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火》饮星酌月

163、洪荒琼楼 IVa

　　“我们今天去干嘛？”

　　来到了第四天，经过了三个晚上奇怪之事的洗礼，大家已经对一觉醒来身处异地见怪不怪了。
　　柳徽元搅弄着粥里的粉红色榨菜，希望他们都赶快被浅绿色的浆糊吞没，至少喝下去的时候心理负担能小一点。

　　“别搅糊了，快点喝，一会凉了。”稷青萝拖着青绿色的长裙，飘到他们身旁坐下。

　　“好好一个漂亮女孩子，怎么学我妈的腔调？”柳徽元小声咕哝着，稷青萝只当完全没听见，打量了一圈桌上的情况，便施施然起身去给他们加菜了。

　　“我们前天去图书馆借书，还有一个人没有拜访。”温知夏用餐巾沾了沾嘴角说。

　　“噎鸣吗？”卫宇彬问。

　　“是，恐怕我们今日还要去游客中心再借一次。”

　　第六日一过，悬停在他们视野上方的蓝色指路灯便消失了，若是想拜访噎鸣，还要再去一趟游客中心。
　　斟胡就在这时候顶着鸡窝头和浮肿的眼睛，呆滞地坐到了桌旁，显然一脸还未睡醒的样子。他迷蒙的打量了一圈围坐在桌旁精神矍铄的众人，目光停留在了卫宇彬的眼镜上，他嘴唇嗫嚅着，看起来本来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溜了一圈却是低下头目光直愣愣地盯着碗里的粥大眼瞪小眼。半晌瞪够了，开始茫然扫视着谈笑燕燕的考生们，很快就被身旁柳徽元小臂上的一处半新的烧伤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怎么弄得？”他立刻就清醒了。

　　“哦？”柳徽元刚想作答，温知夏一个眼神就甩了过来，只得立马改了口，“前两天出了点小意外。”

　　斟胡敏锐的察觉到这些人在搪塞他，但是又不好细问，导致这些伤口的原因是发生在他未来的事情，温知夏曾经明言提醒过他不得剧透，自然他们自己也要遵守。很快，他便注意到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挂了些彩，心里不觉担忧了起来：“去找青萝开点外伤药吧。”

　　“开过了。”温知夏哭笑不得的说，同样一个伤，连续三日都收到了同样大惊小怪的关心，若非是时间倒行，还真是匪夷所思。

　　昨日傍晚他们一回到客栈，斟胡立马就询问起了他们身上的伤势，熟稔得让温知夏差点以为是有人在未来给斟胡事先剧透了祝融行宫的大火，但她立马就否定了这个猜想——魏芷莹在前天一不小心说漏了行宫火灾的事件时，斟胡的反应明显是震惊不已，而不是像已经听说过后的焦虑不安。思来想去，只能是今天他已经抢先发现了这些伤口的原因。

　　温知夏忍不住又查看起了肘部的擦伤，人在受到点轻伤、又有这个闲心的时候，总会想要半是强迫半是自觉地摆弄一下，否则就浑身不自在。那几道暗红色的擦痕上面覆着一层透明的黄色果冻状胶体，隐隐有些结痂时轻微的瘙痒。药才敷上一个晚上，这伤口已经要愈合了。这在平时对于温知夏的体质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没有想到作为农神后稷后代的稷青萝不仅擅长培育食用作物，就连毒理药理都很有见解。若不是这里的所有植物都与现实中大相径庭，识得也没有什么意义，温知夏不免要屈膝讨教一番了。

　　*

　　用过早饭，他们的伤又被稷青萝发现了一次，后者在怔愣片刻后意识到这残存的伤药大约是自己明天提供的，便豁达的帮助他们换上了新的。一行八人这才整装出发了。

　　游客中心的管理员这回换成了一个人身蛇尾又沉默寡言的男人，在温知夏直接道出要拜访之人的姓名后，他一言不发的来到所有人面前，用手指在每个人额头前都凶狠的戳了一下，便挥一挥手，叫他们赶快离开。

　　熟悉的蒸汽云梯，熟悉的速度，熟悉的眩晕。过了好久，当广播叫道“下一站，日月山“时，视野正上方暗淡的指示灯蓝光乍起！一时间温知夏的整个视野都仿佛被套上了一个蓝色的滤镜，甚至闭上眼睛都能在脑海里形成一片闪烁的蓝色，像极了在冬日拉开被窝强迫起床的行为。这厢等闲再是蠢笨都不会错过站了，温知夏无奈的想，纵身跟随魏芷莹跳出了奶白色的蒸汽。

　　一时间空气中的湿度骤增，甚至有隐隐超过蒸汽云梯内部之势。走出站台外，这才发现这日月山竟下起了毛毛细雨，雨丝细如绒毛、密如浓雾，黛色的群山都冲散了几分神形，仿佛一张洁白的宣纸上被人泼下几朵墨花，倒真的颇有几分误入了一幅名家水墨画之感。

　　伴随雨水而来的便是泥浆。山下的小路原是干燥的青砖，这一湿冷了，坑坑洼洼的石面上蓄满了小水洼。一被人踏足，那些沉在水下的沙土就兴奋地溅了出来，不由分说地给来者的鞋裤上标记上属于自己的痕迹。

　　多亏了有指示灯，考生一行仿如进入了无人之境，仿佛他们天生就熟悉这里，一路上有说有笑有抱怨有打骂，也没有人失足掉进沟渠天坑里、更没有人当头撞上耸入九霄的石峰，就连一向路痴的斟胡都异常的自信。七个蓝点一个红点就这样漫游在群山之中，穿梭于云雾之间。

