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修仙文里开甜品铺子》傅支支

48、第四十八章

　　“我们有财药庄产出的所有灵草，都可以请炼药峰的丹修长老过目，若是有任何不妥，我愿意以性命相赔！”鹿角坡上，赵大有不住地给身前的栖霞宫弟子折腰鞠躬，擦着汗承诺道。

　　他现在的样子，让人确信，如果跪下磕头可以挽回眼前的主顾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跪下。

　　一个持剑弟子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态度傲然，轻嗤道：“这话说的，秘境开启在即，我等大量服食丹药。若是吃了不纯丹药，在秘境中出了什么事情，即便你以一条性命相赔，又有何用？”

　　还有半句话他没说出来——你的命，有仙门弟子的命贵重么？

　　身前几位栖霞宫弟子，均着一身白衫。虽都是白衫，但细节之处却有不同。有的衣衫之上无半点装饰，立于最后，乃是外门的低阶弟子。

　　而站在前面的几个，衣衫的领口襟口袖口，皆有颜色极淡的金边。这金边乃是开光金线所绣的禁戒真言，细窄一条，滚在雪白校服之上。
　　众人各持法器，行动之间，仙气凌然，气势非凡。

　　有弟子笑道：“赵少庄主，我们炼药峰的丹修长老还有功夫选拣你家这些低级灵草么？你以为长老们是什么人，你家灵植园里的园丁？还一一过目呢。”

　　这话虽然笑言，但却说的一点都不客气。

　　其中一个外门弟子轻声道：“但……目下有财药庄送来的灵草都没有问题。其他药庄送来的灵草，论质地，并不如有财药庄的啊……”

　　几个前面的弟子转头看他，呛声道：“他是哪个……？”

　　“啊，原来是子游师弟啊。他同有财药庄沾亲带故的，自然会这么说了。真出了事，他负责么？”

　　“这时候还这么说呢，难不成拿了什么回扣？”

　　这外门弟子叫作叶子游，便是赵大有那日写信去寻的“栖霞宫熟人”。他与赵家，只算是极远房的表亲，关系并不熟络，是以当时赵家逢难，他也并非十分上心。

　　只不过如今亲眼见到这位远方表叔几如丧家之犬，低声下气求人，心中稍有歉疚，这才说了几句。

　　叶子游一句话被怼回来，少年白嫩的脸皮涨得脸色通红，不敢再言。

　　前面几句便罢了，但是说人吃收回扣，其实已经比较过分。为首的一个青年轻声喝道：“收声！猜疑逾矩，慎言。”

　　方才几个轻笑的弟子见他开口，便低头道：“是，卫师兄。”

　　栖霞宫弟子以校服上金边戒言的行数来区分地位高低，戒严金边越多，则弟子排位越高。
　　这位卫师兄袖口有两道金边，是内门弟子中出类拔萃的领袖，说话很简短，但正因话不多，字字都有份量。

　　卫璧向赵大有微一点头，道：“赵庄主，虽则师尊并未置喙此事，但我相信转圜余地已经不大，请你早作准备。”

　　赵大有闻言，脸色灰败，但不再求告更多。

　　因自家原因出的事，订了灵草的客人原本是可以算有财药庄违约，要他赔钱的，卫璧却把这一桩略过，栖霞宫已是手下留情。

　　他用衣袖拭了拭额角的汗，拱手道：“多谢卫仙长，我知晓了。”

　　栖霞宫弟子转身离去，叶子游走在最后一个。他转头只见门外日色昏黄，看看自己这位远亲被高大屋宇的阴影夹峙着，身影苍凉，背景萧条。

　　他心中有些不忍，轻声道：“表叔，我……”

　　赵大有抬手，做了个“不需多言”的手势，惨笑道：“子游，以后在仙门好好修习，做个卫护正道保卫苍生的仙人。……好不容易见一面，没什么可以给你的，这点心你带路上吃吧。”

　　叶子游慌乱地收下绿绸系住的盒子，随手扔进芥子袋，轻声道：“多谢，我走了。”顿了顿又道：“……表叔，多保重。”

　　栖霞宫弟子摆开御剑阵型，天边几道剑虹画出优美圆弧，潇洒飞走。

　　少顷，只见对向的远处也飞来一个米粒大的高大宽胖人影，众弟子道是路遇仙友，慢下速度，想要打个招呼。

　　等那飞剑飞近，大家看清之后，都不由在各自的剑上默了一下。

　　剑上不是一个高胖的人，而是四个人影叠在一起。

　　御剑严重超载，飞嘛倒是飞得不慢，只是歪歪扭扭。御剑的青裙少女目视前方，一边御气一边给自己打气，看口型她喃喃在念的似乎是——“不要吐”？？

　　她背后站了个黑衣青年。这青年左手抱了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右手拎着个胖墩墩圆滚滚的精怪，表情闲适，见他们悬停让路，还微微点头致意。

