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米诺陶诺斯》丹塔图

53、初雪

　　阳台上的争吵很快鸣锣收兵，一家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啃三明治，一边欣赏窗外的雪景。
　　肖煜将玻璃杯里的牛奶喝完，玻璃杯和茶几上的钢化玻璃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如果叔叔阿姨不嫌弃的话，我想我可以做点炸鸡。”他温声说。
　　林晨星妈妈的眼睛亮起来，可又觉得让客人做饭实在不太好，于是假惺惺地怜惜地推辞。
　　“没关系的，叨扰这么久我会很过意不去的，而且我也很想让大家尝尝我做的炸鸡。”肖煜笑得真诚。
　　在座的三个好吃懒做的人没有再拒绝，他们对这个看起来沉稳靠谱又会做饭的男孩子的出现万分感激涕零。
　　林晨星家的厨房很干净，因为一家人都不怎么做饭，使用频率非常低。肖煜打开冰箱，看见了冷冻的鸡翅和鸡腿。
　　做炸鸡并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只需要将油烧热，将腌好的鸡翅和鸡腿下锅炸至表面金黄即可，如果想要有酥脆的表皮，那可以裹一层蛋液和面粉。
　　炸鸡是他会做的第一道菜。那个时候他还在上小学，住在外公外婆家，爸爸和妈妈每周末去看他。爸爸喜欢下厨，他系着围裙在厨房做炸鸡，妈妈总会从身后环抱住爸爸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后背。而他会蹦蹦跳跳地跑到厨房，见到爸爸妈妈用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就上前从背后环抱住妈妈，将脸贴在妈妈的后背。这时，爸爸和妈妈就会默契地大笑起来，一家人像三只蒸饺一样黏在一起。
　　在他腌鸡肉的时候，一边熟练地往锅里倒油，油烧得差不多了，他将鸡翅分别往调好的蛋液和面粉里一裹，再扔进锅里炸。绵密的泡泡自锅底升上热油的表面，然后破裂，令人舒爽的声音一串串冒出来。
　　当他转身去取盘子的时候，看见林晨星出现在厨房门口，她倚着门框，又走到他的身边。
　　恍惚中，他竟然以为她会像妈妈抱住爸爸一样，从身后环抱住他。他的身体僵住，那一瞬间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然而林晨星只是走到他身边，看着刚炸好的几块鸡翅流口水，“我已经闻到香味了！”
　　她的爸爸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齐齐出现在厨房，小小的空间里容纳了四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小鱼太厉害了。”“好香啊，一闻就很好吃。”他们帮不上忙，就只能用溢美之词夸赞他的厨艺，让他不太好意思地挠头。
　　厨房里有了四个人之后，一下子热闹起来。在一盘炸鸡翅和鸡腿出锅后，其余三个人没等到将盘子端出去，就已经动手开吃，一边吃一边啧啧赞叹。
　　午饭还是通过外卖解决的，还顺便叫了几瓶啤酒。林晨星和妈妈不喝酒，她爸爸就打开两罐，和肖煜小酌。他和肖煜碰杯，“敬新春！”
　　如果闷在房间里，总觉得浪费了这么好的下雪天，林晨星将一家人硬拉去了附近的公园。雪还没停，细小的雪砂落在身上，冰冰凉凉的。
　　屋外没有风，其实并不冷，甚至没有昨夜冷。公园里种了许多高大的树，常常掉落大团雪花，掉进脖子里让人一激灵。
　　公园里碧色的湖面上笼着一层白色的雾气，湖中央的湖心岛上矗立着小小的湖心亭，岸边的树尖和草地堆积着厚厚的白雪，像是一幅古典的水墨画。
　　倒真是应了张岱的那句诗，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好想吃棉花糖啊。”林晨星抓一把松松软软的雪，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感慨道。
