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作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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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薰儿醒来的时候，天还蒙蒙亮，抬眼望去，封灵玉正坐在床榻旁的板凳上攥着荷包发呆，哪怕是自家小姐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也没能察觉到。
“喂，小丫头你怎么了？”慕薰儿掀开被子，示意封灵玉进来，“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木讷，哪里不舒服？”
听见小姐的声音，侍女才从朦胧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褪下外衣，老老实实地钻进了慕薰儿的被窝，还不忘抬手给对方添个枕头。
“别光坐着，躺下睡一会吧。”慕薰儿支着上半身，给封灵玉掖了掖被角。
仿佛又进入了入定状态，封灵玉依旧呆呆地捏着手中的荷包，直到慕薰儿强拉她躺下，才肯就范。
两个女孩面对面地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相视无言。
“你说你多大点个小孩，心事还这么多！”
慕大小姐撇撇嘴，索性将灵玉往怀里一搂，拍着她的脊背，想要哄她睡觉。
“小姐这话说得，倒像您比我大似的。”
封灵玉笑着从慕薰儿的怀里钻出头来，一双本还有些哀伤的明眸中又添了光辉。
“小姐，若是我做错了事情，您会怎么看？”
“哈？你这小混球，终于承认三年前我那个宝贝瓷娃娃是你打碎的了！”
见气氛尴尬，慕薰儿便强作生气地在封灵玉纤细的腰肢上掐了一把，又低声嘀咕两句，才肯罢休。
“怎么说，按我的想法，若你做错了事情，根本的解决途径并不是来问我怎么想、或求我的原谅。”
“关键的是，你怎么看自己做错的那件事，又能为弥补过失做些什么。”
沉默许久，封灵玉再度支撑起身子，反手便将慕薰儿搂在胸前，柔声说道：
“那奴婢，一定好好护着小姐。”
封灵玉的体温从小便不怎么高，又或许是慕薰儿的身上永远都像个小火炉。
但每当慕大小姐拥抱这个小丫鬟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就像是抱着一块触手冰凉的玉石，这种感觉让她安心，从而能够镇定下来。她靠在封灵玉怀中，久而久之便产生了困意。
“好，我信你。你要好生看着我。”
迷迷糊糊地再度沉入梦乡前，慕薰儿搂紧了灵玉的腰，再听不见任何话了。
就像六月间的狂风暴雨般，墙外的骚动来得毫无征兆，一时间喊叫声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令在卧榻上睡着回笼觉的慕薰儿和封灵玉一同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外面为何这么乱？”
见情况异变，慕大小姐也顾不得体面，穿着里衣踩上绣鞋便打开了厢房的门，只见石家大院中也站满了形形色色哭天抢地的庄民，一个两个地都在嚷着要见石管事。
“小姐，”等到慕薰儿再度回头，封灵玉已换好了外衣，“您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能踏出房门半步，我去问问就回来。”
从灵玉手中接过外罩，慕薰儿点了点头：
“好，多加小心。”
自封灵玉关上厢房门的那一刻起，慕薰儿便开始在屋内转起了圈圈——
她出身深宅大院，即使是前世也从未见过这般混乱的阵仗，一颗心可谓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知道即使自己担心灵玉，出了门也是给她添乱，只好没趣地在厢房内打转，真是心中火急火燎。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院内的骚动逐渐平息下来，慕薰儿察觉到这一变化，刚要打开窗户查看，封灵玉便推门回来了。
“怎样，发生了什么？”
慕薰儿给封灵玉到了一口茶水，见她喝下，方才问道。
“庄子上出了命案，官兵正在外面查人。”
一听“命案”两字，慕薰儿的心中便咯噔一声，忙问道：
“是哪里出的事？又是什么时候？”
“出事的是昨天提到的宋老三，昨天夜里石家小兄弟去送喜礼，叫了半日都没人应。一推门才发现门没落锁，人在正堂的地上躺着，胸口上插着把劈柴的斧子。”
封灵玉描述得详尽生动，到让大小姐心下生出些许寒意，她擦了擦额前的冷汗，一口气哽在喉头上下不能，只觉头皮发麻。
“这也不算完，”见小姐面色铁青，灵玉站起身来扶她坐好，“不只是宋老三出了事，就连他那将要过门的媳妇，也一同不见了。”
