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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全文(下) ...

  •   09

      有着青涩味道的少年情愫。

      并不是那种东西。

      如果非要说的话,现在的气氛,是狂风暴雨般猛烈的追求吧。

      坐在长椅上的从者与少女,弥漫起朦胧蒸汽般的暧昧,以及令人不安的背德感,下一秒本应会发生的事情,像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与羞怯而漫长的沉默,都因为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而沦为空想。
      令王败兴的佣人,带来间桐脏砚对少女的传唤。
      无可奈何的耸耸肩,能够忍受青年时代所不能忍受之事的模范孩童,最终,挂着大度而友善的微笑,目送佣人与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花园深处。

      ‘啊啊,真扫兴啊……’

      索性仰面躺在长椅上,百无聊赖的举起手,看着在指缝间流动的日光。

      ‘下次的话,不会再让你逃掉了哦。’

      也许是因为建筑结构,又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鲜少得到太阳眷顾的这个庭院,唯独在暖冬的傍晚时分,能够得到少许悲悯的余晖。
      在楼梯间的窗口处,筮原遥灯凝望着那个金色从者的身影,小孩子的玩笑话,从没有将对方说的话当成是那种东西,但同时,也没有认为那是真正的、真挚的情感。非要说的话,其实是在找乐子,给人以这样的感觉。
      在佣人询问的目光中,少女收回视线,迈上阶梯,仿佛不堪重负似的木头,年久失修的楼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因为腐朽而崩塌,每走一步,都会响起悲哀的叹息。

      但是,并不令人讨厌。
      即使是找乐子的游戏,也不令人讨厌。
      因为,是从未有过的陪伴者,聪慧、坚韧、充满光辉的人,能够交谈的对象,排解苦痛的美酒,展现人性之美与广阔世界的窗户。
      是这如洪流般汹涌的绝望中,唯一一块浮木——组苏德拉的大船。

      ‘母亲,玛奇里大人。’

      当少女推门进入书房的时候,她的脸上似乎挂着比平日里明快的神情。但当她与自己的亲生父母一一对视后,这种明快的神色就如同被阳光曝晒的颜料,缓慢而不可逆转的褪去了。筮原致仕看着少女脸上的荒诞剧目,也没有出言询问的心情,她这只有一星半点魔术天赋的女儿,连‘间桐’的姓氏也得不到的废物,某种意义上,也是造成自己在丈夫心中地位低下的原因。

      10

      最后的一件事。
      最后的一件事。

      从丈夫的话语中,筮原致仕了解到那最后的使命,以及在一切尚未开始,自己就已经被舍弃了的事实。她不明白,即使是喜怒无常的丈夫,也不应该对她如此残酷,她的能力并不仅止于此,并不仅仅只是在开场就退场的程度。她这样费尽心机的钻研,是为了谁呢,这样痛苦的日夜,不惜成为吃人的恶魔,狂热的崇拜,想要得到认可的心,说是热爱,似乎也不尽然,只是难道她做什么,都只是无用功吗?
      在她伟大丈夫的眼中,记忆拙劣的普通人与魔术师之间的,不上不下的一流,她就只是这种东西吗?

      隐约也能够明白,丈夫对自己的看法。
      可是狠下心来面对的话,存在于世的最后意义就会消之殆尽。

      佣人很快就叫来了玛奇里想见的人,他那只有一星半点魔术天赋的后代,连‘间桐’这一姓氏也得不到的小女儿。

      ‘玛奇里大人,母亲。’

      ‘有许久没见面了吧,遥灯。’

      ‘是,玛奇里大人。’

      ‘不,这种时候叫我父亲也无妨。’

      玛奇里·佐耳根,似是有几分慈爱的,用枯槁的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却只引来对方的瑟缩。
      倒是也不太介意,只是觉得无趣的收回手,继续着自己的发言。

      ‘特别允许你去书房的日子,读了关于魔术的书吗。’

      ‘是。’

      ‘很好。’

      说着,用手杖点地,似是转换话题的预兆。

      ‘遥灯,我需要你以御主的身份参与圣杯战争。’
      ‘这次的召唤事关重大,仅仅凭你的魔力,恐怕不能做到,好在,你母亲那里还有点能用的手段。’
      ‘虽然不过是虫子蜕皮似的魔术,多少也能有点效用,能够达到勉强说得过去的程度吧。’

