      “小愈哥哥,我必须和你澄清一下,我的感情观并没有受到你们任何人的影响,虽然我还在探索,但我不会选择走你们走的路。”滕溯揪着自己粉格子睡衣的衣角,一番坚定发言后顿了顿,又嘟囔道:“因为感觉你们都很痛苦啊。”
      理工科的脑子很会抓重点,道理也了解得很清楚,但遇上实战,真的能做到吗?
      理论和实践可是两个世界。
      尤愈听罢她天真的豪言壮语,把两只眼都睁开,脚前掌点地把秋千停下来,难得严肃地沉声道:“你只要记住人没有爱情也能活得好好的这个道理,就不会感受到我们的痛苦。我们家最好是没有人把那见鬼的恋爱脑基因遗传给你。小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在一段感情里感到痛苦,就当断则断,断了就不要再藕断丝连,听到了吗?”
      “……我怎么感觉你在警告我。”滕溯眨了眨眼,反应了会儿道。
      “怕你这小鬼反复把自己卖给别人数钱。”尤愈长舒一口气,眼睛转了转笑道,“不过有相思那混世大魔头帮你盯着,敢欺负你的那个傻逼不身败名裂说不过去。”
      “嗯……”滕溯缓缓点头,褐色的眼睛对着他的方向飘忽不定。
      “想说什么就说,不要欲言又止,我可以酌情回答你的问题。”
      既然如此,那么……
      “阿凌和我讲,你昨天晚上回家那么晚,是在外面捡了一个受伤的男生带去了医院,还强制手骨骨裂的他住到你们脊柱外科去。”滕溯脸上写满了八卦和期待。
      自己的事还没处理完,小舅舅的炸毛还没理顺,她倒是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尤愈挑了挑眉,一点正形都没有,吊儿郎当地点头道:“是啊,要不是他,现在手受伤的就是我了。”
      滕溯讶异道:“你昨晚……”
      “昨晚我从按摩店出来,陈墨正给我发信息说要给我介绍……咳咳,反正你心里清楚,我就不具体讲了,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然后,很巧,有个以前和我进行过深度交流过的人也出现在‘羔羊’,他和我发生了点争执,是顾菡——哦,也就是苏凌说的那个人——帮我解了围。我为了报答他才留人住院观察的,没苏凌想得那么龌龊。”尤愈正儿八经解释了一通,又冷笑道:“不过,小苏的脑补技能这么强大,不放她转行去写耽美小说实在太屈才了。”
      滕溯没意识到尤愈最后一句话里的不怀好意,自顾自叹了叹气:“原来是个误会,害我白高兴一场。”
      “你在期待什么啊?”尤愈无奈地问。
      “在期待能有人唤醒你,让你睁开眼,用心感受日月星辰和柴米油盐呀。”滕溯坐到秋千的另一边,天真的双眼眨巴眨巴和尤愈对视。
      尤愈感觉自己大概几百年没看到小溯这样卖嗲了,当下就有些不自在,耸着肩干巴巴道:“那你想得有点多。”
      尤愈自二十三岁之后,就不再具备用心经营感情的功能了。
      虽然多少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但将另一个人奉若珍宝和神明过于耗费精神力,他觉得自己这一生只要体验到一次就行。
      尤愈不是龙的性格,要他怀抱这世界上最珍视的宝贝还要安然入眠,他做不到。对他来说,宝物如同软肋,时时刻刻都要确认他在不在的不安感会将人折磨到疯,他不想再体会了。
      尤愈现在对一切都不强求,他宁愿把自我交给诚实的身体和动物本能去选择,从容地人海里浮沉,假装自己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日月星辰对他和任何人类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奢侈品,而柴米油盐则是每一个人都要学会应对的日常。
      小溯听了他的话,眉头略微皱起,但还没开口就被尤愈打断。
      他说:“每一次不期而遇都可以热烈地喜欢上对方是天赋,天赋么,都是不能强求的。就像你十岁就能在白纸上画出一座空间逻辑完美且规划井然的建筑,这是你的天赋,我就没硬逼着自己和你一样练习透视啊。”
      “我也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呀……”
      滕溯肉嘟嘟的婴儿肥还没完全消退,她一扁嘴,两颊的软肉像年糕一样糯糯的,尤愈没忍住伸手掐了一下。
      熟悉的手感和揉出光面的面团一样,劲道且有回弹,让尤愈好似一下回到十来岁刚见到这位团子精表妹的时候。小溯是个好脾气,被他“咸猪手”掐脸也不恼,似乎还专注地纠结在刚才的话题里。
      尤愈倒是已经跳出了那个思维,脑袋往秋千后仰去,平静地转移话题道:“晚上吃椰子鸡怎么样?前几天我在网上买了椰子,估计下午就能到。”
      “嗯?好啊。”滕溯显然还有些没转过弯,但下意识地答应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等会儿让尤慰下班去超市买鸡和其他食材带回来。”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举到面前准备使唤还在值班的便宜老哥下班跑腿。
      “要吃三黄鸡,不要白羽鸡。”
      滕溯顺着杆子将感情话题抛去,开始提要求。
      尤愈应了声,打开微信却发现一个名叫“不是狗是狮子菡”的账号给他发了两条信息:“午饭这样,尤医生觉得合格吗?”
      配图是医院病床小桌板上摆着芹菜炒虾仁、腌笃鲜和小份的牛排盖饭。
      尤愈一下就意识到这“狮子菡”就是顾菡本人——这小子性格还真是愣,竟然把他一句话听那么认真,还和交作业一样配上了图。
      他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回道:“很不错,但请注意维生素的补充,以及,下次可以更早一点吃饭。”
      很快对面回了个“OK”的表情包。
      尤愈工作用的微信号没有设定权限,谁都可以添加他。
      因为有很多病人出院之后也需要咨询或者帮助,这样没有添加条件的设定,对他和患者来说都更加方便,而且根据微信的设计,那些公事公办的人即使拥有了他的联系方式,也都不会挤在他的好友列表里。
      双方只要知道微信号就可以对话,这可能是微信最人性化的设计。
      滕溯目睹了尤愈面色由平静转为惊喜,正欲好奇地探头看他手机屏幕,尤愈看她一眼,迅速退出了那个聊天框,转到和尤慰的家常画面。
      “哼,不给看就算了,我回房间补觉,晚饭再叫我。”
      小溯被他这么一避,也不上赶着自讨没趣,冷哼一声从秋千上跳下去,头也不回地进了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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