　　走到离湖更近的地方，她端起脖子上挂着相机，指挥身边的人，“小鱼，你站在松树下呗——老妈你想不想和小鱼合个影？”
　　“想！”妈妈毫不犹豫地站到肖煜身边搔首弄姿。
　　“我也想！”爸爸也往画框里凑近了一些。
　　肖煜成为御用模特，走到哪里都被这家人抓着排列组合地与他们合照。笑到后来，他的脸都有点僵，他用手指搓搓脸，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
　　林晨星的妈妈弯腰在手里抓一捧绵软松散的雪，在林晨星数到三的时候将手中的雪一抛，雪粒顺着风全部糊到肖煜的脸上。肖煜在扑头盖脸的雪粒中笑得又无奈又宠溺，林晨星从取景框里看见他的表情，眼疾手快地抓拍下来。
　　一个雪球直直砸到了林晨星毫无防备的腰上，她放下相机，反手一个雪球砸向躲在树干后面的爸爸，雪球砸到树干上，软趴趴地散开。
　　一场轰轰烈烈的雪仗就这样拉开序幕。爸爸和妈妈不愧是夫妻一体，他们二对一，将林晨星打得抱头鼠窜。林晨星向站在一边含笑看戏的肖煜喊：“小鱼，快来帮我！”
　　肖煜一愣，尴尬地笑着摆摆手。林晨星窜到他身边，飞快地将一个雪球塞到他手里，强硬地抓着他的手腕向前抛出那个雪球。雪球砸到了妈妈的脚边，她露齿一笑：“现在我们是共犯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肖煜手里的雪球抛出去后他还在愣怔，原本温热的手腕上被林晨星冰凉湿润的手一抓，温度迅速降低，林晨星的手撤开后，他手腕上残余的最后一点温度也被风和蒸发的水珠带走。
　　虽然手腕上的温度很快冷却，可是耳根却一点点热起来，他用手腕贴在耳朵上，想要中和一下二者的温度，也平复一下猛然上升的心率。
　　毕竟是外人，虽然他也被迫加入战局，站在林晨星那一方，但是他实在不好意思就这样唐突地用雪球砸真心待他的叔叔和阿姨，于是他只能千方百计地为林晨星挡雪球，或是将她拉离雪球攻击的范围内。
　　有了他的助力，林晨星如鱼得水，至少没再被砸得东躲西藏，终于抽得出手反击。肖煜拉着她躲过前方的雪球的攻击，一个雪球从背后向着她的脖颈砸过来，两个雪球过于无缝衔接，他只好侧身到她的背后，为她挡过这完美的一击。
　　雪球砸在了他的背上，由于穿得厚，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他离前面的女孩子太近，都能闻到她的气味。她的气味很干净，没有香气，也没有别的奇怪的味道，可是他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腾腾热气，混合着风，形成独特的味道。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翻江倒海。意识到他的手还半搂着眼前的女孩，做出一个将她护在怀里的姿势，他猛地缩回手，手指都在轻微颤动。
　　而林晨星也没好到哪儿去，原本拉着她离开雪球攻击的男生下一秒绕到她的身后，手臂将她圈在怀里，她能感觉到男生呼出的温热气息，喷在她裸露的脖颈上，酥麻顺着脊柱一直延伸到尾椎。她忍不住一抖，鸡皮疙瘩冒上胳膊。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雪球毫不留情地砸到她的脑门，爸爸和妈妈爆发出胜利的嚣张大笑声。
　　回家时已经快到傍晚，雪停了，还有一缕金黄的残阳，将雪映得晶莹剔透。
　　“这是我第一次打雪仗。”林晨星小声地对肖煜说。
　　肖煜看向她，“八年前不是老师放了一节课假让你们打雪仗吗？”
　　林晨星专心地爬楼梯，有些气喘。“是呀，但当时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打雪仗。”
　　她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来，就像在说“今天吃什么”。肖煜开口道：“那以后……”
　　咦，他怎么就平平常常地说起以后的事了呢？
　　“以后什么？”
　　“以后下雪，还想打雪仗的话，或许可以找我。”他缓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