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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祭奠 ...

  •   林娘指控一事终是不了了之,魏梭将人说得哑口无言后,便将傅鸿则对林娘的处置公开:“庄主仁善,念你穷苦,一时鬼迷心窍也是常理,不作惩戒。还请姑娘改过自新,莫要再做此等糊涂之事。”

      下人立时把失魂落魄的林娘拉扯出去,此事便已落定。

      先前妖族体内药物一事早便讨论结束,这场闹剧过后,众人便起身各回各屋。

      亦微云料到傅鸿则表面说放过林娘,背地却一定会派人追杀,当晚便换了身黑衣又蒙上脸,趁着夜色沿着出州城的大路,追上刚在一处客栈住下的林娘。

      客栈周边有几个跟在她身后的杀手,准备到荒无人烟之地动手,亦微云悄悄将他们解决,又扔了些银钱给林娘,指点她去汉阳投靠崇圣盟。

      崇圣盟是已有百岁的前辈、炼丹大能孟烟霏为散修设立,也收容一些无处可归的凡人帮忙打理盟内事务。

      傅鸿则再怎么猖狂也不敢惹孟烟霏,对于林娘而言,那是最好的栖身之所。

      林娘不知是谁相助,隔空道了无数次谢时,亦微云已经暗自返回云麓山庄。

      他没有时间一直护送林娘到汉阳,也没有手下能替他做,只能帮到这里了。

      避开云麓山庄的重重守卫,亦微云停在自己房间门前,静默站立片刻,还是转身去往傅鸿则的房间。

      他没看见的是,就在隔壁房间的沈霁月望着他刚才站立的方向,微微皱眉。

      亦微云熟门熟路地来到傅鸿则房外,贴在墙边,房内的声音都逃不过他敏锐的听觉。

      令他意外的是,赵夫人也在房内。

      赵夫人是个拥有艳丽美貌和蛇蝎心肠的女子,她略微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你不必这般明里暗里地试探于我。”

      “你亲自提拔的那个小客卿,在你眼皮子底下将人救了你都不知道,却反过来疑心是我所为?”

      ……狗咬狗,这倒有趣。

      亦微云思索着,听这话所说,傅鸿则认为今日林娘之事,都是赵夫人联合木观桑所做。

      上辈子他便知道,赵夫人其实很清楚傅鸿则在外做的那些好事,但从未阻拦或追究。

      他们两个成亲多年,却早已貌合神离。

      再往下听,便都是一对中年夫妇毫无意义的争吵和翻旧账。最后赵夫人摔门而去,傅鸿则冷哼一声熄灯睡下。

      两人不欢而散,亦微云也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向傅鸿则告别后,庄内众人便返回各自的门派。

      御剑回澄明山的路上,沈霁月终于向两个心中疑惑的弟子道出实情:“查探背后组织一事,事关重大,宋长老怕人多口杂走漏风声。”

      亦微云恢复极快,伤势却未好全,沈霁月怕他劳累,没让他自行御剑。此刻他便站在定风剑上,师尊的身后。

      收拾行李准备回澄明山的时候,司直和柳如星两个简直是眼睛瞪得像铜铃,沈霁月却什么都没说,两个人都快抓心挠肝了。

      相比之下,一声不吭收拾东西的亦微云就显得非常淡定。

      司直忍不住拍了他肩膀一下,“亦微云,你怎么一点都不奇怪,是不是师尊偷偷告诉了你什么?”

      亦微云一向不喜欢肢体接触,可司直将近半个月没被他毒舌,胆子都大了起来。

      他凉凉地瞥了司直一眼,对方便猛地收回手,退后几步,拿出钢骨扇挡在了身前。

      柳如星刚从储物袋中掏出一袋瓜子,亦微云却出乎意料地没把司直怎样,懒懒道:“若我知道,早开价一千两卖给你了。”

      “师尊迟早会告诉我们,听他的话便是了。”

      柳如星十分可惜地把瓜子放回去,感叹道:“大师兄你真是二十四孝好徒弟。”

      亦微云:???

