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火》饮星酌月

73、南柯一梦 L

　　距离大家在罗马安顿下来俨然已经快2个月了。

　　逐渐步入深秋的罗马天气已不再如他们初来时那样燥热，季风时不常会带来一些潮湿的水分，预示着地中海沿岸的湿冷冬季即将降临。
　　经过昨日一整天的暴雨冲刷，今日清晨的阳光便显得格外清澈透亮。

　　温知夏站在被雨水清洗干净的石头路上，徒劳的把将要颊侧碍事的鬓发别到耳后。

　　“今天这是要搞什么幺蛾子？”秦究瞅着日常上门找泰图斯谈生意的客户们若有所思的问道。

　　“本来按计划今天该继续往下讲过去时了，”温知夏抱臂说，“但我突然觉得，是时候来点实战练习了。毕竟语言学了不练，终归还是难以融会贯通。”

　　*

　　这天的早上，四个人一如往常的坐在廊下悠闲地往肚子里填塞着早饭。

　　可餐厅里的氛围却焦躁诡异得奇怪。
　　秦究不耐烦的拨拉着还没睡醒的额发。
　　可惜那要长不长的邋遢玩意儿不需一会儿就再次晃回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顺带着毫不留情的屡次刺进他乌黑狭长的眼睛里。

　　饶是温知夏一个女生也逃不过头发过长的焦虑。
　　在进系统前刚刚剪好的中分刘海儿，这会儿也有了在她下颔处长征会师的架势。

　　就在她思考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开一天小差出去处理一下自己的头发时，一个万全之策突然冒了出来——

　　*

　　“今天是口语实战课，一般现在时我已经教会了，大家买个菜还是没问题的，”温知夏盯着眼前的三个人说，“我已经告诉家奴们，买菜的事情今天由各位负责了，买不回来的话，明天就没饭吃了。”

　　这还是继上次结伴出门搜寻“神秘考生”后，四个人再次结伴集体外出。
　　而这次的目的却与上次完全不同。

　　等待早餐之时，泰图斯传信说小蔡还没完全恢复，于是温知夏准备借着这个天赐的机会威逼利诱，让其他三位大佬学会语言独立，逐渐摆脱对她的依赖。

　　要说古罗马城市中最繁华的地方，当属市中心广场。

　　这里不仅有共和国的政治中心——元老院的议会大厅，还能看见为罗马人民所信奉的诸神神庙。
　　而被这些建筑所围城的中央空地，就是传说中的中央广场。
　　这里不似现实中各国恢弘气派的政治广场，而是仿如菜市场般的拥挤和嘈杂。

　　广场中央人来人往，穿过一个个大声吆喝兜售自己商品的小商小贩。目力所及大多是些新鲜的农产品，偶尔能看到一些兜售手工艺品和祭祀用品的手艺人。
　　这些人大都是没有自己固定店铺的，只趁着每天白日的时候，在这大型的集市上挣得些许微薄的收入。

　　当然，世界上任何鱼龙混杂、乌烟瘴气的地方都少不了的就是骗子和小偷。

　　“大家都分头行动吧，”温知夏对三个人说，“把自己的零钱包看好了，别被人顺走了！我们一会买完了东西，在通往东城区主街前的那座高台背后集合。”

　　说完，她随手向东边的一座空空如也的平台一指——

　　他们所在的广场是个不甚规则的四边形，在靠边的四方分别搭起了四座木制高台。此刻南侧的高台上正在进行一场廷辩。控辩双方律师轮流发言，为自己身后的委托人进行着激烈的辩论。

　　围在近处的人群大都群情激愤，温知夏眼见着一个普通布衣打扮的男人听到激动处，甩手就拿起一个自己刚买的西红柿向高台上的辩方律师砸去。

　　他这一砸不要紧，瞬间点醒了他周围同样灰头土脸的一大早上街买菜的群众，众人纷纷抓起手边刚买来的东西，丢向他们认为完全不在理的一方。

　　“真是暴殄天物。”温知夏咕哝着。

　　可这句话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应有的反馈。
　　她疑惑的扭过头去看向自己四周，却发现另外三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突然间，一抹红赫色的头发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温知夏立刻反应过来，冲着红头发的主人大吼道：“哎——别忘了讨价还价啊！败家玩意儿们！”
　　已经被商贩兜售的鸡零狗碎吸引的魏芷莹听到这话笑了一声，一撩自己的才及肩的红发，背朝温知夏大幅摆了摆手。

