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叫我了》九未

13、坏习惯

　　覃风见话音刚落，副导和编辑就在一旁低着头用手机交流起来了。

　　-覃导这什么意思啊？这，难道不好？

　　-不会吧，我觉得挺好的啊，原著里毖泉眼尾有颗痣，我本来还觉得这演员鼻梁边上一颗痣，试镜的时候会不会效果不好，刚看完，我觉得那痣长那鼻梁上简直不要太合适了！

　　夏余柌陡然听到覃风见的问话，一向波澜无惊瞳孔里也有了一点情绪的翻涌。他并不怀疑自己的演技，也并没有觉得他对毖泉这个角色的体会，有什么重大的差错。

　　硬要说的话，恐怕只有，他原本的气质和毖泉的气质相差太大。

　　夏余柌突然无意识地抬手，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脸。其实他不想过多地在微博营业，除了觉得麻烦，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并不想让自己原本的状态、容貌过多的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太特殊了，即便自己进入了状态，也会让人觉得，他没有成为要扮演的那个人，而是仍然在演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顾璟一原本沉默着没说话，他当然知道覃风见就是爱卖关子，可一抬眼见到夏余柌无意识地抬手将自己的脸掐得通红，他啧了一声，留下一句：“您看着来吧。”

　　说罢，他就朝着夏余柌走去，皱着眉，语气很凶：“走了，回去等结果。”

　　夏余柌一边脸还红着，可他并未感觉有多疼，愣愣地应了一声：“哦。”

　　夏余柌亦步亦趋地跟在顾璟一的身后，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虽然这个剧本他很喜欢，但形象上没过关，也没什么大不了。

　　从试镜的房间出来，还要走过一小段走廊才能出去。

　　顾璟一走在前面，脚步飞快，夏余柌有意地跟了几步，但实在跟不上也就歇了这个心思，跟在后面慢腾腾地走着。

　　走廊里挂着一些覃风见拍摄过的影剧剧照。

　　夏余柌侧偏了头，仰着头就朝墙上看去。他看得并不仔细，像是随意地给自己空荡荡的脑子找一点零碎的东西装进去，省的胡乱想。

　　但懒散随意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一副剪影上，夏余柌的步子突然就挪不动了。

　　剧照的下方写着《雾隐的人》。

　　这是顾璟一去年上映的电影。夏余柌停在那里，剧照是一张男人隐没在昏暗雾里的剪影，虽然穿着宽大的黑色风衣，但夏余柌一眼就能认出，那是顾璟一。

　　夏余柌正出神地想着什么，顾璟一却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到了他的跟前，他皱着眉，臭着一张脸：“看什么呢？”

　　他说着也随着夏余柌的目光，朝着墙上看去，等看清墙上挂着的是什么的时候，脸变得更臭了。

　　那模样，好像恨不得将墙上的剧照给扯下来。

　　“这有什么可看的。”顾璟一飞快地收回目光，深邃的眸子在夏余柌脸上匆匆一扫。

　　夏余柌也收回了目光，他拢了拢刚刚试镜时摘下来的围巾，将脸埋得更深了些，只露出一双安静的眸子来。

　　他朝着顾璟一望去一眼，安静清幽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他只是微微地对着顾璟一点了点头：“确实，没什么可看的。”

　　“……”顾璟一眼神一黯，他撇了一下嘴，扭过头去，将手揣进兜里，“走了。”

　　走廊的门被顾璟一打开，又寒风灌进来。

　　夏余柌习惯性地抬起头，去看顾璟一的背影，却见那呼啸的寒风，吹散了顾璟一耳边短发，拂乱的发丝底下，是一对通红的耳朵。

　　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刚才……

　　夏余柌不自在地垂下了眸子，他又扯了扯围巾，快要将整张脸都藏进红白格子的围巾里了。

　　他好像藏在围巾里笑了一下，又露出想要偷看的眼睛，借着呼呼的寒风正不留余力地吹乱顾璟一的头发时，慌乱地瞥了一眼顾璟一那仿佛烫手的耳朵。

　　-

　　可这笑还没来得及藏好，刚一出来，上了车，顾璟一就扯掉了他的围巾。

　　“你这什么坏习惯，还没改好？”顾璟一没好气地道，忽略了他堪堪停下的笑意。

　　“什么？”夏余柌不明所以，他从小跟着爷爷长大，什么都跟着爷爷学了一点，依稀记得，他并没有什么坏习惯才对，在坏习惯要冒头的时候，他的爷爷早就摁着他的手改好了。

　　顾璟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支笔，他抬起手来，随意一戳，戳在夏余柌脸颊还没消下去的红晕上：“无意识掐自己脸的坏习惯。”

　　他见夏余柌一副茫然的神色，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不疼吗？”

　　夏余柌捂着刚刚被顾璟一戳了的地方，闻言一顿，摇了摇头：“没有感觉。”

　　虽然还有一点轻微的疼痛，但夏余柌觉得那点微不足道的感觉，根本不值得说出来。

　　顾璟一看他几眼，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收回了目光，将手里扯下来的围巾扔给夏余柌。

　　“送他回学校。”顾璟一对司机说完，又拿出了耳机戴上。

　　夏余柌拿起围巾，又慢腾腾地戴上。

　　不知道是不是出来太久，又吹了冷风，夏余柌刚围上围巾，突然感觉没好全的嗓子发痒，又想要咳嗽起来。

　　夏余柌余光瞄了一眼顾璟一，顾璟一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做什么，只是断断续续的，顾璟一好像有在说话。夏余柌收回目光，他将嘴捂在围巾里，又将手压在围巾上。

