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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三章 ...

  •   傍晚,丰城长街,西南角一处府邸。

      这府邸是百里家的产业,昆仑八尊便在此处歇憩。八人分两拨,日夜轮换守着百里明亮。

      这日四人去了孟记甜品铺子跟着百里,剩下四人便守在府中等待隔日轮岗。

      这四人虽说是百里家的门客,但素日只知修习,养尊处优,跟在百里身后送了一天的外卖,虽说并没有捉妖除祟那般全神贯注的累,但御剑不停,风尘仆仆,一日下来,这四人已有点心力交瘁。

      此刻像四尊门神一样守在庖厨之外,稳稳站定,哪里都不想去。

      而百里以送外卖为由,又换上了他那一身干净但破旧的蓝衫。

      跟着他的八尊没办法,将此事传回玉京,百里朔只叹气道:“罢了,由得他去。只要人不走,穿什么还不都是我们百里氏的家主嚒?”

      百里明亮以外卖符箓引路,以气御剑,奔波五城,东奔西跑地送外卖。一天下来,他回来之后,脸上竟没有一点疲倦之色,还立刻卷起袖子开始帮忙做晚饭。

      这四人不禁暗暗哑然,十分佩服。

      谁知这只是他们哑口无言的开始。

      百里明亮道:“孟姑娘,只要将这些土豆切好炸到半熟就行了么?”

      “是,炸熟,沥干油,再调味。”灶台前的少女莞尔回道:“放一点盐和胡椒就可以。”

      她正把白胖胖的面团分开,一个个擀成比巴掌还薄的盘子大小的圆饼,搁进烤盘之中,转头道:“担担,去储物间把芥子袋里我昨天做好的红薯泥拿来。”

      小女孩应声,取来了一袋红薯泥。

      旁边门神似的站着的四人虽然面色不动,私下却悄悄传音道:“呵,白面,红薯,土豆……今日又吃这些粗疏东西。公子也还真吃得惯,真是难为他了……”

      “刚才她说芥子袋?我没听错吧?她又不修仙,怎么会有芥子袋?”

      “这又怎么了?如今只要有钱,黑市里到处可以买到修士所用之物。”

      “……你们没听说么,有人说这姑娘原先是个不知名小宗门的女修,有芥子袋也不稀奇。”

      红薯泥顺滑细腻,孟夜来沿着圆饼边缘挤了一圈。柔软的面饼边缘向内折叠,将薯泥卷起来以后,递给一旁的小矮童,“刺团,戳孔,要密一点。”

      “好好好的!”那圆头圆脸的树妖就兴奋地等在一旁。

      它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半圆的青皮刺壳子,倒是很干净,就是模样怪得很,往面饼上滚了两滚,饼上立刻布满十分均匀的小孔。

      孟夜来在面饼上快速铺上一层番茄膏,然后涂上蛋黄和奶酱混合的浓稠酱汁,又撒了一层厚厚的乳腐丝,摆上切得薄薄的粉红色的烟肉片和嫩嫩的青豆,最后将方才百里炸好的小薯角丢在面饼上面。

      门客们偷偷用眼角瞥了那面饼一眼,无聊地腹诽道:“怪形怪状的,哪有把馅料全洒在饼上面的道理?这怎么吃?”

      但正是因为馅料全都摆在看得见的地方,竟然,有点诱人。

      百里稀奇道:“孟姑娘,这是什么饼?以前从没见过把这些馅料摆在面饼上面的做法。”

      其实就是土豆培根蛋黄酱披萨。

      孟夜来自然不会跟他解释披萨是什么,只是莞尔,半开玩笑地胡扯道:“就是一种大饼,爱吃什么就放什么,或者家里有什么蔬果,都可以放,最自由不过。只是要记住一样,放上面的馅料得水分稍微少些,这样烤出来饼底才香脆。”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刺团,笑道:“做成甜的也可以,榴莲果肉最适合不过。”

      百里一听,爱放什么便放什么,这个好!立刻掏出小本记下,顺便将要点记在旁边。

      如法炮制,又做了五六张带馅儿的饼,再加上十几个一模一样的白饼生胚,少女将一叠面饼递给担担,道:“担担,放到含灵袋里去冻着。”

      现将食物预制好,明天要拿出来卖之前,直接现烤便是,提高效率,节省时间。
      生胚则方便做不同的口味,很方便。

      小女孩应声端过,捧到纱橱边上去,将一个个面饼放进去。

      几个门客面面相觑,传音道:“含灵袋?那纱橱里面有含灵芥子袋?”