　　“咔擦——”
　　温知夏猛地回过头去看向声音的来源出。

　　秦究的两腮一股一股的咀嚼着，右手抓着一个刚咬了一口的苹果，左手提着一个布包悠然自得的在半空中转得飞起。

　　“我有个问题，”秦究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开口道，“我准备把我的头发处理一下，这里有地方能解决吗？”

　　*

　　15分钟过后，温知夏和秦究一起并肩坐在了广场西角落的一家理发店外，享受着来自隔壁鱼酱店中不断释放的浓重腥臭（1），排队等待被“叫号”。

　　秦究已经百无聊赖地开始啃手中的第四个苹果。
　　本应清脆的嘎吱声，现在却吵得温知夏心烦意乱。

　　“你今天怎么了？早饭吃了那么多，刚走了几步路就饿成这样？”她嫌弃的问道。

　　秦究不答，随手把啃干净的苹果核很没素质的丢进面前的污水沟里——就如同所有罗马人那样。
　　他从袖子里掏出第五个苹果。

　　“你刚才到底随手买了几个呀大佬？你这是想撑死自己？”温知夏对这种奇葩的行为无话可说。

　　秦究咬着苹果，腾出一只手拿起身侧的那个小包袱。
　　里面赫然只剩下2个了。

　　秦究咽下嘴里的果肉，沉声说：“个头也不大，撑不死，你拿一个吧。”
　　温知夏用自己干净的手帕细细的将那颗红艳的水果擦干净，才谨慎的咬下了一小口。

　　“他怎么不一起来处理一下头发？”温知夏柔声问。

　　离他们较远的地方，游惑一袭白袍，鹤立鸡群般站在一群灰头土脸的老百姓中间，艰难的尝试着讨价还价。

　　“他头发压根就没长长。”秦究无奈的说。

　　经他这么一说，温知夏这才发现，游大考官果真是天赋异禀，将近两个月的时光，好似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丁点痕迹。
　　而对比秦究的黑发，已经比进系统前长了不少，他的额前垂下的碎发被他胡乱拨开，看起来十分凌乱。
　　还是恋人最能及时发现彼此之间的变化。

　　“我感觉你心里不爽？”温知夏歪着头凝视马路对面烤面包的师傅，也不看秦究。

　　秦究回应这个问题的方法是更加发狠的咬下一口果肉，就好像他嘴下的根本不是什么水果，而是某人苍翠欲滴的后颈或锁骨。

　　“我总觉得你有点冒进。”温知夏盯着那刚出炉还冒着腾腾热气的面包点心，随口问道。
　　旁边的人丝毫不为所动。

　　那盘刚烤出来的面包没过几秒钟就已经被抢购一空了，想来应该是价廉物美的。

　　秦究再次把苹果核丢进了污水沟里，看了看最后仅剩的那一颗。
　　斟酌了片刻后，他还是将它重新包好，塞回了胸前的衣服夹层里。

　　“你为什么不询问一下他的想法呢？”温知夏收回目光，再次定位到人群中正在检查采购清单的游惑身上。

　　“就像比赛前，你那篇惊世骇俗的小作文，”温知夏唇间浮起一丝无奈的笑，“那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情，我一个外人并不合适知道。”
　　秦究的手肘拄在膝盖上沉默不语。

　　温知夏欲盖弥彰地把视线拉远，继续说道：“虽然你没写什么细节，而且以你目前的水平也写不出来吧——”
　　说到这，她忍不住轻笑一声。

　　“但以后，类似这种事情最好还是要事先征得他的许可比较好。”
　　“这就如同——我一会儿准备去买对面刚出炉的面包尝尝！但鉴于咱家金库里的钱是咱俩共用的，还是要事先征得你的同意一样！”温知夏突然话锋一转，沉闷的语气变得灵动了很多。

　　秦究笑着向后仰靠在墙面上：“这种事还要报备？想买你就去啊。”

