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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开启的舞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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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天盖地的灰绿色蔓延在视线的每一个角落,粗大的蔓藤或缠或垂,好似慵懒的巨蛇,在密林里若隐若现。错落高大的树干下摊着连片的青苔。潮湿的空气里似乎肆虐着危险的呼吸,却看不到一点除了植物以外的生命,甚至连一只虫子的影子也找不到。
“并不是这里所有的植物都会攻击,那些蔓藤只在要冲处出现,也就是说,我们接近了核心。但是,路,不一定就是我们看的到的东西。”
银站在四岔路口的中心往四周看了看,沉吟片刻,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个方向,微笑着上前细细观察起巨大的蔓藤。
“小心!”那骇人的死亡还记忆犹新,高湛初脑子一热,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将她拉开。银踉跄的后退几步,几乎要跌倒在他的怀里。
柔软的黑发悄然抚上了皮肤,习惯于握剑的手掌中,冰冷而纤细的柔顺触感让他心中一阵恍惚,仿佛很久以前,也这样子的握住一个人过。头脑里的嗡嗡再次不受控制的反复回荡,最后依然交织成那三个单调的字。
——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或许是术法的力量,这次的声音空洞而虚弱,就如同即将湮灭的幽魂那最后的嘶鸣,断断续续,像游丝一般扯过心脏。高湛初冷吸一口气,生生的将所有跃跃欲试的躁动都压入心底的最深处,勉力保持着平静的表情问道,“没事吧?”
银抬起头,美丽的眼睛里忽然闪过细碎的锋芒,微笑着回答,“嗯,没事。还有……”
她缓慢艰难而坚决的试图扳开高湛初紧握的手,一字一顿的轻轻说道,“你弄痛我了。”
高湛初愣了一愣,不由得的将手松了一松,银乘机将手抽了回去,仿佛害怕似的退后几步,低垂下的睫毛的阴影遮住了眼睛,看不出是什么表情。飞廉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身后,纯黑的瞳眸中流露出一丝戒备的神色。
银自顾自的回头,连多余的一个眼神也没有留给他,简约的说出自己的结论,“就往这里走。”
南歌小心翼翼的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将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到了一处,回过身来问,“是因为这里的植物比别处的矮了小半截吗?”
银赞许的点点头,“不错哦,矮了小半截就说明有人砍过。既然有路,一般人都会想到走路。如此别出心裁的选择前进方向的人,必定是知晓此间方向的人士无疑。”
“那么,”她微笑着向众人摊开了双手,“请开路吧。”
南歌和高湛初在前方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的剑,往日保养的甚好的利器如今的作用和一把普通的柴刀也差不了多少。长藤灌木荆棘纷纷呻吟着分向两边,密不透风的丛林里,硬生生的被破开了一条去路。
谁都知道,术士的力量虽然令人恐惧,但他们的身体却比常人更加的脆弱,因此,身为术士的银自然被护在了中间,而警惕的飞廉则紧随其后,为队伍压阵。
眼前的树木越来越稀疏,露出后面荒芜而苍白的空地,一条平整的大路安静的躺在前方,一直延伸到丛林的深处,人眼看不见的地方。
众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南歌沉吟片刻,见银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吩咐众人原地待命,自己独自一人谨慎的向前迈开了步伐。
刚一踏上那片空地,巨大的蔓藤便裂空而出,猛的向南歌头顶抽了下来。
南歌早有防备,看准了攻击的间隙蹿了过去。
这种植物的庞大体积直接导致了伤害的膨胀,但也正因为这样,它回转也很不灵活,或者可以这么说,就像一个笨重的锤子,只要不被锤中就构不成什么威胁。而它的根部也就是它最脆弱的地方,只要破坏了那里,它就只能不甘心的倒下。
南歌的身形很快,很稳,如同一只矫健的鹰。目标就在眼前了,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那致命的一剑了。他的唇边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微笑。
忽然,一线微弱的不祥在脑中闪过。周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连敌人的气息也没有,可是越来越强烈的不安笼罩了他的身躯。南歌略一迟疑,斜斜的向右一转。
正如同以往的几十次,这敏感的直觉再次救了他的命。
就在南歌转身的一瞬间,一只闪着寒光的匕首挟着劲风狠狠的扎来,大有将岩石也洞穿之势。生死就在那一念之间揭晓,饶是南歌反应的快,腰上也被划开了一道细长的血线。而这时,粗大的蔓藤也盈满了力量,再次向他鞭下。
南歌脸色苍白,再不恋战,回身掠回出发点。身体里所有的器官都被主人催动着运转到极致,他的速度比那时攻击银的何止快了一倍?但如果说他是无可比翼的鹰,那么紧贴其后的那个匕首的主人就是一抹噩梦的影子。鹰的速度再快,投在地上的影子也总能随之而去。
还有二十步,十五步……计算着剩下的路程,同时听见了身后呼啸的风声,南歌的腰忽然折成了直角,灌满了力量的死亡一击便从他的脸上险险的擦过,而那抹黑影却恰如其分的等候在了他的必经之路,南歌退无可退,暗自苦笑一下,闭上了眼睛,任凭自己的身体撞上那冰冷而锐利的死亡。
“叮!”