      “……此袋可吐晦纳清,含灵养元,各路修士都是拿它来贮藏各种元丹内丹精魄,她拿来放饼?是她疯了还是我疯了?”

      “冷静。不过是一件灵器罢了,既然原先是女修,机缘巧合之下得到含灵袋也有可能。不过,这位店主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既然能留下我们公子,想必是有几份真本事的。我倒是想看看,她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

      这四人虽然疯狂吐槽,但面上倒都十分镇定,连百里明亮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脸已经黑了一半。

      少女端起圆圆的烤盘,往外走去,道:“担呐,把烤炉从含灵袋里拿出来,烤一下等会就能吃晚饭啦。”

      双鬟小女孩乖乖捧出一只古朴的小炉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女身后,往堂屋去了。

      只听背后“哐啷”一声,孟担担转头看了看杵在门口的一个修士。

      他的剑杵在地上,正瞪着眼睛在看自己手中的小炉子,满脸震惊之色,嘴巴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担担觉得这些人好生奇怪,连忙扭头,不再看他们,跟着姐姐去了堂屋。

      掉剑的是八尊之一的老三,他不敢置信,唇形不动,只震惊地用传音吼道:“不是……这个烤炉……长得怎么这么像‘白月’炉?!”

      老四却只震惊了一瞬,立刻想通,哈哈一笑道:“怎么可能?拿极品炼气炉烤饼?简直是匪夷所思嘛。谁能做得出这种的事情?”

      老五想了想,点头赞同道:“的确。我听说鬼市的黑市上,什么灵器的仿品都有得卖,有的外形做的十分逼真……”

      白月这种稀世灵器,连他们都只在玉京百里家的藏宝阁中看过而已。那皎月初升般的光轮,简直一见难忘。

      旁边的老七却没有笑,冷静道:“那炼气炉,我看,不像假的。你们还没看出来吗,又是含灵袋,又是白月炉,这位姑娘绝非常人。”

      老三一愣。

      这间小破店?稀世灵器“白月”?

      不是说风马牛不相及,而是两个词放在一句话里都叫人无法想象。

      他肯定道:“仿品,定是仿品!说不定还是咱们公子弄来的仿品。像白月这样的极品灵器,若非是公子在藏宝阁中见过,又怎么能做得如此逼真?但是——”

      老三语调一转,十分不屑道:“但是仿形易,要仿造出白月炉那无与伦比的清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狸猫换不了太子,赝品就是赝——”

      他这句话没说完,庖厨外的堂屋,徐徐亮起一阵明亮又不刺眼的光芒。

      在暮色四合的傍晚,犹如月轮初升,十分夺目。

      四个门客一阵沉默。

      老三的下巴惊掉了。

      然而,百里明亮却十分淡定,他的反应,就好像是白月真的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家用炊具似的。

      ……

      烤好的饼底十分酥脆,那刀切下有“咔嚓”的声音,带着奇妙复杂的香气,酱料铺满面饼,烟肉焦脆,乳腐拉丝,小土豆又糯又香,最妙的是边缘一圈红薯泥,甜咸混合,非但不奇怪,反而更加好吃。

      甜品铺中几人吃得不亦乐乎,刚开始嫌烫用筷子,后来索性放开了用手。

      冷风吹过,落叶萧萧,站在门口的几位门客悄没声地咽口水,忍得十分辛苦。

      所谓“粗贱食材”,此刻闻起来,竟然香得很。

      百里明亮吃着,忽然转过脸,道:“我忘记了,到时候换岗,辛苦各位。……四位先生,你们的脸怎么了?是不是吹到冷风抽筋了?”

