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殿》樱桃宝宝

3、第 3 章

　　相思殿内宽敞至极，也朴素简单至极。除了两张红木雕花木椅，和零散摆放的千年雪松盆景，便别无他物。
　　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所谓的主座，只在殿内里处正中央，摆着一张白玉长榻。这本是东海龙王敬赠我父神的，乃东海底的千年寒玉做成，躺着极为凉润舒适，父神见我甚是喜爱，便转送于我。我爱在殿内看院里盛开的桃花，便将它搬进殿内，日夜躺于榻上，看殿外花谢花开，不知不觉已然数百载。
　　我走向玉榻，斜斜一靠，任由长长的裙摆落在地上。转眼瞧丰子熙，他似乎从未见过哪位仙人会有如此“简陋”的殿堂——那两张红木椅子远远地被放在大殿的角落里。惊讶之余又有些踟蹰，不知是坐是站。
　　我衣袖一挥，一张椅子飞到了丰子熙身后，另一张落在他身旁。我示意他坐下，再摆衣袖，旁边的椅子上便多了一杯热茶。
　　“招呼不周。”我浅笑，顺手也为自己斟一杯热茶，低头吹起气来。
　　丰子熙捧起茶来，脸上的惊异只是一闪而过。修仙之路何其漫长困难，他早已经学会了不动声色。
　　我喜清净，几百年来不找他人也无人拜访。想来也无须浪费殿内布置，便将当初其它仙友为恭贺我飞升赠送的摆设送了大姐和二哥；而那些宫娥和守卫也统统被我遣走了。
　　可是丰子熙既然不问，我也就不说。
　　我知他今日找我何事，他若不开口，我也装作不知。自顾自地倚在白玉凉榻上，慵懒地看着殿外的桃花纷飞。
　　“上神。”
　　长久的沉默过后，他终究是开了口。
　　“恩？”我模糊地应着，心下还在算着殿外第137株桃树何时会开出第2200朵花来。
　　“不知昆仑弟子紫檀是否正在上神处？”
　　我并未回答，抬眼飘了飘他依旧平静如水的俊脸，继续数着殿外的桃花。
　　一个白色的身影猛然挡住了我的视线，丰子熙突然站了起来，躬身道：“紫檀她尚年幼，若是得罪了上神，还请上神见谅！无论如何，她是我的徒弟。所谓教不严师之惰，丰子熙愿代其受罚！”
　　我微微蹙眉。
　　言之恳切，不似虚妄。只是他挡住了我的满目景致，又无凭无据地把我定义为斤斤计较、心胸狭窄的上神，真是莫名其妙。看他那张英俊的脸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明明担心得要命还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真不知道是该替紫檀开心还是难过。
　　“你这个师父倒是护着徒弟。”
　　就顺着你的意，今天我就做一回不讲理的上神了。
　　我淡淡开口，低头浅啜一口香茗：“可我若是不肯呢？”
　　白色的身影僵了一僵，随即恢复，“那只能得罪上神了，就算是颠倒了相思殿，丰子熙也要救出紫檀来！”
　　“大胆！”我厉声喝道，手中的茶盏应声碎裂。
　　我并非在装模作样，而是真的微愠了。丰子熙只是区区上仙，竟然也敢如此放肆。我在仙界中再如何避世，也不该连基本的尊重也没有。
　　丰子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可是他的担忧和焦虑已经无法掩饰，看我如此恼怒，还敢咬牙说道：“上神要打要罚，丰子熙甘愿一人承受，恳请上神放过紫檀！”说着，衣摆一撩，竟跪了下来。
　　我愕然。
　　看着骄傲的丰子熙低头跪下，白色的衣袖从眼前翩然擦过。
　　那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场景，在我脑海里突然炸开。
　　“掌门要打要罚，紫英一人承受，恳请掌门饶过一一！”
　　那个人，一身紫衣。从来都是理智清醒，却曾经因为我，忤逆了掌门，甚至下跪恳求。
　　泪水不可抑止地涌出了眼眶，这是三百年来我第一次掉泪。三百年前我对自己说，再也不会为了那个人流泪，辛辛苦苦忍了数百载才发现，原来心中对他的执念从来没有放下过，坚强忍耐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幸而丰子熙低头跪着，未见我泪水涟涟。
　　我抬手，泪湿了衣袖。
　　泪眼中瞧见一抹水绿色的身影，急急地擦拭脸上的泪水，向靠在殿门外被吓坏的小小身影招手，温柔唤道：“紫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