就在那一刻,周围的空气忽然疯狂的涌动起来,一张无形的壁障在空中张开,牢牢的将他保护在其中。所有的凌厉攻击都在一瞬间被弹开,南歌愣了一愣,脚下却毫不停滞。三步,两步,一步!他的脚终于重新踏上了那起始之地。
巨藤有条有理的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武器,那个暗杀者也停下了脚步,瞟了瞟那堆不速之客,顿了片刻后,便转身离去。
南歌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地上,超负荷工作的所有组织都在叫嚣着痛苦,背脊冰凉而潮湿,不用摸也知道是一身的冷汗。
高湛初上前递给他他的水囊,南歌谢过接着喝了一口,无意间的抬起了头,正好与那暗杀者回过来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上。高湛初本是扶着他,却忽然感觉到自己手下的肌肤猛的一颤,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高湛初沿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好将那个暗杀者的容貌收入眼底。
那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或者说,那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啊。
那张脸涵括了所有你能想出来的赞美语句,甚至颠覆了你对倾城倾国这个词语的所有印象。除却冰冷的肃杀与过于单薄的身形,几乎找不出任何缺点。
那个女人也发现自己成为了目光的聚焦点,冷哼一声,消失在众人眼前,她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目光能捕捉到的只有一抹来不及褪去的淡灰色残影。
似乎是怕被发现,南歌迅速的敛起了目光,装作不经意的喝着水。
银轻笑了声,与飞廉一起上前,止步在空地与林子的交界处,好像勘察着什么。
“多谢。”南歌忽然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向她致意,似乎是疲惫的无法再维持着原先的优雅风仪。
银毫不在意的颔首回礼,熟悉的锋芒从眼底一划而过,“不必了,只是因为实在找不出不救的理由而已。”
南歌闻言大声的笑了起来,言语间也带了两三分热血汉子特有的豪气,“我喜欢这句话,一针见血。谢谢了!”
高湛初默默的站在一旁,将一切都收入眼底,却不道破,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那,怎么办?”
银偏过头,笑道,“看见那个女人了吧?想必你们也应该知道这个应该就是画魂了。”
高湛初轻声补充道,“由画师绘出来的,从画上走下的妖灵,游离在这一片土地上,不会流血,没有感情,一旦死去就会化为白纸。”
南歌的眼神也凝重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水囊,“没想到真的存在……这种荒诞的东西。”
银收敛起了原本动人却遥远的微笑,慎重其事的问,“如果你们三人联手的话,有可能突破吗?”
飞廉沉默着没有回答,却将目光投向南歌。
南歌苦笑几声,对飞廉摆摆手,“别看我,我也没把握。如果就这么两个还好说,万一忽然再冲过来几只我就直接去死好了。”
高湛初沉思了片刻,向着南歌点点头,显然是同意他的说法。
银的脸上又摆出了招牌式的微笑,然而这一次,一点神秘叵测的狡黠出现在眼眸深处,驱散了原来的疏远感,“所以啊,正面进攻看来是不可能了,虽然知道路就在前方。我们也只有迂回出击才能进入那里的深处了。”
“迂回出击?”高湛初的眉头皱了皱,脸上大大的写着疑惑这两个字。
“是的,迂回出击。我们可不是客人,既然主人不开门,我们也只能撬窗了。”银笑吟吟的吐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南歌的眼睛一亮,却压住了声音模糊的吐出三个字,“挖盗洞?”
“不错不错,不愧是南将军,领悟力真是不错。我们不妨也做做摸金校尉。”银击掌而笑,“不过今天天色已晚,这件事还要等明天再说,为了不让他们发现,还得有劳您几位诈攻一二了。”
高湛初拍了拍南歌的肩,向银走去,脚下却踢到一块硕大的石头,一个踉跄,将在前头的两人也带倒在地,一同摔在了草堆里。尖锐的叶刺将眼前的皮肤划出一道道细长的血痕。
“真是抱歉,没事吧?”高湛初歉然爬起,从怀中掏出一个陶瓷小瓶,递了过去“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对于伤口治疗一定会有效果的。”
飞廉将银拉了起来,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淡漠的拒绝,“不必了,我们自己也有。”
银摇了摇他的手,微笑着说,“别人一番好意,我们就不要拒绝了吧。”
飞廉随即沉默着低下了目光,不再坚持着拒绝,只是紧紧的拥住了她,似乎怕别人来伤害。
银接过那个瓶子,顺手递给了飞廉,然后颇有深意的望着他,纯黑的瞳眸中仿佛席卷着幽深的漩涡,将一切都吸入深处,一线微弱的怜悯若隐若现,如同洞察了一切,悲悯着终生的神明,看的高湛初一阵失神。
“那么,谢谢了。”银首先垂下了眸子,轻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