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火》饮星酌月

154、洪荒琼楼 VIIδ

　　魏芷莹啪的一下就把两本书从包里拖了出来，不客气的摊在大家眼前。她哗啦啦的翻到最后一页的借书记录，两本书最新的借书人都清清楚楚的标明着“温知夏”。

　　“嚯，小朋友，你不解释解释，你这书是从哪里来的吗？”魏芷莹一脸欣赏他狡辩的表情，质问道。

　　“我——我我我，” 少年斟胡的面庞瞬间涨了个通红，他拼命的想把自己脑子里积压的想法倾吐出来，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讲起，还生怕说个语无伦次让对方彻底坐实了怀疑，最终太多顾虑还是让他咕哝了半天都没讲出个所以然来。

　　“莹儿，你别逼他，”温知夏见状下床重新穿好鞋子，平静地走到斟胡身边坐下，其他的考生也有样学样，很快就在斟胡的床边围坐成了一个半圆形，眼错不眨的瞅着他。

　　“你们别这么都瞪着我呀，”斟胡这下子更是窘迫了，连忙用他硕大的手掌掩面。

　　“行，”温知夏恶作剧般的笑道，“现在，大家都扭头，看向四周！”

　　“哎！”斟胡大感委屈，嘟着嘴瞧着很不满意的样子，屋子里的考生一阵哄堂大笑，紧张的氛围瞬间就被冲淡了些许。

　　“好啦，你别紧张，慢慢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为了从这个大男孩嘴里套出点珍贵的线索，温知夏差点把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所有耐心都一次性耗尽了。

　　“哎呀——其实，我早接触过你们了，”斟胡一拍大腿，破罐子破摔道。

　　“嗯，有道理，”魏芷莹看热闹不嫌事大，点头认同道，“要么如何顺利窃书的？”

　　“这——这不是我——不是我窃的啊！”斟胡着急道。

　　“没错，你偷的。”魏芷莹悠闲地插话。

　　“哎呀！也不是我偷的——”斟胡眼看说不过魏芷莹，心急的就要上手比划了。

　　眼看好好的话题又要跑偏，温知夏顿生焦躁：“莹儿，别逗他了，快让他说。”

　　“谢谢姐，”斟胡猛地冲她低了一下头，也不知是哪来的礼仪，“书本来就是你借的，你只是让我拿着保存而已，说你们后面会用到，而且你们也的确用到了，你还告诉我说，等你们不再认识我之后的第二天，就把它还回去。”

　　考生们听的一头雾水，温知夏却抓住了一个重要的关键词：“等我们不再认识你？我们难道之前认识？”

　　“嗯——你们应该是没有见过我的，但我见过你们。”斟胡信誓旦旦。

　　“什么意思？”闻远率先发言。

　　“哎——知夏姐姐，你当初怎么给我说的来着，还要我复述来着，我怎么又忘了？啊啊啊——”斟胡眼见着就要猛敲自己的脑袋，被温知夏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你想到什么说什么，别有负担。”温知夏平静地说。

　　“你在几天前去游客中心借了这两本书，说这是你们解决问题必须要用到的辅助书籍，并叫我保存起来，并把这些书交给后面遇到的‘你们’，我也问你为什么非要给我保管，莹儿姐姐说是因为只有我有个背包的缘故，而你解释说，是会发生时间错乱。” 斟胡摆弄着手指头，说完这一长句话以后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时间错乱？”柳徽元率先插话。

　　“嗯，按照知夏姐姐你的说法是，时间在你和我们这些人身上流动的方式是不同的——或者是，正相反的。你的明天就是我的昨天，而我的昨天便是你的明天。”

　　在场的所有人都皱紧了眉头，一副完全没有理解的样子，可温知夏却像是突然理清了很多东西，轻声笑了出来：“我懂了，这书是图书馆的馆藏，如果照你的说法，我们今天借了出来，而图书馆的明天就是我们的昨天，那么这本书就需要在我这边的昨天还回去，而回到昨天还书，是任何人都无法做到的。假如我要在自己的第二天还书，就会还到图书馆的昨日，而那时对于图书馆而言，我还没有借书，于是就会凭空出现两套数学书，就会出现时空错乱。”

　　“嗯——好像是这样吧，虽然，我也不知道时空错乱到底是什么东西，”斟胡下意识地抠着自己的小辫子，回答道，“我也是被你强拉着解释了很久，还是不太明白。”

　　温知夏心中喟叹，斟胡小朋友果然是个没什么城府、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小孩子，不知不觉间已经给她泄露了太多未来的事情，若是情况真的如他所讲，出现了时间逆行的情况，那么他所有明确讲出来的事情，她都必须要在未来的某一个节点完成，否则斟胡就不会在此刻从他过去的记忆里提取出这条信息。

　　“你能不能在尽量不告诉我们后面发生的事情的情况下，说一说我们到底身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温知夏赶紧转移话题。

　　没想到，这一问竟然使得斟胡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你们不知道这是哪里吗？那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总不能说是从考试系统里来的吧，按照斟胡这种小朋友的性格，定会天真烂漫的请求他们解答“考试“到底是什么，这样一来话题又要像无关紧要的方向发展了。

　　好在斟胡也没有真的介意温知夏没头没脑的问题，仿佛就在短短的几天内发生了太多超越他目前认知能力的事情，让一个堪堪19岁的灵魂已经看淡了一般，他自豪的说道：“这里是仙宫啊，是每个凡人都想得道飞升的地方啊，你在这里看到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的，都流着神明的血。”

　　“包括你？”魏芷莹难以置信的问，言外之意：神明怎么会有你这么脑残的孩子。

　　温知夏的目光再次被斟胡敞开领口处火红色的纹身吸引住了，她略微思索，猛地想起了之前在酒肆休息时，听人说起的祝融行宫的事情：“你是祝融重黎的后代？[1]”