      四尊:……

      青裙少女似笑非笑,道:”百里,你这些门客,分批在前院坐着,抱剑的抱剑,扛刀的扛刀,天天如此,不知道的客人还问我是不是已经有钱到招揽了一批修士装饰门面的地步?你们这些人哪,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罢休?”

      能这般任性随意地糟践……不是,使用含灵袋和白月炉的人,不自觉便让人生出几份敬重之意。

      顿了顿,老四开口,彬彬有礼道:“姑娘莫怪。我们之所以不走,一来是大小姐的寒毒还没祛除,不便移动;二来是奉家主之命,助公子参加此次秘境挑战,誓要扬我百里一氏的声威。等这两样事情结束,我们绝不拖延。”

      孟夜来笑了一笑,也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到时候绝不拖延”,言下之意是,“我们现在绝不会走。”

      他看了一眼百里明亮,道:“届时,我们会和公子一道返回玉京。”

      “一道”这两个字咬字的格外得重。

      百里明亮好像没听懂一样,不为所动,大声道:“你们不必等我。过一段日子,我宗门的师兄弟也会来丰城,我可能跟他们一起走。”

      门客们:……错付了,终究是错付了。

      百里吃完披萨后,拿出小本记录味道,问道:“孟姑娘,虽说你平时做的吃食也好吃,但是为什么感觉,这次的饼尤其好吃?尤其是土豆和红薯,好像跟平时吃到的味道不太一样。”

      孟夜来目光落到墙角那一篓子圆滚滚的根茎菜上,道:“你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百里道:“一下子说不上来。只觉得格外好吃,味道格外浓郁。”他随口问了一句,“哪里买的?”

      孟夜来嫣然道:“不是买的。我不是资助了赵庄主的灵植园么,他现在在园中种了一些菜,送来给我们尝一尝。灵土种瓜果,味道不错。”

      现下灵植减产,销路不佳,还完了外债以后,赵家景况不好,赵大有便开始带着人开垦出了园中边边角角的土地,种些瓜果菜蔬自家吃,能省点菜钱。

      没成想,灵土种出的瓜果蔬菜,味道格外得好。

      这些菜是赵大有差人送来的。瓜果菜蔬也不值什么钱,只是一点心意而已。

      这番话落到门口那四个修士耳朵里,意思就变了。

      他们平日多服丹药,因此鼻子很灵,这香味中分明微微蕴含灵气!证明这店主姑娘说这是灵土种出来的菜蔬,不是大话,而是真的。

      昆仑地势高,常年堆雪,肥沃的灵土是最珍贵难得的东西。

      百里家曾经派人不远千里从中洲腹地挖了灵土来,花了十年,才堪堪造出一小片灵植园,且只能种一些极为名贵的观赏类仙草灵株而已,真正的寸土寸金。

      但那些灵株和建造灵植园所花费的人力物力相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灵植园十分娇贵,须得有人精心侍弄才行——你以为侍弄的是花花草草?错了,侍弄的就是那些肥沃松软的珍贵灵土,日日需用丹肥保水保土,半点马虎不得。

      那些被玉京人视为财富象征的灵土珍贵无比,现在他们居然听到有人上面种菜,而且种出来的菜,得到的评价,仅仅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味道不错”……

      含灵袋放面,白月炉烤饼,灵植园种菜。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全中洲可能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奇葩的修士。

      四位昆仑远道而来的世家门客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此刻非要他们说话,大概只有一句话——“焚琴煮鹤,暴殄天物,壕无人性。”

      半晌,老四幽幽传音给其他三人,叹道:“大意了,我竟从未见过如此豪横之人。当真是真人不露相,深藏不露,很是深藏不露——”

      “这位孟姑娘,好一个狠角色。她到底是什么来头?莫非是我们久居昆仑,不问世事?怎么中洲出现这号人物,我们居然从未听说过。”

      回到府邸轮班时,剩下的四人难免问起今日见闻,老四将这些事说了一遍后,叹道:“第一,我建议你们若是在那甜品铺中看到任何稀奇的事物,都不要露出稀奇的表情,以免人家觉得我们玉京人没见过世面。”

      下一句话是盯着最年轻的老八说的,“第二,既然你已经说过不吃孟记店中的任何吃食,那就现在吃多一点,吃饱一点,再去值班。”

      老八忍不住道:“为什么?”