      “话本里看的,”柳如星拿出一本封面写着“剑术入门”的书,“这是药王山的一位师姐新出的《仙尊与大弟子》,里面的大弟子对师尊有求必应,作者说他是二十四孝好徒弟。”

      药王山弟子全是药修,也许是学医压力太大,他们比出门买菜的大婶还能八卦,当下流行的话本和带有某种颜色的画册,作者十个有八个都是药王山弟子。

      而且药王山所在的邺城与云麓山庄一样都处于中原地带,来往四通八达,所以八卦的消息和那些话本画册传播得异常之快。

      亦微云嘴角抽搐着点头。

      ……为什么他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沈霁月半束的长发时不时扫在亦微云面上,对方身上那股雪松气味被高空冷风稀释,随着飘动的衣袂掠过他的鼻尖。

      亦微云深吸气后轻轻甩头,刚把那些无关紧要的杂事抛之脑后,就听师尊继续道:“大张旗鼓容易打草惊蛇,我与宋长老私下商议,只带少数弟子前去。之前先回各自宗门,再暗地前往,于蜀地汇合。”

      偏厅中谈论此事时,宋长老将很多关键信息一语带过,亦微云便料到他的用意,沈霁月的解释和他的猜想也相差无几。

      司直抓住重点,“那我们要去吗?”

      “自然。”沈霁月淡淡道,“你们在桃花涧已有三四年,是时候该下山历练了。我已同山主商定,返回澄明山后,再过五日我们便夤夜出发。”

      柳如星最关心的问题永远都是:“我们要去多久?”

      沈霁月沉默片刻,“不好说,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所以要留五天时间准备。”

      话罢,他微微侧身,看向身后的亦微云,“微云身体如何,可有不适?”

      师尊的侧脸沐浴在还未消散的万道瑰丽霞光中,亦微云愣怔片刻,轻轻摇头,低声道:“劳师尊挂心。”

      两日后的下午,一行人落于澄明山般若台周边。

      此去不知归日几何,预留的五日时间里,几人都在好好收拾行李。

      亦微云向来简洁,带的东西不多,早便收拾完了。他自觉伤势已经痊愈,却总被沈霁月按在房内强令休息,练剑是不可能了,无聊时只好在床榻上盘腿打坐。有上辈子的经验,这短短几日灵力便有明显增长。

      出发前一日晚,沈霁月推开闲舒居屋门时,却见房内空无一人。

      桃花涧位于澄明山南麓,常年云雾缭绕,春日更是满山桃花盛开灿若云锦,宛如画中仙境。涧中只有一处宽阔平整的地方,给沈霁月、亦微云、司直辟成了单独的住处。

      柳如星是女孩,不好和几个比她年长的男子住在相对独立的桃花涧,便还是跟着父亲陆硕住在般若台。她已学会御剑,往返桃花涧只需片刻,并不耽误平日修习。

      初春夜间山中湿冷,亦微云身上却只有夏日惯穿的轻薄单衣。他悄悄从闲舒居背后御剑下来,溪流潺潺之声越发清晰。

      下落途中石壁陡峭,左手边不远处有流水顺岩而下,零星的泉水飞溅到身上,凉意更甚。

      谷幽涧深,亦微云落于地面,只闻水声悦耳。他收起疏雨剑前行几步,在清澈小溪前屈膝蹲下。

      石壁之上修建的住处看着十分遥远,和涧底是两个世界,微弱的亮光洒下,照不亮这方幽暗清净的所在。

      许是因为动物本体是雪狐,亦微云五感较之常人更加敏锐,即便不用灵力,夜间视物也是轻而易举。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小火盆放在身前,接着拿出一沓纸钱和火折,轻轻一吹,火折便燃起暖黄的光。

