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西阵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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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雅舒适的房间，明晃晃的光线经过白色纸窗的过滤变得柔和悦目，暗红色的桃木矮桌被摆在正中央，上面有着一套完整而美丽的茶具，一旁的墙角安放着一个小小的古铜色香炉，缕缕白烟从小孔处慢慢攀延，不知不觉间，沉水香的气味延漫了整个房间。
一名身穿深蓝晕染并彩蝶戏牡丹振袖和服的少女跪坐在桌前，对面也同样跪坐着一位身穿黑色和服的少年，深绿色的半长发轻垂肩膀。
两人就这么相看着，过了良久才有人打破沉默。
“想不到……会是学长！”黑发黑眸的少女露出沉静温婉的笑容。
“嗯，确实很巧，这算不算得上是你们中国人所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上原戏谑地看着她，唇边亦扬起一抹有趣的笑意。
闻言，白露强忍住翻白眼这种极不文雅的动作。
谁能想到她居然会被自家外公设计了一把，从神奈川被人连哄带骗地踢来了京都，还说什么他老朋友的孙子会陪她一起游玩。这也就算了，偏偏还在他老人家的随手一指中挑到了同一所学校里的学长，这样的会面也是一种难得的“缘份”吗？话说回来，外公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现在才十四岁，竟然会安排她来“相亲”？？
让父亲知道了，恐怕会马上将她接回中国。
“呵呵！”看着对面少女难得一见的无奈和挫折，上原俊也不由得笑出声来。“上官，难得见面，想喝茶吗？”
“既然如此，有劳学长了。”果然，少女脸上忿忿不满的神色马上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惊喜。
哇，上原学长亲自沏的茶耶，这可是极之难得的事呢！就算以前同在一个社团里，他亲自冲泡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多只是指导他们而已，她这一趟总算来有点价值了。
上原执起桌上的茶壶，轻轻将它放在小火炉上，点燃里面的梨木，然后舀了两瓢水淋入壶中。他脸上轻松随意的表情已经收起来了，褐色的眼眸里是难得的庄重严肃，每一个抬手，每一个动作，都可以让人感受到他对手中之物的认真和专注。
佛家有言：道由心悟，佛由心生，端看一个人沏茶的姿势和神态，就可以知道他的本心如何。她对于“道”不是很了解，但是也能看得出来此刻的上原俊也是本着一颗最为纯粹的心来对待手中的东西。
“请！”上原将一个灰绿色的瓷碗推到白露面前。
她欠身以示谢意后，才双手捧起它，慢慢地品着那清悠源长的韵味。
“如何？”等到白露放下手中的茶碗，他才开口询问。
“学长的手艺和心境可是越来越见长了。”她一笑，婉转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褐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他问道：“上官你是第一次来京都吧？要不要出去走走？”
“这个……”对于这个提议，她略略有所迟疑。
“怎么了？”他不解地挑了挑眉。
“学长，我们这身装扮可以去‘哪里’走走？”她身上穿的可是振袖和服啊，现在也没有常服可以替换，总不能带着这身行头去逛街和溜寺院吧，就算别人可以接受，她也得先累个半死。
这倒是个问题！虽说在京都穿和服的不在少数，但是现在这种正式的装扮去一些公众场合确实是有点夸张，毕竟今天也不是什么重大的日子。上原伸手抚过飘至眼前的发丝，暗绿的色泽在光线的作用下反射出浅浅的金色，思绪微微一怔，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他想到可以去哪了。
“上官，你知道你身上这件和服是出自谁家之手吗？”
“不是很清楚，这是今天一大早外公就让我换上的，听说好像是出自京都的织造所吧！”原以为今天可以很悠闲地看书，却不想被人骗来了京都。她一大清早就被人硬套上这件正式的和服，层层叠叠的，金丝缠锦的重瓣牡丹腰带差点没将她勒死，紧得不得了。
“是京都的织造所没错，想去看看吗？它就在这间茶室的附近，坐车过去也就十分钟左右，而且我们这身打扮在那里也不会显得很突兀。”
“哦？可以吗？”被对方这么一说，白露还真提起了些许兴致，她还没见过和服的制作过程呢！
“可以，如果你没问题的话，我这就让人准备车子。”
“好的，有劳学长费心了。”
十五分钟后，两人站在了西阵织会馆的展厅里，观看着织造的制作过程以及和服表演。果然，在这里不会有人对他们的服饰露出诧异的目光，更有些人以为他们是准备上台表演的模特呢！
可能因为天气逐渐寒冷的关系，会所里并没有往日里的人来人往，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其中停驻研讨着。小小的展台上穿着各式和服的女子在向众人呈现色彩斑澜的美丽，为这个严寒的冬季带来短暂的春暖。