　　“害，我呢，这也都是在瞎揣测，”温知夏终于把目光投向了身边英俊的侧脸，“但我直觉他不是那种爱生气斤斤计较的人，又或许人家完全是有别的考虑呢。”

　　店里的学徒传来一阵喊叫。
　　“哟！已经轮到我了，还挺快！”温知夏探头瞅了瞅，“那我先进去了啊，你自己坐着吧！”

　　说完站起身，她同样没素质的把手里的苹果核随手丢进了污水沟里。

　　秦究见着这毫无负担的照猫画虎，在她身后沉闷的干笑了几声。

　　*

　　一个小时过后，温知夏顶着一头惨遭理发师蹂躏的残发，和满载而归的魏芷莹，以及同样被剪残、但颜值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的秦究一起慢慢悠悠的往家的方向游荡。

　　游惑小口咬着手里的那个苹果，不太理解温知夏突然懊恼的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

　　那个苹果是秦究挑的那7个里个头最大，也是色泽最红润的。

　　当秦究将最后剩余的两个苹果摊给她时，她瞬间看穿了大佬的心思，识趣的拿了那个看起来稍显逊色的。

　　这会儿看着贝齿红唇的游惑、以及故意落在后面跟魏芷莹谈话的秦究，温知夏心里没来由的泛上一阵酸意。
　　她心中苦涩，但直接抱怨又会显得颇为矫情，只得撕下一块刚烤好的面包，企图以食物来填补因为发型而颜值暴跌带来的忧伤。

　　*

　　四个人在罗马繁华的大街上闲逛到日头西移才回到家。

　　早上离开时，因为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回来，他们并没有嘱咐下人们准备午饭。
　　这会儿四个人边买边吃边走，回到家的时候肚子已经填的差不多了。

　　距离家门口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他们就听到了一阵激动的狗叫声。

　　大门一拉开的瞬间，一个浅咖色的毛球就疯狂的摇着尾巴扑了上来。
　　奶茶已经快两个月，这会儿站起来已经能抱住游惑修长的小腿肚了。

　　等抱够了游惑，它才恋恋不舍又敷衍了事的蹭了蹭其他三个人的脚腕。

　　蔡曜灵、本庶荣贞和泰图斯正尴尬的站在前厅里。

　　“小蔡今天有空来了？”温知夏揉了揉奶茶的脑袋。
　　“嗯，刚来了不久而已，”蔡曜灵抓了抓自己蓬松的自来卷，“抱歉没提前告诉你们一声。”
　　“随时欢迎。”秦究拍着奶茶的屁股把它撵向魏芷莹。
　　“你这是——去理发了？”蔡曜灵观察着四个人，最后目光不忍的从温知夏身上挪开。

　　温知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
　　好在，有个人即使插嘴拯救了这波尴尬——

　　“主子们，”泰图斯沉声打断，“有要事。”

　　温知夏立即正色，接过泰图斯手里递来的三张纸。
　　“是角斗士比赛通知。”温知夏说。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

　　“上一次除了你们组，只有第二天的两个组成功突围了，”温知夏看着第一页的解释文件说。
　　“加上你们剩余21个人，其中有一个因为受重伤，在赛后不治身亡了，所以第二轮就是你们这20个人。
　　“这一轮依然是分两天进行，一天一组，你们都被抽到了第二天。”

　　感受到5道好奇的目光，她将纸翻个面示意他们看。

　　“呵呵，这次倒是仁慈，给了具体比赛形式，”温知夏扔下了第一张纸，“你们这次无论如何也逃不掉动物了。”

　　第二张是一张手绘图稿——

　　“这是个什么呀，看着像个钟表？”魏芷莹凑近温知夏的手边。
　　“我去，怎么看着这么复杂？”蔡曜灵震惊的感慨道，“这么复杂的机械装置，我怎么记得达芬奇(2)还没出生呢？”

　　那是必然，等到大约1500年后达芬奇出生，古罗马人早都灰飞烟灭了。

　　只是温知夏的脸色自从看到那张图纸以后就一直不太好。

　　“来吧小蔡，你学工业设计的，给他们解释一下吧。”温知夏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觉得疲惫不堪。