      老三幽怨地看了兄弟一眼,长叹道:“因为那孟姑娘做的吃食,实在很香。”

      正在这时,几人腰间通讯玉牌亮光闪过,是百里明亮。

      青年的声音焦急,道:“各位,鬼市医寮的那位合欢宫弟子姑娘醒了,我得要去一趟。若是明日之前赶不回来,明日的外卖你们谁能帮我送一下?”

      八个人无言以对。

      他们可是,在玉京鼎鼎有名的昆仑八尊欸?来这里,送外卖?

      那位孟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到底给了公子什么好处,叫他这样勤勤恳恳地打工卖命?

      百里在玉牌那边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只以为他们此刻犹豫是不知道如何行事,哪里想到他们是顾念身份不肯纡尊降贵。

      玉牌那边的百里明亮着急去鬼市,简略将送外卖的流程和经验尽数告知,最后指定一人,说道:“今日送外卖时四先生御器离我最近,瞧得已经非常清楚,到时候若有不懂,还麻烦你和其他人讲一讲。”

      “我?”被下一任家主点名的老四愣了一下,用手中的判官笔指指鼻子,笑道:“公子如何这般客气,叫我诸葛墨就成啦。”
      他乃是儒修,名叫作诸葛墨正是恰如其分。

      百里道:“好,诸葛先生,就拜托你了。”

      老四道:“哎等等公子,不是,我刚才可不是答应——”

      百里明亮没有听到。因为他已经熄灭玉牌,赶去了鬼市。

      旁边的七位兄弟当然不想去,此刻却不得不去了,因此都冷冷盯着他看。

      老四用判官笔搔搔了头,讪笑道:“既然是公子吩咐,咱们自然是硬着头皮也要上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送外卖自然要一起。”

      剩下的七人纷纷啐道:“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

      晨风带来潮湿的雨意,正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时节。

      人家说,秋风秋雨愁煞人,岂非也是真的?

      每到这种寂寞清秋细雨迷离的时节,人的心情总是特别不好。

      “星儿妹妹,别哭啦。”

      鹿城,某一处府邸,妆楼上。

      屋内一个高个子的女孩子将一张外卖符箓藏在袖子里,弯下腰,柔声安慰表妹道:“星儿,听说上次将你掳走的妖鬼已经被捉住了,你别害怕啦。好歹也吃一点东西,你这样不吃不喝怎么能行呢?”

      柳星儿伏案呜咽,半晌,大概是哭累了,才哽咽地抬起头,眼睛已经肿成了一对粉红色的大桃子。

      柳星儿抽噎道:“阿荻表姐,不是的,我不是害怕……”她顿了一顿,问道:“表姐,你说……我是不是很丑?”

      “你怎么这样问?”南荻笑道:“谁敢说我们星儿不好看?”

      柳星儿垂头道:“阿荻表姐,我跟你说一件事情,你先不要告诉别人……”

      南荻应道:“好,我不说便是。”

      柳星儿道:“上回那个妖鬼,不是她将我掳走的,而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跟她走的。”

      南荻惊道:“你为什么要心甘情愿跟那女鬼走!”

      “表姐,你不知道,其实,其实张郎根本就不喜欢我……”星儿强忍住泪水,泣声道:“上回我无意中瞧见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便去找他。谁知他竟将真话说出来啦,他说我的容貌根本比不上那位姑娘的一半,他真心所爱的人是那位姑娘。我们的亲事,也只不过是因为父母之命而已……”

      南荻眼见表妹如此伤心,想起那张生说话油腔滑调的模样,不觉连连冷笑,道:“狗男人,他若不喜欢你,又何必答应这门亲事?他父母要攀上我们家,他自己不答应,难道他父母能杀了他不成?他这样说,你若还嫁给他,他恐怕这辈子都要将你拿捏住了。”

      星儿道:“我那日回来,大哭了一场,哭着哭着,忽然觉得很冷,便听到一个妇人敲门声。我以为是奶娘来了,便说了句‘进来便是’。”

      南荻道:“那妇人不是奶娘?”