看完和服展示，上原有点担心地看着她：“累了吗？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她偏头想了想，一缕不听话的发丝随之在耳边轻晃，生生地多了几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妩媚。
“谢谢学长关心，我还不是很累。”穿得久了，和服的腰带是紧得让她有点难受，但是她更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我想去二楼看看。”她轻声说出了自已的渴望。
他眉一扬，顺应了她的要求，“那我们现在就去二楼吧！”
在这个西阵织会所，一楼是展厅，二楼则是销售部，里面摆放着不少按照传统工艺制作陶瓷、漆器、丝织、锦缎、娃娃、纸扇等手工艺品，色泽艳丽，手工精细。即使买不起，拿到手上把玩一番也是别有情趣。
她拿起一个小巧的瓷娃娃，啧啧称奇地欣赏起来，站在一边的上原也跟着拿起一个漆器观赏着。殊不知，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也成为了他人为之驻目的风景。
“上官桑！？”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白露不由得一愣。谁在叫她？由于这个姓氏在日本算得上少见，所以一般来说不会撞上同姓之人的尴尬。抬头一看，一位暗蓝色头发的少年向她走过来，俊俏的脸上挂着一丝优雅的魅惑。他是——忍足侑士，冰帝的学生，没想到时隔一个多月，他们会在这里再次见面。
“你好，忍足君！”
“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忍足的眼镜亮光一闪，遮住了眼中的好奇。
她微微一笑，说道：“是啊，没想到忍足君也对这些手工艺品感兴趣。“
“我是陪我姐姐过来的，她正在里面挑腰带！不过……”他迟疑地看了看白露身上的和服，问道：“上官桑身上穿的这件应该也是西阵织所出，我没看错吧？”
“这个，应该是吧！学长？”白露不确定地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上原，她刚才只顾着欣赏一楼展厅里的表演，倒是忘了再向对方确认。
“是西阵织所出的，你没看错。”上原的颔首证实了忍足的猜测。
忍足推了推眼镜，借以掩蔽听到对方的肯定后所引起的诧异。西阵织所出售的丝织品一向价值不菲，普通的一条腰带也要十几万日圆，而一件振袖和服卖至上百万更是常事的。而上官白露身上那件深蓝晕染的和服，光看色泽和衣服上精致的刺绣，相信价格绝对是只高不低的。
“这位是——”忍足整理好自已的思绪后，才看向站在一旁同样穿着西阵织男式和服的少年。
“这是我在立海大高中部的学长，上原俊也。上原学长，这是忍足侑士，和我一样是三年级生。”白露接过忍足的话茬，顺势为两人介绍。
“你好，上原学长！”面对着高中部的学长，就算忍足再怎么漫不经心也不得不讲究着最基本的礼节。
“你好！”上原点点头，神情有些冷淡，对于不熟悉的人他一向如此。
忍足也不在意，只是继续和女孩说道：“对了，上官桑，下个星期天是我们冰帝的学园祭，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欢迎你过来游玩一下。”忍足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两张门票递给她。门票是向日岳人从迹部那里硬拗着要过来的，最后向日还本着拍档的情分很大方地分了他几张。他还没想好要送给谁，就见到了这个挺有意思的上官白露，索性就拿来借花献佛。“你也可以和你的朋友一起过来玩。”
她看着递到面前的两张彩绘门票，正要开口推拒，上原却说道：“冰帝的学园祭一向办得不错，上官你不是准备明年去冰帝做交换生吗？提前了解一下将来学校的风貌也是一个不错的体验。”
白露想了想，学长说得对，既然有机会可以近距离了解一下冰帝，也不是一件坏事。想到这，她接过忍足手中的门票，“谢谢你的邀请，忍足君。我会准时过去的。”
“上官桑明年要来冰帝吗？“忍足扶眼镜的右手一愣，然后顺势放下来，语气中有着些许惊异。
“是的。”
这时，一个婉如莺啼的声音传到了三个人的耳里：“侑士，可以走了。”
他们回头一看，是一位长发美女，眉宇间有着和忍足类似的优雅。
“抱歉，我姐姐在叫我。下次有空再聊吧，欢迎你们来冰帝玩，失礼了！”他冲着两人点头后，便急忙向着他的姐姐走过去。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目送两姐弟离开后，上原向她提议道。
“好吧！谢谢学长今天陪我过来！”白露朝他感激一笑。
“没什么，我今天也很开心。”
神奈川地铁站
小心地捧着白色纸盒，白露避开人群，慢慢地延着主干道走到了出口处。由于过份专注手中的东西，她没有留意到迎面而过的少年，于是被人叫住：“上官！”
怎么又来一个？她反射性地一抬头，不想却是熟人。
“柳！”
“你……现在是回家吗？”柳莲二皱眉看着她手上的盒子。份量不轻吧，露在外面的一小节手指已经泛红了。