　　“嗯嗯，其实放到我们现在来说是个蛮简单的机械原理。莹儿姐姐刚才说的没什么问题，我觉得灵感应该就来源于钟表。”蔡曜灵摸着下巴说道。

　　“这10根枝杈和相对称的另一端相连成为环扣，成为一组。
　　“如果从任意一端受到挤压的话会向另一端延伸，并把另一端顶出去。
　　“同时，也会顺带挤压其他4组环扣，造成位置短暂偏离。
　　“嗯。。。如果不是比赛道具的话，我只能说这个人真是天才，感觉甚至动用了仿生学。‘钟表’的中心这个结构看起来很有人体关节的转动机制。

　　“看着上面画的——”蔡曜灵指着每条“枝杈”末端画的简易小人，“应该是你们每个人都被拴在一根的后面吧。”

　　他说完了自己的全部推测，不确定的看向仰头捂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温知夏。

　　“好，”温知夏神色疲劳，声音也有些微哑，“轮到我说了。”

　　“我没太明白，这么一个花哨的东西到底恐怖在哪？”蔡曜灵替本庶荣贞翻译着问题插嘴道。

　　“稍安勿躁，这就解释，”温知夏揉了揉眼睛。

　　“这种妖孽的东西我也是闻所未闻，但想着一定不好做出来，要不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叫你们比下一场呢？”

　　一般角斗士比赛一周之内就会推进一轮，这种直接空档了将近一个月的行为的确是少见。
　　看来时间全用来研究制造更先进的杀人机器了。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你们带入一下动物进入这个情景。”温知夏说，“还是我们的老朋友——电影《角斗士》，里面那种趁你不备从地牢里冲上来袭击你的猛兽。”
　　“好好动用一下你们的小小灰色细胞(3)，小蔡同学也说了，你们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影响跟你们在一根绳上的另一只蚂蚱。
　　“比如，你因为抵抗导致后退，就会推动另一头的人前进。接着，工作人员会在那个人身边释放猛兽。如果那个人敌不过你的力量，也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杀掉猛兽，结果会怎样？” 温知夏身心俱疲的说道。

　　听到这儿，蔡曜灵又有了隐隐要吐的架势。
　　本庶荣贞见状只得匆忙的把他扶走了。

　　“知道为什么提前两天告诉你们赛程吗？”温知夏气若游丝，“告诉你们这些要比赛的人，人生只剩两日可活了，及时行乐吧。”

　　“来吧，第三张图估计是你们在赛场上的位置，”温知夏的手指搭在纸页的一角，“要不要来猜猜是怎么安排的？”

　　“这还用猜？”秦究抱着臂，嘴角微挑。

　　温知夏果断地掀了第二张纸。

　　看到纸上的两个血红色的标注，她嘲讽的哼了一声。
　　“不出所料嘛。”

　　听到这里，秦究也讥讽地轻哂一声。

　　一条不老实的胳膊肘怼上了游惑的腰际。

　　“诶？大考官，要不这样吧，要是这次能活着回来，我就把我的小作文当着你的面烧了？”

　　“你现在就可以烧了。”
　　游惑充斥着不屑的浅色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

---

作者有话要说：　　1.鱼酱Garum，是古罗马一种备受追捧的著名食物，主要是将鱼肉和各种香料（真心质疑：/）隔层堆积在罐子里发酵而成的一种调味酱，看资料描述作者严重怀疑就是我们如今闻起来非常提神醒脑的鲱鱼罐头的前身。。。Garum有很多种，品质不同价位也是完全不同的。
2.莱昂纳多·达芬奇不仅是画家呀！他还是著名机械设计师！他真的是天才，全能那种！
3. 化用自阿加莎·克里斯蒂书中的角色：大侦探赫尔克里·波洛的名言。
PS：不用怀疑，设计这种脑残玩意儿的“天才”就是作者这个蛇蝎女人！作者9月1、2号有作业要赶，于是今明两天提前补一下字数。
*
经过一个多月的思考，作者最终决定在文案里增加了“科幻”这一标签。“科幻”不仅意味着文章中要含有一些“科技”元素，更预示着作者需要对文章中所有的设定（不论是我的私设还是原著）给出一个符合科学推测和猜想的解释。这对新手来说会是一个相当大的挑战，也但愿我最终给出的解释能够让大家认同！:D
小预告：作者大纲已经完成，比较有科幻色彩的部分会出现在后半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