      星儿摇摇头,“不是,就是那妖鬼……她好像知道我在因为什么伤心,坐下同我说了一堆话。我当时兴许是哭傻了,竟然呆呆地坐着听她说。她说,见我可怜才现形帮我,只要我愿意跟她走,她带我去拜祭一个仙人,那仙人让我变得貌若天仙勾魂夺魄……”

      高个子少女道:“所以你便跟那妖鬼走了?”

      星儿蚊声道:“我瞧她说话和声和气,我是个凡人,她若是想要害我,早就下手了……何况,何况她说什么‘变得貌若天仙勾魂夺魄’之类的话……”

      这种话,自然是对任何一个妙龄少女都有巨大的吸引力。

      南荻皱眉道:“会有这种好事?哪家的仙人,让妖鬼来当说客?莫不是什么邪鬼妖魔吧?”

      说到这里,星儿也不哭了,哽声道:“不知道,只记得那女鬼将我带到一处十分偏僻阴冷的观中,朝那案台说了句什么‘太子’,黑暗中走出一个白衣人,我当时就怕得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被送回家来了。”

      高个子少女摸摸表妹的头,温声道:“幸好你万事无虞,否则舅父舅母该多么难过啊。那你现在伤心的是什么呢?难道还不舍得那个狗男人?”

      星儿不语,半晌,才轻声道:“他长得好看,虽然家贫,但他说他马上就会是个仙门弟子了……”

      高个子少女被表妹的恋爱脑噎得哑言,又气那张生花言巧语,正绞尽脑汁想说辞要说服表妹时,忽然从妆楼的窗户外看见,远处天边飞来七八条人影。

      那七八条人影御器疾飞而来,穿风拂雾,却雨不沾身,眨眼便悬停到了妆楼前的半空中。

      一儒生模样的修士捻出一张符箓,朗声道:“这里可有一位叫作‘萧萧江上’的朋友?你点的外卖到了!”

      萧萧江上荻花凉,“萧萧江上”正是表姐常用的诗名,星儿茫然地看向表姐。

      “是我点的没错。”阿荻从袖口掏出外卖符箓,吃惊道:“但我只叫了四百文钱的甜品,有必要让一个小型剑阵来送吗?”

      这外卖符箓是别人送给她的,只说这家店乃是丰城数一数二的食铺,非但味道好,服务也是极佳。恰逢她来看表妹,听舅父舅母说她心情很差,想着心情不好的人吃些甜的,也能高兴些,便提起一天点了这甜品外卖。

      但……但送她外卖符箓的人,从来也没说过,孟记甜品铺的服务好到这个地步啊?

      那儒衫修士将油纸袋递过来,按照百里嘱咐的,一丝不苟道:“姑娘,你的外卖,这里是五杯金桂乌龙奶茶,五杯洛神桃胶素颜水,两份糖蒸酥酪,一袋甜甜圈。都是热饮,当心烫手。”

      他负责说话,也不知道后面站着的七个冷面修士是负责什么,只不过就算不说话,他们剑阵排开,气势也十分英武慑人。

      ……

      两个少女目送那送外卖的剑阵飞走后,久久不能回神。

      南荻忽然拍桌,对表妹苦口婆心道:“你看,长得好看又怎么样?仙门弟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来送外卖,一来就八个,哪个不比你那个张郎好看?”

      星儿无言。

      的确,张郎在普通人里已经算是出挑,但是和这些御雾驰风的真修士相比,是大大的不如。

      但听表姐将一杯热热的奶茶塞到她手中,语重心长地道:“表妹,我算是看明白啦,男人的甜言蜜语是假甜,点心吃到嘴里才是真甜。要我看,谈情说爱,不如点外卖。”

      ·

      送了一天的外卖,暮色四合时,冷风中,八个人回到甜水巷。家家户户亮起烛火,半空中弥漫着一阵暖烘烘的甜香气味,整条巷子都因为这香气而变得格外温暖。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一日奔波,风尘仆仆,终于可以停下来歇息的缘故,从半空中看下来,这条所谓的小破巷子,好像也没那么破了,甚至还有些许紧凑温馨之感。

      这一排剑阵低空掠过甜水巷,缓缓降下,好不拉风。

      甜水巷的街坊纷纷抬头,奇道:“孟记什么时候雇了这么多修士?”