      留下意味深长的发言,男人缓慢的,伛偻着走出了房间。
      从那迟暮的背影中,似乎已看不到年轻时盛气凌人的模样,时间流逝,这栋潮湿阴暗的洋房,不曾受过爱意滋润的家族,会磨灭掉他最为坚韧的理想与信念,只是,此时此刻,在1937年的时候,名为玛奇里·佐耳根的魔术师还未完全遗忘自己的夙愿,取得圣杯,获得永恒的生命,只是他实现愿望的第一步,他真正想做的,是为世人献身的壮举,清除来自人类的业障,以永生追寻世界的根源——

      ‘母亲……’

      在男人离开房间后,少女有些不安的开口,而女人则毫无怜惜的打断了她。

      ‘这是你的荣幸,遥灯。’
      ‘如果是因为恐惧而犹豫,那大可不必,只是英灵召唤罢了。’
      ‘由我的魔术来提供魔力,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差池的。’

      ‘放心吧。’

      11

      16岁的少女,跟随着母亲,来到了花房,平日里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进入的房间,随着大门缓缓打开,展现在眼前。被日光灯照射着的,没有香气的花,生命力蓬勃到令人恐惧的地步,无论是墙壁还是地面都被完全覆盖着,看不到原本的模样。
      房间中央,被藤蔓紧紧包裹着的,如同胎室的空间里,是10米见方的玻璃房,里面似乎装着的东西,因为溶解在一起而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但那仿佛肢体一般的突触,令少女感到极为不安。

      只是通过‘花’,来增强魔力的术式。
      母亲是这样说的,可是现在看来,单纯的花朵,并没有供给魔力的能力,相反的,比起奉献者,它们更像是在汲取,汲取着什么东西,转化为自身的魔力与生机,随后,这来源不明的馈赠,又被母亲所利用。

      筮原遥灯拘谨的站在门口时。
      而她的母亲,筮原致仕,则沉默着清出一块空地,用水银勾画着召唤的阵法。
      那个金色的从者并未跟来。
      似乎是被书房里的战争捷报所吸引,因为对现世的一切都抱有好奇心,顺便也研究起了关于战争的事情。
      不过,既然三枚令咒都在,这并不影响计划的进行。

      时间如同艰难挤过门缝的风,缓慢的流逝着。
      很快的,女人抬起头,吩咐立在门口的仆从。

      ‘把玛奇里大人叫来吧。’

      随后,又看着默然伫立的少女,伸出手。

      ‘过来,遥灯。’

      一丝不苟的召唤阵已经完成,作为御主的女儿也已经就位,现在就只等玛奇里大人,将需要的圣遗物摆在召唤阵中央,念出那魔力满溢的咒语,最后,再加一点辛辣的佐料——女人凝望着地面上流动的水银,如同镜面的液体金属,扭曲的映出她此时的面庞。
      一张面无表情,却充满苦痛的脸,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因为命运的徒劳而顾影自怜,为谁流下眼泪,追根溯源,不过是出于对自身的同情与悲悯,人类就是这样的,即使是如此厌恶人类的自己,也无法摆脱这魔咒似的劣根性。

      但是,还是能够忍受的。
      无论这一路的代价是自己的女儿,还是自己全部的心血,她都能够忍受。
      只要最终结果,能够获得玛奇里大人的认可,作为妻子,作为魔术师,不是什么不上不下的一流,而是真正的,值得瞩目的——

      很快的,女人的丈夫,伛偻的间桐家家主,推开房门。毫无怜惜的踩踏着花朵,一路走到阵前,他的手中捧着金铜色的盒子,一反常态的没有交给仆从,而是亲自捧着,直到将其摆放在召唤阵中央,那枯树枝一样的手指,仿佛留恋母亲的新生儿一般,划过繁复而古朴的花纹,留下皮肤温热的痕迹。

      最终,男人抬起头来。

      ‘那么!’

      他敲击着手杖。

      ‘开始吧,致仕!’