　　“嗯，没错的，”斟胡又解开一颗扣子，将爬满自己左键的火焰纹坦然展示给面前的考生。

　　“那青萝姑娘的祖先呢？”柳徽元显然是被客栈老板的美貌吸引，连最起码对考试的敬畏都抛到脑后了，兴致勃勃地问。

　　“我猜大概是后稷，最早的农神？”卫宇彬试探地问，“我看这客栈里到处生长着植物，想来想去可能也就神农和后稷沾一点边了。”
　　“的确如此，早年青萝没有来观景台之前，就在下面很多伍以外的地方有一山间茅草屋，自己开了几亩的地，自给自足的生活着。”斟胡向往的说。

　　温知夏略微点了点头，又将话题绕了回去：“你能大致的给我们讲一下，接下来几天我们要完成的任务吗？我只要大概，不要说细节。”

　　“哎，嗯——我昨天——哦不是，你们明天就会知道了。“斟胡信誓旦旦地笑道，顺便露出了两颗洁白的小虎牙。

　　“我今天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温知夏说，“你所说的时间逆行，是以什么为单位的？如果逆行细化到分和秒，我们现在根本就无法正常对话，仙宫中的昨日、今日、明日，肯定有一个严格分界的点。”

　　“我——我想想，哦——对了，安息仪式，每天有一个安息仪式，安息仪式结束后，就是什么——量子化的一日过去了。我们就会——分叉，各自去不同的方向，而在这一个单位日里，我们看到和经历的，遵循的是同样的顺序和法则。”

　　温知夏注意到，他说“量子化”、“单位”、“法则”这些词组时有意识地放慢了语速，看起来颇为苦恼犹豫。很明显，这些根本不属于他自己的惯用词汇，至于是谁教给他的，答案不言而喻。温知夏头一次为自己的遣词造句方式头疼了起来，感受到了一丝自食恶果的报应。但种种迹象也从侧面证明了，斟胡所说的时间方向不同应该确有其事，但具体又是怎样一个机制，大概还要依靠见机行事。

　　斟胡一言毕，整个房间都落入了沉寂。所有考生都在努力消化着这些抽象的概念和术语，今晚斟胡话里描绘的每一个字都已经超越了一般人的认知范围，其中时间逆行实在是骇人听闻、更是有悖于常识，一时间竟没有人敢自诩了解的接话。斟胡焦急的等待着一个回馈，可终究也是无人应答。半晌，魏芷莹幽幽的开口道：“我看这又是一个不寻常的考场，不遵循一般考场的杀人原理，时间也晚了，大家就都先收拾收拾，睡觉吧。”

　　大家都默认了这个关于考场的看法，眼下再枯坐着也是无用，还不如早点休息，养精蓄锐应付明天的危险。每个人各回各的床上，桌上的熏香像是有安眠的功效，没过多久就听到屋对侧的床榻间传来了平稳的鼾声。温知夏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体固然疲惫之极，可精神却像是打了鸡血般肆意冲撞着她的大脑，她几乎无法控制地、本能地分析起了现在的局势，斟胡复杂纷乱的话语在她耳边不断闪现，却迟迟理不出来一个框架，这让她焦虑不安，不清楚对面的敌人就要仓促应战简直与将自己的要害拱手送到对方刀下别无二致。就在她闭上眼睛皱眉沉思的时候，忽觉榻边一沉，脑子里跳来跳去的声音骤然化作了实体——

　　“知夏姐，我还有点话想对你说——”
　　是斟胡。

　　温知夏好似一根冰棍，僵直地躺平，出于某种自我保护的心理，她继续装睡，没有睁开眼睛。

　　“你是我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人，刚见到你，我就感觉，你是要来这里干大事的。”斟胡小声说着，期间还停顿了停顿，像是在观察她是否熟睡。
　　所幸温知夏在经年累月和父母的智斗中锻炼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技能，这装睡就是其中之一，历经二十二载的磨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足以以假乱真的地步。斟胡像是没有发现异常，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很敬佩你，竟然真的搭出了时间轴，还想出了时间法度。虽然还有很多人不习惯吧，但我相信，经过一段时间后，大家都会感谢你的，你会和造物主之子共同名垂青史，被仙宫众人仰望崇拜。”

　　“所以，一定不要质疑再自己，你本身就很优秀，你一定能够完成的。”

　　温知夏强忍着止住了皱眉头的趋势，然而一阵微风撩起她的鬓发，骚弄着她的鼻孔，险些让她破功。正当她迟疑着要不要伸手小小的拨弄一下头发的时候，窗外遥远的地方突然想起了钟声——
　　这钟声清脆却古老，庄重又绵长悠远。斟胡似是沉默了，温知夏感受到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窜来窜去，她大气不敢出，直到听见一句差点被钟声掩埋的慨叹：“我不会再见到你了，可你还会见到我。”

　　最后一声钟声归于宁静后，她的床榻边陡然一空，温知夏顿时睁眼，刚刚还在身边的人就像灰姑娘的水晶鞋和南瓜马车，踩着准点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猛地坐起身，远处的楼宇间一道雪白的光芒渐渐寂灭，强光的余韵下映衬下飞过几只乌鸦。她不禁伸手探向床榻边缘，整件事情就像一场幻觉，只是过了须臾，斟胡曾经来过的痕迹就烟消云散了，连一丁点体温都没施舍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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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懂了吗？
估计没有，毕竟什么事情还都没有发生。
这个副本多少有点因果颠倒的意思，作者觉得这种思维方式很有意思，跟大家一起挑战一下（奸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