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实存在的科三考官吗》苍苍昏月野

31、第三十一章

　　到最后等来了消息。
　　晚上约好吃饭的地方是……嗯，反正他俩都没注意过的地儿，是沈妈妈逛街的时候随便一眼看见的，美味家常菜。对，没错，就叫美味家常菜。
　　名字如此接地气，以至于李溯看见手机上沈清童发的消息——
　　美味家常菜，房间也挺好找的，就俩包间，左边的就是。。。开导航来吧，这儿我也没来过。
　　他居然还有心情想笑。
　　想找找这是在哪里，沈清童又发来另一条消息，实实在在让他啼笑皆非。
　　[导航不到呜呜呜呜，只能定位到旁边一个卖窗帘的，窗帘往东走一点点就是了。]
　　美味家常菜吗，希望相配的是一顿美好又顺利的晚饭。
　　不敢再耽搁了，却仍然在出门之前反复照了几次镜子。
　　真的，太忐忑了。
　　他怕沈爸爸觉得他不沉稳，怕沈妈妈觉得他木讷，于是发疯地盼望沈清童在他身边，就像在水里挣扎的人遥望汪洋里唯一的浮岛——而沈父沈母来得太突然，原本的他正在沙发上和救命稻草一起舒舒服服地晒太阳突如其来的浪就把他卷离了温柔乡。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楼，只是当他握住方向盘的时候，熟悉的触感才带给他的指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到的时候，沈清童说的窗帘城极其亮眼，橱窗里挂着饱和度极的高亮蓝色窗帘，简直一眼可见，他简直想笑，这种窗帘怎么会有人愿意买回去。
　　他下车。还差点忘了熄火。
　　窒息的压力排山倒海一样朝他压过来，在他钻出车门的瞬间，甚至眼前一黑。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自己的呼吸，甚至好像能听见远处美味家常菜里的欢声笑语，却听不见身边的车来车往。
　　退意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爬上了他的脊梁骨。
　　“李溯！”
　　“这里，在这里！”
　　是沈清童，他的温柔乡，他的浮岛，他的救命稻草，她朝他跑过来了。
　　李溯下意识抿了一下嘴唇，干裂的厉害，下午的紧张让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渴了。
　　他又抿了一下。
　　沈清童看出他的紧张，去牵他的手——冰凉的有点汗湿的手——他躲开了，可能不想被她看出软弱。
　　沈清童没顾上，又追着伸了一下手，捉住了他手腕，强势把手指塞进他手里，她说，“没关系的，恋爱必修课要考试了，下次就是我，我也要去的。”
　　李溯的压力终于从嘴巴冲出一个缺口，“有点怕。”
　　他抱了她一下，和她一起大步走向了“美味家常菜”门窗透出的温暖的光。

　　他推开门，暖意扑面而来。
　　沈清童先走进去，现在门边没动。
　　他也跟着进去，看到一个阿姨站在柜台前和老板娘亲亲热热地交谈，旁边有三个男人再喝啤酒，再角落里应该是一家人吧，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最小的孩子正努力去夹妈妈面前的甜食，却被妈妈打了一下筷子。
　　多家常啊，与外面冰天雪地截然不同的温度狠狠抡了一下他的鼻梁，眼眶的酸意止不住地往上涌。
　　柜台前的阿姨听见门开的声音，回头看了一下，他看见了她的面容，几乎立刻确定，这就是沈清童的妈妈。
　　沈妈妈朝这边走过来。
　　沈清童摸了摸鼻子，“妈，这是李溯，”又转向李溯，“这是我妈妈。”
　　沈妈妈完全不符合他的想象。他以为沈妈妈会是看起来不太好接近的样子，即使沈清童一直讲自己妈妈简直是吃可爱多长大的，但是传统丈母娘的形象仍然不太容易磨灭。
　　直到现在。
　　没有非常高傲的态度，像大多数中年人一样微微有点胖，而打扮却不是那种理所应当的贵气，更像邻居阿姨，进进出出会给隔壁的孩子几把糖果的温柔太太。
　　沈妈妈微笑着跟李溯打了招呼，不是叫人难以招架的热忱，反而是偏向有点冷淡的初次见面。他们回了房间。
　　李溯有点慌。沈清童也有点慌。
　　这种一眼可见的冷漠让两个人不约而同出了一身冷汗。
　　沈清童从没见过妈妈这个样子，她在这一刻完全吃不准父母的意思。
　　两个人只好落座。
　　进门即崩溃。
　　沈爸爸和沈妈妈的座位把沈清仁夹在了中间，也就是说，无论怎么坐，李溯都要挨着一个长辈。
　　李溯哆嗦着笑脸坐在了沈爸爸身边。
　　沈爸爸看起来有点严肃，身上有一点天然的气势在，不骇人，倒是丝丝缕缕无处不在。
　　沈妈妈咳了一声，“点菜吗？”
　　大概沈清仁也觉得有点尴尬，“你跟人家老板娘聊了半天，有没有推荐？”
　　这时候，沈妈妈身上的冷漠才散尽，好像刚才只是过分真实的错觉。

　　只是闲聊。
　　没有审问犯人的既视感，沈妈妈从两个孩子小时候是俩个操心鬼讲起，一直说到刚刚逛街碰到沈清仁高中数学老师的女儿。
　　而沈爸爸也挥散了他的气势，一个上位者从坐在餐桌上和家人一起吃饭起，就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和丈夫了，就像这就是平平常常的一餐饭。
　　这个看起来有点严肃的中年人也会在有趣的地方笑几声，也会附和着补充几句，还会偶尔给妻子递一两杯水。
　　沈清仁因为位置的原因，承担了所有接过餐盘和安排餐盘位置的工作，他听着父母口中的兄妹俩小时候的事情——几乎要忘记这些琐碎了，可是这仍然是独属于他和妹妹的宝物，他没怎么说话。
　　李溯在这一刻才真实体会到了沈清仁作为一个哥哥，却要和另一个陌生人分享亲人的失落和责任。
　　没有人像查户口一样问李溯，父母家庭工作财产，通通都没有。夫妻俩已经从孩子口中了解到足够多了，没必要这样再随着形式走一遍。
　　这是两个长辈对他的善意。
　　李溯是普通家庭的孩子，是最寻常的工薪家庭，如果真的被身价不菲的沈家人问起，可能会在无意中自惭形秽。
　　就这一晚，李溯几乎就要认定沈爸爸和沈妈妈都是很好的人。
　　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笼住了他，非常奇怪。一棵最寻常的树，永远都是绿色的叶子，你当然无法忽视它，但同样的，它也绝没可能夺走你的注意力，让你的眼睛分神看它平庸的枝叶一眼——而一夜之间，它开花了，满满一树的花，你只有瞠目结舌的份。
　　现在就是这样，在他心里，代表着沈清童的树突然开花了，而他在满树的花朵里看到了自己渴望被这个可爱的家庭接纳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