      “你才知道啊?在孟记待了好几日了,我上回去买蛋糕的时候,就看见几个人抱着刀剑坐在小院子里,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我还纳闷呢,这些人是来干嘛的啊?哦——原来是阿拂招来送外卖的——”

      有人酸溜溜地道:“我说嘛,孟记的生意那么好,那个外卖单子哟每天播报就没停下来过,光是百里小哥一个人送,怎么来得及……不过一招就招八个人,还真是财大气粗呢……”

      孟夜来这时候却出去了,店里只剩下两个小朋友。

      她不在店中,八个人只好招招手,把那红绫双鬟的小丫头叫过来,“小妹,我们公子今天回来过吗?”

      担担低着头,腼腆道:“你们公子是谁……”

      老四道:“就是你平常叫的那位百里哥哥。”

      “百里哥哥么……他还没有回来。”

      众人心知百里应当是在鬼市耽住了,但至今未找他们,想来也不是大小姐有事,心思便微微一松,不觉腹中已是空空,闻到庖厨的饭香,更是饥肠辘辘。

      众人正要去寻个酒楼吃饭,那小丫头忽然小声道:“你们不饿吗……”

      几人也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见小女孩侧身指了指庖厨,“我姐姐给你们留了饭菜,热在五色竹盒里,你们拿去吃呀。”

      一大只甜皮鸭,一盆腊肉炒辣藠头,一大碗芋头甜烧白,一盘五香卤牛肉,几段煎得香香酥酥的肥带鱼,外加一盆白菜虾米汤,和一大竹筒压得实实在在的松花黄米饭,热了几壶酒。

      不是什么豪华菜肴,但却是放到哪里去待客都绝不会失礼的菜色。

      最要紧的是,光是看,便知道这少女的手艺实在是顶好,极是诱人。

      八个人在饥肠辘辘之时看到这热腾腾的饭菜,心中有些复杂。

      小丫头从天井的面包窑从拿出一盘饼,正是昨日他们吃过的那种把馅料放在上面的面饼。老四问道:“这也是给我们的么?”

      小丫头道:“姐姐说,看你们昨天很想吃的样子,就顺便烤了……”

      昨日在这里的四人:“……”他们咽口水的动作有那么明显吗?

      几人拎着饭盒走了,回到府邸,吃将起来。

      酒热饭温,吃到一半,老三忽然放下酒杯,道:“我觉得,那店主姑娘是个好人,咱们当时真不应该看不起人家。”

      鲜少开口的老大此刻也颔首称是,沉声道:“的确。那店主是个事事分得清的人。”

      其实他们这几人这样死守百里明亮,也是一种逼百里跟他们走的计谋。寻常人若是被几个人日夜守着,心中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但不料,百里明亮没有不耐烦,作为老板,那少女居然也很沉得住气,每日进进出出,只当没有他们几个人,神态笑容,十分自若。

      她说不养闲人,果真一口饭也没有给他们吃;但他们一旦为她做事,她也不浑然计较将当日他们所说的“破地方”“粗贱食物”“可怜人”云云,只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能将样样事体,不带情绪地分得清清楚楚,这事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难,须知有些人活了一辈子,也逃不过“意气用事”四个字。

      有此等禀赋,无怪乎她小小年纪,生意却做得这样好。

      再加上想到昨日老四他们回来将她所有的法器、灵植园之事讲了一通,将那店主渲染地颇为神秘,此时此刻,便都不禁对那少女起了一点肃然的敬意。

      老四夹了一片卤牛肉慢慢嚼,问道:“老八,你看呢?”