      12

      首先要做的事情,是用花改造女儿的身体。与天赋异禀的自己不同,筮原遥灯虽然是魔术师的正统后代,却只有稀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魔术回路,用来召唤,实在是过于匮乏。按照玛奇里大人的交代,不是普通的魔术师,而起码要到那种少见的天才的程度,才有能力去操控这次要召唤的英灵。筮原致仕并不知道那是哪里的大人物,只是,丈夫所说的话,她没有反抗的道理。
      80条以上的魔术回路,以生命力为代价,或许会造成一些不算乐观的后果,但如果计算得不偏不倚,起码性命能够保住几天,以供玛奇里大人的差遣。

      这样想着的女人,心不在焉的念着充满魔力的咒语。

      舍弃自己的孩子,这样看来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个是和普通人的丈夫生下的,那个有点愚笨的儿子,为了开始新的生活,而将其留在了新都的家里。而第二个,就是面前的少女。
      作为母亲,她实在不是什么称职的角色,不过她自己对此倒是并不在意,毕竟筮原致仕,这个女人所追寻的东西并不是爱,而是有价值的人生,因此对于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提不起兴趣,不如说看着他们逐渐成长的样子,反而会感到一种自己行将逝去的恐惧,令人战栗。

      ‘真安静呢。’

      料想中会听到的那年轻的,撕心裂肺的呼喊,并没有从自己女儿的口中传出。对方只是一声不吭的,忍受着花的侵蚀,躺在地上,如同睡梦中的那副蠢样子,比起活人,更像是死物。
      在算不上漫长的时间里,藤蔓爬进模糊的眼眶,碾碎原本的神经,创造出新的回路,而与此同时,魔力源源不断的注入虚弱的身体,作为开启开关的仪式。才能逐渐枯竭的间桐家,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创造才能,如果是十年前的玛奇里,似乎并不会允许这样不光彩的手段,只是现在,随着自身老态的显现,急于追求永生的男人已经舍弃了,那份作为魔术师的荣耀。

      ‘结束了吗。’

      ‘是。’

      女人毕恭毕敬的回答。

      ‘84条魔术回路,以生命力为代价,已经是极限了。’

      ‘嗯。’

      男人还算满意的点点头,同时,用手杖拨弄少女破碎的脸庞。

      ‘这种状态,还能活多久?’

      ‘能够维持计划正常的进行,玛奇里大人。’

      女人巧妙的回答,避开了确切的时间。
      对于这种小聪明,玛奇里冷哼一声,却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很好。’
      ‘还有意识吧,遥灯。’
      ‘别的东西就不用考虑了,念咒语吧。’

      听到男人的话,如同无条件反射一般,少女的口中发出微不可辨的声音。

      ‘宣告……’
      ‘汝身于我……吾……命运,于汝之剑……’
      ‘遵从……召唤,以此……与天理……予以回应……’

      房间中央,为花提供魔力的玻璃容器,其内容物如同蒸发一般,转瞬之间,就被花贪婪的吞噬了,庞大的魔力涌入少女的身体,如同冲破闸道的洪水,呼啸着,奔腾着,传递到逐渐亮起光芒的阵法。弥漫起流动的雾气,连地面似乎都在震颤,百人的生命与血肉,凝华成的杂乱无章的魔力,横冲直撞的巨兽,可是即便如此,似乎依然不算足够——
      玛奇里知道,这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想要召唤出‘那个’,需要更加强大,更加纯粹的魔力。

      ‘在此起誓……’
      ‘吾以为……世间之……’

      被召唤阵所散发的清冷光芒照亮的花房,伫立着的男人,女人,与蜷缩在地面上的少女的身影。仿佛筋疲力尽而瑟缩着的花瓣,连最后一滴汁液也干涸了,灰一样破碎的花瓣,坠落在地上化为泥土,昭示着魔力的枯竭,在最后关头,被截断的水流,这样下去召唤无法成立,好像是千钧一发的样子,实际上却早有应对,像事先商量好的那样,筮原致仕抬起拥有鲜红令咒的左手。

      ‘以令咒命令。’

      女人的声音,清晰的响彻,坚定仿佛拥有实质,手背上的一道圣痕在光芒中消失,这是束缚从者唯一的枷锁,理论上拥有无法被违抗的特权,只是,对方是那个人物,即使是孩童时代,想要万无一失,仅仅一个令咒是不够的,因此——

      ‘以令咒命令。’

      第二个令咒以叠加的方式,追随前者而去。

      现在这种情况,机缘巧合,或者也算是歪打正着吧,自己召唤出的不是暗杀者,而是那个强大的从者,利用御主所提供的魔力现世,却不是依赖,即使成为无主之人,在那被称作‘王之宝库’的概念里,也有数不尽的魔力以供驱使,起码能够维持到圣杯战争结束——某种意义上,的确是无愧于单独行动A的从者。

      ‘以令咒命令。’

      最后一个令咒,缓缓消失了,恢复成降生于世时本来的样子,平整,洁白的手背,没有任何东西留存过的痕迹。
      将三个令咒全部用尽,就等于没有了后路,不过原本,也是不需要后路了。这就是那个从者,自己费尽心机召唤出的强大的王,最后的用途了,不是作为战士与其他人厮杀,而是作为魔力,维持召唤的阵法,被接任他的下一任从者囫囵吞噬。

      说来也有些奇怪。
      连自己女儿悲惨的现状也无法勾起的淡淡的悲哀,却因为要将自己的从者送上断头台,而漫上心头。

      筮原致仕仿佛自嘲似的勾起嘴角。

      随即,下达了最初,也是最后的命令。

      ‘以令咒命令。’

      ‘来吧!吉尔伽美什,然后——’

      ‘自尽吧!’