“不见了？”
慕薰儿听到这话，脑子里忽地闪过一道灵光。
“是，不见了。”
“来巡查办案的官兵们认定这事和小清河上游盘踞的河盗有关，正在挨家挨户地盘查询问，庄民们被搅得苦不堪言，这才一齐跑到石管事这里求他出面解决。”
一席话听罢，慕薰儿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方又问道：
“除了媳妇，那宋老三家里可还有丢什么其他的东西？”
“据说是丢了些碎银两，别的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还未等封灵玉完全说完，慕薰儿便站起身来，往随身携带的荷包中取出一锭银子，交给封灵玉：
“让咱们带来的家丁找个识得那宋老三媳妇的人画张像，再带着画像往庄子旁五里内去查，动作要快，也别叫旁人知晓。”
封灵玉眨眨眼睛，恍然大悟：
“小姐，莫非是……”
慕薰儿咽下一口唾沫，沉沉地说道：
“嗯，大有可能。”
时近黄昏，石家门口挂起了值夜的油灯。慕薰儿穿戴齐整，挽着侍女的胳膊，带领官兵头子和清河庄的石管事石营，再度到了那阴风阵阵的沈家大院。
“慕大小姐，”官兵头子酒足饭饱，不愿动弹，“您叫我们到这种鬼地方，不会是为了耍我们好玩吧。”
“兵爷，您这话说的，”慕薰儿镇定地推了推发髻，“我哪敢劳动您。”
“只不过，有样东西，还是想请大家都来看看。”
话音未落，只听“啊”的一声尖叫，便有个石家做粗活的小丫鬟面容可怖地张着大嘴，一只手颤颤巍巍地向对面的墙角指去，只见一个白色的倩影正在井边来去游荡，它身着破烂布衫、披着一头浓密的黑发，像极了话片中描述的女鬼。
见到此等灵异的景象，众人纷纷愣在原地，面面相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哟，这还真闹出鬼了啊。”
慕薰儿不紧不慢地向着吃人井走去，全然不顾一行人的劝阻。
“好好看清楚吧，诸位，”慕大小姐拍拍手，“看看这鬼怪、和吃人井，究竟是什么的东西。”
随着拍手声响起，那在井边游荡的鬼魂忽地撩起了头发，走到了稍亮的地方，众人定睛一瞧，竟是先前随行在慕薰儿身旁的身长八尺家丁。
“这，这又是在闹哪出，慕大小姐？”
官兵头子抓着头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打听过了，这宋老三是个顶下作的泼皮无赖，一事无成还整日酗酒。”
“这样的下流东西，是怎么确定这井会吃人？又是怎样在见鬼的数天之后突然讨到媳妇的呢？”
慕薰儿将手臂一扬，登时便有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冲上前来，将还未来得及脱逃的石管事按在地上。
“兵爷，人我先替你抓了，不用道谢。”
踱着缓慢的步子，慕薰儿行至石营的面前：
“考虑到你会喊冤，我就先把这事情从头给你捋清楚。”
“那日宋老三值夜醉酒，误闯沈家大院，看见了所谓不干净的东西。我原以为是他酒后出现了幻觉或愚昧无知，可现在看来，他也确实看到了东西。”
“只不过那个东西，不是鬼怪、也不是妖异——”
“而是人。”
石营跪在地上，将头低得很低，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一味地拒绝回答。
“宋老三看到的异象，是你，还有那些还未来得及出手的姑娘。”
不知在何时消失的封灵玉再度回到慕薰儿身边，而她领来的，是一位穿着粗布衣衫的女子。
“虽然她已经哑了，却也能写几个字，”慕大小姐指着被封灵玉搀扶的女子说道，“你定是没能想到吧，即使毒哑了她，她也依旧有法子‘说’出真相。”
“那日，宋老三进了院子看到一切。他向你讨好处，你不肯，他便将谣言散了出去。”
“‘等大家都来了这沈家大院，你的事便藏不住了’——他一定是这样威胁你的吧。”
“不想事情败露的你，便把她塞给了宋老三。”
随着慕薰儿的话语愈发激昂，石营的身子也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请了道士，镇了妖异，妄图继续在这沈家大院里做你的那些勾当。可谁知千算万算，你还是出了纰漏——”
“井边上的脚印。”
“我问过街坊，三天之前，这清河庄曾下过一场暴雨，大多数院落的天井都被水全淹了。可昨日我查看井边的时候，却看到了非常清晰的脚印，完全不像是被大雨冲刷过的样子。而且那些脚印大小不一，不是一个人的。”
“如果没有钥匙，又有谁会特意翻墙进入这不吉利的沈家大院？”
“如果心里没鬼，又有谁会在半夜闯入是非之地几番运作？”
“宋老三因抢来的新娘子誓死不从，拿着斧子威胁，却最终意外撞死在了刀口上，这是活该。”
“而你。”
丹唇微启，慕薰儿狠狠地啐出一口唾沫。
“多行不义，天理难容。”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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