      老八不喝酒,只埋头吃饭,刚拿了一块酥薄焦脆的土豆烟肉饼就被叫住。

      手在半空定了一瞬,老八仰面望天,默默道:“土豆饼,挺香的。”

      ·

      谢府,宫殿般的厅堂中,玄玉台塌上铺着雪白兽皮。

      一个圆圆的白玉盘,稳稳浮在半空中,充当小桌。桌上放了两只小碗。

      “啊啾!”孟夜来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一偏头,差点把勺子里的红豆芋头汤撒出来。

      少女嘟囔道:“奇怪,怎么会忽然打喷嚏?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念我?”

      谢琅不禁莞尔,接过她手中的勺子,道:“还是我来吧。”

      小瓦罐里,红豆汤煮到开花,红豆汤汁浓郁甜馥,芋头块在甜汤里煮得没了形状,粉糯得黏牙。白米年糕烤得发泡,金黄微焦,浸在红豆沙里,带一点点焦香。

      糖桂花香气绵长,极为淡远,莫名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怎么样?好不好喝?”少女期待地问道。

      谢琅喝了一口,点头道:“香糯浓郁,喝下去很舒服。”

      少女托腮看他,乌黑的长发垂下,极是纤细清丽。她忽然道:“那我以后每天都给你煮一点汤喝,好不好?”

      分明是温存软糯的话,她说话时,却微微蹙眉,神色十分严肃,越是如此,便越显得娇憨可爱。青年的软薄唇角轻轻勾起,道:“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能否容我问一句,为什么?”

      少女认真道:“给你补身体。”

      饶是谢琅的风度从不下线,此刻唇边笑意也微微一滞。

      旋即,他唇边笑意更大,浅绿双瞳暗下来,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反问道:“给我什么?”

      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很不好的歧义,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补修为,补修为!”

      她道:“我在鬼市不是在问你么,如果祭厉会让你修为受损的话,我能做什么帮帮你的么?你当时不是说,如果能喝到很好喝的糖水,可能会有帮助的吗?”

      谢琅想起来了,当时他只是在逗她,没想到她真的认真记在心里。他的微笑忽然变得很温柔,“我的确说过这话。”

      孟夜来道:“那你刚才喝了红豆汤有没有用?”

      谢琅笑道:“自然有用。心情很好,修为立刻恢复了三成。”

      少女却从食盒端出一盘金黄酥脆的炸糖糕,秾丽眉眼弯起,嫣然道:“那如果我还给你做了一碟又香又甜外酥里嫩的糖糕呢?是不是可以再恢复多一点?”

      刚炸好的糖糕又松又脆又酥,一定要趁热吃。

      孟夜来在糖糕上咬了个小口子,里面极烫的糖汁子流出来。

      心急吃不了热糖糕,她只好呼呼吹气。

      一边吹一边说:“你还记不记得,上回在鬼市,那个卖糖油饼的狸花猫妖,哈哈哈哈,我今天在炸糖糕的时候一直被它那句‘他喵的是地沟油’洗脑,真是太魔性——嘶,好痛——”

      谢琅本是闲闲支腿坐在白玉盘的另一边,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到了她身旁,蹲下轻轻托住她的左手,道:“烫伤了。”

      原来说话间,她没注意,一个不小心将糖汁滴到左手手腕上。滚热的糖浆混着油滑下去,登时将腕臂处的雪白肌肤和袖口质地轻薄的衣衫连成模糊的一片。

      腕口一条微肿的红痕延伸进去,孟夜来忍痛道:“没关系,谢琅,你帮我把衣袖撕开,这里有冷水吗?冲一冲就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追更的家人们,抱歉,先说决定:这篇文从11月到明年2月期间缘更,每周写了多少,一次性发出来,2月后恢复正常更新。
    再说原因:因为三次元学业太忙,再加上猝不及防被通知有个很好的机会,以目前的学习阶段而言,错过了就不会再有,我很想全力以赴去试一试。最近白天学习,深夜写文,每天基本通宵,身体扛不住了,最近一直在发低烧,真的很抱歉。写文方面,虽然有大纲,但这样两边兼顾写出来的东西我其实不太满意。这篇文算是我成绩最好的一篇,意义特别,不会坑的,这期间也还是会更新,三次元事情忙完再日更。最后给追更的宝子们发一点小红包,开开心心去看别的文吧,偶尔回来看看我就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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