      13

      在‘恶意之人’与‘三大言灵’之间短暂的空隙,筮原致仕用令咒下达了这样的命令,而在没有时间差异的同时,金色的光芒自她面前亮起,以令咒来命令的话,瞬移这种事情轻松就能做到,只是后半句的自杀指令,即使是使用三枚令咒,也是一种铤而走险。

      逐渐凝化出轮廓的年轻的王,完全不是平日里模范孩童的模样,从一开始就魔力全开,似乎在对抗着这突如其来的自杀命令,并非是吃下返老还童药的状态,而是作为年轻的自己被召唤,那双稚气未脱的眼睛还无法看透世间万物,才造成了此刻这样危机的现状。

      出现在这一空间内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毫无犹豫的斩下女人的左手,虽然对方已经使用了三枚令咒,但是并不排除对方还留有其他令咒的可能,与此同时,浮现在半空的光耀的刀与剑对准站在一旁,试图坐观山火的玛奇里,如同炮弹一般投射而下,没有丝毫留情的余地。

      ‘还真敢……杂种……’

      做完这两件事,才刚刚显现出面容的孩童,被翻涌的气流吹起金发,鲜红的瞳孔里充满戾气。

      ‘可恶……区区令咒……’

      虽然嘴上这样说,却是逞强的意味,成年时作为铠甲的宝具能够弥补对魔力不足的缺陷,这个时候却还没有得到那样的宝物,只是依靠意志力的话,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对方毫不吝惜的使用了三枚令咒,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不能违抗的规则。不过,即使这意志力只能坚持数秒的时间,也做完了他想做的事情,年轻的王,依然保有孩童那种特别的漫不经心,总之能够发泄怒火的话,最后就算自尽而亡也能觉得爽快了吧。

      毕竟,之前也说过,对圣杯战争什么的,其实没什么兴趣。

      不受控制的利刃已经抵住喉咙,而在这个时候,视线中却映入一个苍白的身影。在召唤阵前方蜷缩着的,嗫嚅着召唤咒语的少女,近日来十分谈得来的玩伴,有点好感的‘女人’,那双原本晶亮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茫然的注视前方,好像是尽职尽责的残破机器,油尽灯枯的躯壳,在召唤完成后就会死去吧。

      ‘吉尔……’

      听觉尚且留存,听到几分熟悉的声音,少女停止了吟唱,嗫嚅着,似乎想在黑暗的视野中,找到对方的踪迹,然而能够看到的只有金色的光,无法判断距离,遥远或近在咫尺。

      咒语明明已经停止,召唤的阵法却没有关闭,在强大魔力中无法承受而破碎的盒子,露出其中令人在意的‘圣遗物’
      ——能够吸收英灵的小圣杯的碎片,和白色的圣衣。

      原来如此,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吗。

      自己死后的魔力,在尚未流入小圣杯之前,会被这召唤阵吞噬,届时,失去魔力与生机的召唤者会死掉,而玛奇里,这家伙会在那之前移植令咒,成为新的御主。

      所以说,之前所说的,与圣堂教会那‘我这次不会召唤从者’的约定,只是阴险的文字游戏吗。

      ‘真是的,人类……’
      ‘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丑恶的东西了……’

      年轻的王闭上眼睛。

      成为其他从者的养料,这是比起自尽,更加不能忍受的耻辱,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成为现实,即使受限于从者的身份,自杀行为不能避免,起码在这件事上,他会做出选择。

      ‘总体来说是令人不快的经历呢……’
      ‘不过……’

      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鲜红的视线落在那濒死的少女身上。

      铺满房间的了无生机的花,似乎通过某种融合方式,与对方成为了一体。明明已经有过数次暗示,却依然不知反抗,为了残酷的父母而奉献自身,最终得到的只会是这样的结局。咎由自取,的确可以这样说,不过,多少也觉得过于凄惨,毕竟是美好的、惹人怜爱的花,在尚未盛开就被野犬吃了,也算是王的失责。