　　不经意间，脚下粗糙的青砖消失了，向上攀登的势头急转直下，被雨水浸湿的泥水更是猖狂，裹挟着碎石子挤进大家鞋底的花纹里，让原本就湿滑的路更是危险，考生们不得不放慢速度，甚至离彼此远一些，以免谁不小心失足，连累到前面的人。

　　“我看这是要咱们进一个地下洞穴，甚至还要涉水。”温知夏因为长途跋涉体力消耗而微微有些喘，也顾不上那么多形象了，信手就用指甲从鞋底抠下一块泥石子丢进路边茂盛的杂草里。

　　“你怎么知道？”柳徽元和徐恪这一办公室二人组早不得已找了“拐棍”做支撑了。

　　“喀斯特地貌啊。”温知夏叉着腰停下来说，“没有来自我国广西云南或者贵州的朋友吗？”

　　考生队伍里鸦雀无声。

　　“福建的算不算？”魏芷莹嬉皮笑脸的蹭过来搂住她的肩膀。

　　“不算，”温知夏瞥了一眼她衣服上的泥点子，再瞅瞅她欧美化的精致五官，煞风景的甩开了那条手臂，“保持距离，小心追尾。”

　　随着雨雾越来越厚，他们眼前的光线越发黑暗，潮冷的气息也越来越重。地势越来越低了，逼仄之感越来越不容忽视，在能见度极低的沉重湿气里压得人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不久，随着打头一人脚下传来一声清晰的水花声。他们的视野彻底落入了黑暗。

　　“有水。”打头的是斟胡。

　　这一水声立刻惊动了栖息在阴暗处的生物，一时间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和翅膀扑楞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徐恪又传来一声惨叫。很快，周围恢复平静，唯剩那惨叫的回声尚存余韵。

　　“这还真是山洞和地下水，”代表着魏芷莹的小蓝点转了过来，“知夏啊，是叫你预言帝还是乌鸦嘴呢？”

　　他们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唯有红蓝指示灯看看能看出，至少半路上没遗失了谁。

　　“有船。”斟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还不小，你们慢一点往我这边靠拢。”

　　抓瞎一样，所有人闻声都在黑暗中极力的搜索那颗暗淡的红点，摸索着、跌跌撞撞的爬上那艘船。斟胡在黑暗中看见七枚蓝色的指示灯都安安稳稳的在前方坐定，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翻上了船。

　　小船无需船桨，更不用人力滑动就自顾自地往洞穴深处而去，地下河的水流不算湍急，但力道却很足。不多时，前方出现一抹微光，大家这才发现雾气早在不知何时就悄然退场了，抬起头来，就能清晰的看到洞顶上垂下的乳白色钟乳石，偶尔有大滴的水珠从石尖上坠落，打湿了考生们的发丝和衣襟，等到小船仓促碰岸时，除了闻远和魏芷莹因作战服的保护尚且能看，其余所有人都与落汤鸡一般无二了。温知夏不由得后悔，在休息处的确该听魏芷莹的意见，防水的外套还是有它的用处的。

　　可眼下她完全没有心思后悔惋惜，刚刚在穿上遥遥得见的那一小抹暗光竟然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小光球发出来的——小光球们生长在藤蔓上，攀在嶙峋的钟乳石上，成为这漆黑洞穴中耀眼的光带。离近了看，俨然和初来乍到时看到的匍匐在红廊屋檐上的桃状发光果实是一个物种。

　　“这是灯果。”斟胡高兴的说，“有灯果的地方，说明不远处就有人迹了！”

　　他们顺着灯果的指引，顺着泥泞曲折的斜坡一路往上，流水的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地下暗河从石缝间涌出，局部形成了小型的瀑布，抓住小瀑布旁边突出的岩石攀岩而上，瀑布垂下处有一可容两人穿行而过的洞口，四肢并用的爬上去后，面前的景象竟是大变——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地下河，竟然是一片洞中湖，深绿色的湖面平静辽阔，水波不兴，更是一眼望不到底。完全没有刚才在石缝间穿梭的激昂澄澈，他们所在的岸侧有一片竹子搭乘的平台，上面像是生了些许霉斑。半球形的洞顶上方被开了一个不规则的小口，从那里漏进来一束外面的强光，正巧打在对岸的高台上，而正坐在那束不规则高台下的，赫然是一个外形奇怪的黑影。

　　温知夏不得不揉了揉眼睛才将那个黑影看得更清晰一些。
　　那东西丑陋畸形的身体漆黑，因为没有胳膊，显得完全不似人，它的后背和双腿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姿势反转折向前。温知夏一度觉得那种可怕的动作只有电视上身体柔韧的杂技演员才有能力挑战。那东西黑色的脸夹在两条黝黑的小腿和宽大的脚背之间，黑色中间的一点红色是它的脚趾、嘴唇和鼻孔。

　　“日月山神人嘘！”卫宇彬惊叹出声，“我想起来了，原来它就是噎鸣！掌管时间那个！[1]”

　　听到这声惊叹，日月山神人嘘、或者说噎鸣，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那几乎充满了眼窝的猩红色让所有人心里都泛起一股要呕吐的欲望。

　　“所为何来？”同样猩红的嘴唇蠕动着。

　　温知夏壮了壮胆子，强行压下上泛的恶心感：“我们想像您了解一下，这个图书馆从零到落成的故事。”

　　日月山神人嘘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声音沙哑又苍老，经温知夏这一问，好像回忆起了什么沉重的往事：“故事啊——我不缺。”

　　“只要你们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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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这是后代学者的一个说法，认为记载在《山海经·大荒西经》的日月山神人嘘和《海内经》中的噎鸣是同一个神，掌管日月星辰、行次时间。本文采用这种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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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是真的拖更了，日子过糊涂了，以为昨天刚刚更过，谁知是前天......我大概也是到这个副本里神游了一圈，出来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吧（叹气.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