      亦微云点燃纸钱放入火盆,棕黄色的双眸映着火光。

      此去前路未知,他怕养母忌日那天无法祭奠,便提前到今日。

      他的养母是江南一座小城的花魁,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她和某个恩客所生的孩子。

      直到十二岁那年初夏,养母病逝前,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他不是她的亲生孩子。

      十二年的认知轰然倒塌,亦微云愣怔地听着养母说:你亲生母亲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小姐,遇人不淑叫人追杀,生下你后便撒手人寰。

      养母不忍,便将他视为亲生,抚养成人。

      也是奇怪,他亲生母亲故去后,竟然化为一阵青烟,消散无踪,只留下一枚羊脂玉石。

      花魁纵然见多识广,到底是凡间女子,只当这是天上神仙历劫,如今化为尘埃重归仙界。

      亦微云信了,修魔后迟钝地发觉不对,灭云麓山庄时才从傅鸿则口中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原来他的亲生母亲是妖界重臣之女,大乱后流落人间,被追杀时恰好傅鸿则路过相救。

      傅鸿则贪图他母亲身上纯厚的灵力,便无微不至地照顾,诱她动心,最后吸取了她身上九成的灵力。

      那时她已经怀孕,死里逃生后被他养母所救。她身体已垮,挣扎过九个月,生下亦微云便去了。怕给花魁带来杀身之祸,直到去世也没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

      妖族死后,身体便会随着神魂散去,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火光照亮了这一片清幽之地,从灼亮燃烧直至灰暗熄灭。

      修仙之人祭奠先辈不会用烧纸钱这种脏乱的方式,可亦微云的养母是凡人,自然得用民间的习俗,每年忌日,他都会烧纸钱。

      妖族有名无姓,他的名字是母亲所起,姓氏是跟了养母。

      亦微云伸手摩挲着一直戴在颈间的羊脂玉石,眼见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才将火盆收起,又捧出一盏河灯。

      纸钱祭祀,河灯祈福,都是凡人的习俗。

      河灯要亲手制作才显诚意,可惜亦微云于剑道上天赋极高、学习速度极快,却在制作这种手工小物上着实找不到门路,花瓣大小都不对称,勉强能看而已。

      正要点亮河灯花心之中的蜡烛,亦微云便敏锐地发觉了身后的脚步声,有人踩过沙石混杂的地面,由远及近。

      他警惕地转身,看见一片月白色的衣角,再向上,是面庞温和的沈霁月。

      亦微云手捧河灯起身,颔首道:“师尊。”

      沈霁月见他只穿着夏季的单衣,微微皱眉,“山中夜间湿冷,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不等亦微云回答,他便脱下身上的外袍,小心避开对方手中模样并不好看的河灯,披在亦微云的肩上,好生拢紧。

      亦微云的本体是能够在极北雪地生存的雪狐,怎会畏惧区区夜间阴冷。

      可师尊的外袍披在身上后,那股雪松气味将他全身包裹,比上次噩梦中抱住师尊的时候,气味还要浓郁,让他十分心安。

      他和师弟师妹们的佩剑上都有沈霁月亲手制作的剑穗,有定位的功效,因此他能找到这里,亦微云并不意外。

      漆黑天际有流星一闪而逝,涧底冷意萦绕,耳边流水潺潺,亦微云与沈霁月面对而立,竟觉此刻是说不出的宁静。

      重生以后,偶尔他也会想,这究竟是不是他死后,做的一场冗长的幻梦呢?

      他恍惚间会分不清这到底是真是假,只有在师尊身边,才觉得安心。

      沈霁月又看了看亦微云手捧的河灯,“微云可是要为谁祈福?”

      亦微云点头,“是我母亲。”养母也是母亲,他算不得撒谎。

      他是沈霁月某次下山除妖,归途时在邓州边界捡到的,也是定风仙尊座下第一个弟子。沈霁月从未问过他之前的事,他便也没有说过。

      “还有吗?”沈霁月问。

      亦微云愣怔一下,意识到师尊也想跟着祭奠养母,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道:“有。”

      他与沈霁月起身并肩而立,望着小溪中两盏点着蜡烛的红色河灯,缓慢地向前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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