      所以——

      ‘筮原遥灯。’

      金色的孩童,第一次念出对方的全名。

      ‘虽然还没有进展到互留信物那一步,不过,果然还是想要留点纪念品给你呢。’

      ‘这是王的馈赠,而与之相对的代价……嘛,就是‘为自己而活’这一点吧。’

      ‘如果做到了的话,人生会有意外的惊喜呢。’

      ‘啊,还有……’

      从虚幻的空间中掉出的泥石板,落在少女面前柔软的花田上,那是关于一位伟人孩童年代的诗歌,逐渐模糊的金色光,炙热又纯粹的流星,贯入石板中,如同轻点水面的火,激起转瞬即逝的涟漪,石板渐渐被魔力所充满,而与之相对的,是孩童身影的消逝,最后留下的,只剩下半空中一张乳白色的柔软面庞,着点狡黠,又有童真,以及不知为何,似乎有点温柔的笑容。

      ‘……关于我的事情,不要忘记了哦。’

      14

      血。

      喷涌而出的鲜血。

      从被利落隔断的左手处,喷涌而出的鲜血。

      好疼。

      好疼。

      女人因为疼痛而抽搐。

      没有想过是这样的代价,但是用治愈的魔术的话,断掉的手也有机会复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现在重要的是玛奇里大人——想着这样的事情,视线挣扎着穿透雾气,想要探明刚刚受到攻击的丈夫的情况,因为剧痛而模糊的视线里,并没有找到丈夫的踪迹,只有黑洞一般,贪婪吞噬魔力的召唤阵,和其上震颤的盒子。

      ‘啪嗒’一声。

      因为承受不了庞大的力量,铜质的盒子变得支离破碎了。

      注视着召唤阵的女人,十分凑巧的看到了那其中,‘圣遗物’的模样。

      那是一条布料,一件衣物——由‘金’制成,却呈现出纯白顺滑质地的圣衣。

      天之衣。

      女人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猛烈的,如同被暴风雨摧残的嫩叶,颤抖着。

      啊……
      这么说来,那句‘不要妨碍我’什么的话,是真正的事前警告了。
      玛奇里大人……真的是深谋远虑的人啊……

      天之衣,与小圣杯的碎片,这些东西,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圣遗物,即使用难以计数的魔力强行运作,能够召唤出的也只是作为圣杯终端的那古旧的‘历史’罢了。如果真的能够召唤出那东西,倒也的确称得上是对方口中所说的王牌,只是,真的是因为想要赢得胜利吗。

      自己的丈夫,露出的那狂热、期待,又饱含着莫名爱怜的眼神,仿佛在触碰脆弱花枝般情怯的手,真的是为了取得胜利吗。

      使用她的女儿。
      使用她的花。
      使用她的从者。
      最后的目的,却是这个吗。

      ‘我真是……’
      ‘……可笑啊。’

      女人挤出胸腔里的空气,嚎哭一般的笑着,这种时候似乎也听不到,自己女儿那微弱的呼喊了,吉尔,似乎是在喊那个从者的名字,吉尔,吉尔,吉尔,听着这熟悉的音节,女人的心里凭空升起一种憎恨,她憎恨她此时能够想到的一切。砍掉自己手臂的从者;给予她虚幻希望的男人;没用的女儿。她也憎恨这些花,恨这栋房子,恨一切开始的那个夜晚,恨这狗屁不通的魔术世界,和她自己。

      筮原致仕,这个强欲的女人,一生想要得到的,不过是作为人,存活于世的意义与价值。

      ‘呵……’

      一种近乎荒唐的绝望,像火焰,抚慰,舔舐着女人。
      随即,很快的,将她吞噬了。

      15

      原本应该流入召唤阵的魔力,因为从者自身强大的意志,而注入了古老的圣遗物中,粉金色的泥石板作为载体,盈满所能承受最大限度的魔力,已经能够称得上是宝具一样的东西了。从者的灵魂最终回归圣杯,而这奇迹似的纪念品,则永远在尘世留存。

      濒临枯萎的花朵此刻嗅到魔力的味道,蛇一样的攀附在了那块泥石板上,贪婪的汲取着,而没有像计划那样得到适时魔力补给的召唤阵则慢慢停止了运作。房间迎来的突兀的寂静,只剩下藤蔓与石板摩擦的簇簇响声,好似深山洞穴,遇难者,与被困于此的迷茫旅人,狂信者与信徒,圣女的遗物是平铺直叙的河流,只剩下岑寂。

      逐渐散去的迷雾,显现出男人匍匐在地上的身影,即使被吉尔伽美什的宝具射中,间桐脏砚也没有死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之后的四战才是这位百岁老人的大活跃,只是,对于此刻还是肉眼凡胎的他来说,被两把利刃穿透胸骨也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没有想到对方拥有这样的意志力及行动力,在仅仅数秒的时间里释放宝具,导致自己措手不及。不过,那些都不再重要了。想着召唤似乎已经完成,间桐脏砚抬起头,却只看到了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致仕!’

