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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阅读下面材料,以“花”喻人生或事物,写一篇3000-5000字的小说或散文。(150分)

      潜溪绯者,千叶绯花。出于潜溪寺,寺在龙门山后,本唐相李藩别墅。今寺中已无此花,而人家或有之。本是紫花,忽于藂中特出绯者不过一二朵,明年移在他枝,洛人谓之转枝花。

      —— 欧阳修《洛阳牡丹记·花释名第二》

      必是场雪,把灾赶得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到这里来了。

      一夜寂静,雪绞死绯红花朵的声音咯哒咯哒,浓重的白色和墨色相互挤压。老李头早上开了门出来,在院墙根发现了薄薄的一个东西。

      哎呀,是人的魂呀。

      冻了一夜多么可怜,缩在死掉的花丛旁,一吸一呼,纸一样脆弱。老李婶用簸箕把他铲进炕上,滋滋滋热了一滩水下来,他终于微微醒转,很艰难地说:“那里··那里·····”

      指着南边的方向。

      循着他的说法,赶了三里地,齐心协力把身体搬回来,喂水。小狗暖他的脚,又胆大包天跳进他的怀里,拱了半天,把身子拱得打了个喷嚏。

      费了一番功夫,魂总算装回了壳儿,像梦醒转了。坐正了,仍含着肩,说不清是发着抖还是魂和身子不对版,小孩围着他拍手,他搓着脚,沮丧地直笑。

      到第二天晚饭的时候,魂和身子还是分开了。他们原本处的很好,谁也不能离了谁,结伴来北边找绯红的转枝花——这是南边高价的东西,北方随处可见。赶上这么场大雪,花全死了,又冻得要昏,人在路上爬了半天,魂和身子就分开了,魂走了三里,跌到李家墙下。该感谢魂啊,身子讲,我们两个,现在好像冻出了毛病,没法相容了,好在独自也能活,就这么活吧。说的时候擦着鼻子,鼻头红艳艳,眼里都是泪水,他的新毛病是狗毛过敏。

      身子和魂在李家住下,村里的人沿狭窄雪道来看他们,络绎不绝,欣赏一个奇观。魂说,身啊,咱得收点钱吧。身说你讲的什么鬼话,救命的恩情,收留的善心,该报答。魂闷闷不乐:是我走了三里地给咱俩求救,现在冻伤还在。给他看乌青的伤口。身默默无言。魂说咱们回南方的钱都没了,花也没了,身安抚他,我们把种子带回去。

      魂心里还是有气,碰到农具就哎呀哎呀,干不动,有一天干脆把脚砸了。身把两个的份都干了。他力气大,和老李家处的好,做什么都帮一手,还能带小孩。两个小孩围着他转。魂每日躺在炕上,面朝窗花,日益褪色下去,李婶叠被子时总是不小心把他一起叠进去。

      身太忙,叫小孩去和魂玩,小孩带着小狗满眼亮晶晶地来。魂有点高兴,哼哼唧唧坐起来和他们玩。魂吃的再多也鼓不起来,只能横向拉长,变成又宽又薄的一面糖人,照得晶莹剔透,小孩直流口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皱起脸,魂不安地自己舔了一指,好苦,一生的苦涩都在舌尖。身在屋外弄了新玩意儿,大声叫小孩来看,小孩丢下魂跑开,魂看着背影。小狗跟在小孩后面,很乖地回头看,又蹬蹬蹬跑回来,大力舔魂。魂被拱得高兴起来,抱住小狗,心快化了。

      他给小狗讲,我们曾经好得像一个人。不对,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都怪这场雪,把我的心冻得梆梆硬。等春天,等雪化了,等花出来了,我就回南方去。在那里河流潋滟,夕阳薄纱粉紫色,我有钱,是人是鬼都会抢着爱我。

      小狗听不懂,只是蹭他。魂想着心事。

      心事越想越多,春天越来越近。魂不再在炕上,挪下来,沿墙根慢慢走,在稀疏的新芽里等待花朵。他一天天恢复健康,色泽愈发好,无法穿透他看见事物了,身也高兴,说之前他太轻,太像一阵雾,怕吹散了。魂不答,他身体里沉甸甸的,快爆裂了。

      魂格外呵护那些未来的绯红花。他总是趁月光去看她们,轻轻哼着小调。他暗暗想着,这边三片,是我的,那边三片,是身的,这朵最好最好的,是小狗的。我要带小狗走。他越来越觉得能听见花说话了,花也唱歌回应他,这一朵最喜欢他,那一朵不想开花,月光照得透亮,他难得无比轻快,如漂在水上。

      有一朵花终于告诉他,她明天会开。魂乐极了,在那里守着一夜。没有人催他睡觉,他却做着梦。天明时分,啪嗒一声,好轻好轻,惊醒了他。天籁的声音,他知道那是了,是那朵花——却是一朵紫花。

      我们是紫花呀。一重一重委屈的声音。我们的前辈是绯红花,可我们是紫花呀。我们是紫花怎么了呢,我们也这么美丽···魂坐在那里,什么也听不见,一朵一朵接一朵,馥郁的紫色把他环在中间,像一条潋滟的河。

      身说,你不会真期待有红花吧?我问了,今年,整个庄都没有种。

      那你要怎么样呢?魂问他。

      那你要怎么样呢?身反问他。

      我要回南方。魂说。

      你回呗,身说,我管不着。

      魂不再说话,爬上炕面向墙壁睡了。身睡在隔壁。

      躺进花心,被一朵硕大的转枝花覆盖,被红呛到说不出话,满眼泪水。然后感到寒冷。许多雪从屋顶打开的光里落下来,窒息他,埋葬他。那是作为人遇到大雪的那一天,那么艰难,眼泪冻成冰柱,还在向前走,好像一直要走到世界的尽头,走向悬崖去。渐渐不冷了,只是恍惚,魂走了很久很久,回过头看,身子还在原地,雪埋膝间。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魂翻过身。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魂坐起来。身边空空,身正行色不安,拉开主人家放钱的铁柜,手伸进去掏出了一沓东西,往院里去。

      一整个冬天的隔膜把心冻成了铁,满胸的怒火烈烈燃烧,魂行走没有声响,抄起斧头,在身越过门槛的那一刻对着后脑壳重重一击。

      身闷哼一声,倒下了,手里攥的东西滚落出来,是一包种子。

      小狗惊醒了,跑过来呜呜的叫。身不动了,也不会打喷嚏了,小狗绕着他跑,发出悲伤的哭声。魂感到浑身疲惫,拿不住斧子,下一刻自己也跌倒,意识在渐渐模糊。魂和身原来同生共死么?他向小狗伸出手,小狗没有看见似的,从他身上穿过去了,仍然绕着身子在哭。身子流了好多血,从脑勺流淌出去,血流汇成一条细河,蜿蜒不断,一直渗进土地里。魂的最后一眼是那血消失的地方,一片花丛静悄悄开放,每一个花苞打开,都是一朵绯红的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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