“是的！”
再次看了看那个大盒子，柳莲二说道：“我送你回去吧！你手上的东西似乎不轻，你一个女孩子会很吃力的。”
“不用这么麻烦，我坐出租车回去就可以了。”她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而且，你现在应该是去搭地铁吧？我们两人的方向根本就不同，所以不用这么浪费你的时间。”
“这里离出租车停靠点还有一段距离，那我先送你过去那儿？”最后，柳莲二提出了这个折中的方法，而且朝她伸出了双手。
“这个，好吧！”鉴于他的坚持，白露也只好妥协，将手中的大盒子递过去。这玩意也真的有点份量，现在想想，她真佩服自已还能穿着它逛了一个下午的西阵织会所。
“这是什么？”柳莲二掂了掂手中的东西，其实这个盒子也不是很重，但是女孩子拿久了难免会觉得吃力。
“是外公送我的和服。”在上原俊也送她回外公那儿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换下这件累赘。好说歹说才让外公他们相信她对在这次会面的年轻人没感觉，并且在她的威胁，咳咳，是商量下终于答应以后不再为她随便安排这种类型的“见面”。
柳莲二得到答案后，便不再出声，两人间出现了一种难得的尴尬。
从上衫彩子所做的事情被揭露后，柳莲二在面对她时总是多了一份压抑，没有以往的轻松。也难怪他会如此，谁叫那些事情或多或少都和她有关系呢！还是说，他在怪她不应该将那些东西交给幸村精市？正在白露猜测着他的心思之际，耳边传来了少年温和的声音：“彩子，她去了北海道。那是她母亲的出生地！”
闻言，她偏过头一看，落日的余辉落在一向淡雅镇定的少年身上，凭空多出了些许落寞。
“我是小学四年级搬过来神奈川的，那时刚来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见到的都是一些陌生的老师和陌生的同学，彩子是班上第一个主动和我打招呼的，她就住在我家附近，所以有时我会去她那里玩耍或者她过来我家里。渐渐的，我们熟了起来。到报考初中的时候，我决定入读立海大附中，因为这所学校的网球部是最强的，而彩子也跟着我一起入读了。加入网球部后，我和幸村，真田他们一年级就成为了正选，并且取得了全国大赛的冠军。那时，我们就立誓要在国中完成全国三连霸的梦想。”
可惜，这句话现在听起来只是一个讽刺。不知道自已可以说些什么，她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他似乎也不在意白露的回答，继续娓娓而谈：“后来，我无意中发现彩子竟然是弦一郎的堂妹，可是她却不姓真田，也就是在那时我才明白她在一年级时为什么从不过来网球部，就算是见到弦一郎也是避着走开。原来，她是真田家的私生女。过了没多久，她的母亲去世了，只留下她一个人。能够让女儿认祖归宗，改姓真田，是她母亲想了多年的心愿。没想到，却在快实现它的时候偏偏生出了这么多的事端。”
“你，怪我吗？”听到这里，白露垂上眼眸，完全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如果不是我，也许她的心愿就能达成了。”
“当然不会。”想都没想，柳莲二马上否定了她的说法。“这件事和你完全没关系，说起来，彩子还欠你一个道歉。”
“是吗？”轻轻的问句回荡在他们之间。
“是的！上官你别误会，我不是在责怪你，我只是想找个人好好的倾述一下，除了你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找谁。毕竟这些话是不能和弦一郎他们提起，对于彩子的所作所为，他们已经很难过了。而且……”柳莲二停了停，最后苦笑道：“我还很庆幸你能将那些资料及早地交给幸村，不让彩子犯下更严重的错误，否则她的下场可能就不只退学这么简单了。”
“你，真的这么想？”白露停下脚步，抬起平静的容颜，剔亮的黑眸仿若一泓清泉，直直地印射出少年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我是这么想的。”柳莲二也跟着停下脚步，毫不避讳地看着少女清澈的目光。
少年和少女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瞬间，身边来往不断的行人完全成了会移动的背景。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过了一会，她首先打破了两人间静滞。
“呃，是！”他一愣，然后马上回神将手中的大盒子递回去。
“再见！”最后，白露看了他一眼，笑了。
“再见，小心点。”目送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坐上车后，柳莲二也转过身，走回了刚才所走过的路线。想起刚才少女脸上那如莲初绽的最纯粹的笑容，他感到心中的沉闷感开始慢慢地散去——他，还是没有失去这个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西阵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