      间桐脏砚吐出一口血沫,叫喊着。

      ‘致仕!’

      没有人回应。也不会有人回应。因为女人已经化作了冰冷的尸体。
      有过一次自杀行为的人,永远也不会放弃这种用以解脱的捷径。但这一次,天堂的门不会再为她打开,这双沾满鲜血的双手,最后结束的,是自己的性命——

      1937年12月4号,即使在战时依然能够赢得版面一角的,连续凶杀案的犯案者,名叫筮原致仕的女人,在绝望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与此同时,在这一天,还有姐妹爱上同一人的戏码,改变圣杯根基的恶意,第一个钻出茧壳的刻印虫,和一拍脑门决定进攻结果被反杀的故事。充满世界线变动的一日,创造了无论是怎样老道的观测者,也无法预测的未来。

      那是一个干燥又寒冷的冬日。
      在那一天,关于某个少女的结局,似乎是最为微末,不值一提的事情了。

      失去了母亲与唯一的友人,失去视力与行走能力,也失去作为人类的生命的那个少女,因为王的好意,能够岌岌可危的存活在世间。
      她没有轻易的绝望,因为与空虚的母亲不同,她的生命中还有光亮留存,在第三次圣杯战争末尾,那污浊的圣杯又一次被从者破坏后,少女也渐渐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名叫玛奇里的男人所做的事情,与母亲所做的事情。

      离开那座阴暗的宅邸是必然的选择。
      因为,想要为自己而活的话,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逃离这里。
      而至于要去向哪里,似乎从一开始就有了答案。
      因为对方这样说了——

      ‘为自己而活’

      而少女能为自己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等待,等待与对方的再次相遇。

      16

      铺满地面的,杂乱无序的花瓣,高饱和度,混杂的色彩,像是老鼠的尖牙,又像是绒毛的破碎花瓣,没有风,依然脆弱的摇曳着,唾弃着无畏的生命,又讴歌生的希望。
      诡异的美感,似乎会被异常者所喜欢。
      但是能够与它们会面的只有失明的少女。
      这是直到此刻,都令人失望,也无法改变的现实。

      ‘…… ……’

      只能凝视黑暗的,无法在黑暗中映下的它,并不是合格的观众。
      但即便如此,它就在这里,毫无意外,也不可抗拒的出现——那在城市中肆意游弋的恶意,总有一天,正是此刻,会追寻着这纯美的魔力出现,展现它的诡谲,美感,迷惘与冷漠。

      ‘怎么办。’

      ‘如果吃掉了这个。’

      ‘我会变得挑剔吧。’

      伸出手,触碰那被纯白花瓣所包裹的,在暧昧的花蕊中,金色的,流动的蜜汁,使人耽溺的梦幻,是它最后拥有的美好。舔舐,吮吸,从未有过的甘甜,在舌尖融化,抚慰着,填充着那千疮百孔的身躯,但即便如此,还是不够,仅仅是这些的话,是不够的,而那种饥饿的痛苦,那种近乎强欲的迷恋,那种求而不得的代偿,如果不填满的话,如果不填满的话——

      是无法见到明天的拂晓的。

      ‘樱。’

      ‘不行。’

      ‘前……辈……’

      ‘我——’

      ‘要活下去才行。’

      少女沉默着,坦然的接受这份命运。

      60年的等待,到此刻为止,这对于她来说,以是完美到异乎寻常的结局。

      澄澈的眼泪,滴落在花朵的灰烬上,割裂时空的歌谣响起,咔哒咔哒,咔哒咔哒,踏过逝去的生命,踏过了却溯源的一段故事的终结,名叫间桐樱的少女接过爱与宿命,走入‘漫无目的’的夜色。
      窗外,一只鸟煽动翅膀,在眼中映下遥遥灯火,与此同时,目无慈悲的圣像下——

      金色的从者睁开眼睛——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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