　　倒是能忍住一点，好几次快要咳嗽出来，夏余柌都揉着嗓子，将其忍了下去。

　　但终于——车子一个急转弯，夏余柌没能忍住，还被呛了一下，他一下咳嗽出来，紧接着就是没完没了的。

　　他的手压在红色针织围巾上，围巾捂着嘴，他弯着腰，闷声地咳着，好几次好像要忍住不咳了，却又在要抬起头的时候，又咳嗽了出来。

　　越想要忍住，就越压制不住。

　　夏余柌靠着车，咳得面色涨红，眼角隐约洇出了湿润的泪水。

　　“等会再说。”顾璟一断掉了通讯，他靠近夏余柌，伸手拍了拍夏余柌的后背，伸手正要解掉夏余柌的围巾，夏余柌却拽得紧紧的，不想让顾璟一取下围巾来。

　　“夏余柌。”顾璟一拧着眉，一张脸绷着，语气不善。

　　夏余柌像是被吓到了，咳嗽声停滞一秒，紧接着又闷着声音咳嗽起来，身子也跟着颤动起来。

　　“啧。”顾璟一眉头拧得更深了，深黑的瞳孔里也蓄满了烦躁之意，倒不是烦夏余柌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只是生气夏余柌闷着咳嗽的样子。

　　他有那么吓人，有那么不近人情吗？不管做什么，夏余柌都视他如洪水猛兽，躲了又躲，避了又避，生怕和他沾上一丁点关系。

　　明明高中住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不是这样了。

　　“撒手。”顾璟一单手拍着夏余柌的后背，一手攥住围巾一角，想要扯下来。

　　“……咳咳，唔咳咳！”夏余柌好像将整张脸都藏在了围巾里，他死死地抓着围巾，闭上了眼睛，一副听不进话，不为所动的模样。

　　只有他的咳嗽声愈来愈烈。

　　“……”

　　顾璟一忽的就松开了手，他坐在一旁，目光淡淡地扫视了夏余柌一眼，紧接着他阖上眸子，轻吐出一口浊气：“夏余柌。”

　　再次睁开眼，他的眸子变得冰冷，深邃的眸子里，充满了危险的冷调。

　　可夏余柌看不到，只是听声音，察觉到有一丝不妙。

　　可还没等他支棱起身子回头，顾璟一已经掰住了他的肩膀，一把将他往后拽了起来。

　　夏余柌整个身子摔在了座椅上，围巾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松动了些许。夏余柌眼底还带着没有消散的惊吓和一点茫然，他靠着椅背，咳出温湿泪水的眸子，惊疑地望着顾璟一。

　　顾璟一却是不看夏余柌，他倾身俯下身子，趁着夏余柌还怔忡着，没有回过神的时候，抓住夏余柌握着围巾的两只手，不费什么力气就将夏余柌的手掰开了。

　　手被掰开桎梏在身前的时候，夏余柌才回过神来，他的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慌乱，挣了挣手想要阻挡顾璟一接下来的动作，可顾璟一比他更快。

　　他单手钳制住夏余柌不安分的手，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扯掉了夏余柌的红色针织围巾。

　　已经分不清是闷咳惹出了一片殷红的脸，还是……

　　“咳咳……”夏余柌清秀的眉毛轻拢着，他望着顾璟一，眸子里是生气的情绪，可那眼神里除了生气仿佛还有一些别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眼角挂着咳出来的、不受控制的温热泪水，那眸子里控诉着生气，好似还有一点羞恼。

　　鼻梁下隐秘的小痣上，也晶莹着一抹泪滴。摇摇欲坠，如同夏余柌本身。

　　“撒手。”夏余柌拧着眉，声音沙哑，还伴随着一阵一阵地咳嗽。他用力地挣了挣，挣扎出一只手来，抬起来就飞快地挡住了眼睛。

　　他将洇湿的眼睛蹭在黑色的棉服上，一下一下地剐蹭着眼睛因为酸涩而涌出的生理泪水。

　　“……”顾璟一兀地安静了下来。

　　夏余柌的手很热，明明是干燥的冬天，明明两人的手贴在一起不过十来秒，可手心里却洇湿了一片。

　　不知道是谁的。

　　顾璟一只感觉电流过身，从手心开始，突然一阵阵地开始发麻。他霎时就松开了手，端坐起来，连头也不敢回，眼睛也不敢往夏余柌的身上瞥上半分。

　　夏余柌捂着眼睛，又咬着唇，他就这么闷闷地在狭小的车里咳了许久，终于咳了个干干净净，他停了下来。

　　车子穿梭过人群街道，又安静了下来。但安静不过片刻，车载音乐就缓缓地响了起来。

　　被拽下来的围巾安安静静地躺在他们位置的中间，隔了许久，才终于有人想起来遗落在两人之间的围巾。

　　夏余柌眼尾还洇湿着，他抬手又用衣袖蹭了蹭眼尾，朦胧的水珠被他蹭掉，但眼尾也被他剐蹭得更红了。

　　他的惊艳的桃花眼里，也仿佛雾着一层水气，他轻轻一吸鼻子，看起来就像是刚哭过。

　　夏余柌手摸到了围巾，他抓着围巾要拿起来，兀地一个阻力，让他没能拽起来。

　　“……”夏余柌看着被顾璟一坐着的一角，沉默须臾，抬眼轻飘飘地看了顾璟一一眼，沙哑着声音道，“让让。”

　　“谢谢。”

　　沙哑的声音里还带着幽幽的怨气。夏余柌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