　　前方的少女略吃力地侧头，逆风吼道：“谢琅，你有那么多法器兵刃，就不能自己飞吗？！”

　　后方的青年笑意很浓，道：“可你至少还能再载两个人。”

　　这一剑人飞过去以后，栖霞宫弟子的头就像向日葵一样随着这道剑虹慢慢转过去，又转回来。

　　“再载两个人”？……站在哪？在头上叠罗汉吗？

　　栖霞宫弟子大多出身富贵，甚至不少弟子家族本身就是在一方小有名气的玄门，群聚在一起总免不了骄矜习性。代代下来，便有个了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在非必要情形下，门中弟子下山行走力求翩然美型，以保持宗门形象。

　　若要御剑飞行，一人一剑乃是最基本的。碰到有些比较浮夸的门人，甚至还会自备鲜花音乐霞光，力求营造仙人临凡的氛围感。

　　他们哪里见过这种一剑飞四人的大场面？

　　众弟子目瞪口呆，有人喃喃道：“是，是过年了吗？怎么现在就开始携眷返乡了？”

　　·

　　谢琅手上拎着的是徒良树妖，圆头圆脸，没得头发，只有一脑袋钢针似的刺。

　　赵芜儿身死之后，和树妖的契约也自动解除。

　　赵家是凡世人家，即便知道树妖无害，也不能心无芥蒂地收养妖物，徒良树可以留，树妖不能留；厉坛收留幽魂但不收留妖物。这小树妖算是有家不能回，便只能暂时跟着孟夜来。

　　话说这树妖在孟记住下的第一天，孟夜来要把它挂到后院的桂花树上去睡觉，这小妖一抱头，缩成了个青皮刺团儿，趴在地上，抠着地上的青砖不肯去。

　　含泪磕磕巴巴道：“我我我不想住在别的树上……我不想辱没先祖……”

　　孟夜来被磨得没办法，第二天蹲在地上给这只青皮刺团儿盖小窝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恍惚，脑袋上挂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的问号。

　　做完以后，胖墩墩的小树妖蹭过来，扭扭捏捏地道：“能不能再……装扮一下？”

　　孟夜来拍拍它的头，微笑，“刺团儿，见好就收吧，要不然你回灵植园住？”

　　回去自然也是随便说说的，赵家也不愿意了。这树妖瘫在地上含泪望天，瓮声瓮气，“因因因为……我娘亲说，我们族人乃是蔬果里的王族……”

　　既然是王族，要住个稍稍带点装饰的小窝不过分吧？

　　孟夜来：“……中洲也有榴莲是水果之王的说法吗？？”

　　最后孟夜来还是拿小花小草把那小窝装饰了一番，捡了木柴，削块小木牌子，顺手又刻了四个字当做“匾额”放在小窝旁边。

　　小树妖围着小窝打转，高兴得浑身气味连屋灵都压不住。

　　之后几天，它都是搂着这块“榴芳百世”的木牌睡觉的。

　　既然是要来鹿角坡灵植园，刺团——孟夜来觉得“徒良树妖”\“榴莲小妖”叫四个字麻烦，就简略叫它刺团——不能不跟着回家看看。

　　既然刺团也来，孟夜来顺手就把担担也带来了，于是就……超载了……

　　这一趟飞得极累，后面孟夜来有点力竭，只能飞得又低又慢，眼睁睁看着脚下一辆牛车缓缓超过自己的飞剑。

　　跳下剑时，赵大有已经等候多时。

　　三个有正经事的人走在前面，刺团便在后面兴奋地拉着担担跟她介绍灵植园里的花花草草果果小伙伴。

　　只是这些花草大多奄奄一息，好像快死了，刺团见之伤心，呜呜地哭了。担担便蹲下，顺顺它钢针似的刺，小声安慰道：“……别伤心，别伤心……”

　　赵大有虽是凡人，也已是个见过府中一连串鬼怪恐怖事件的凡人，看见树妖哭泣屋灵安慰这种事情，已经不会惊讶。

　　他则引着孟夜来和谢琅一路走，一路说起近些日子赵府的处境。

　　只是诉说，却非诉苦。

　　上午失去了栖霞宫这个最大主顾之后，就好像心中等待落下的那块石头终于掉下来，一瞬之间，他反倒比以往镇定平静了不少，额角的汗痕也不再明显。

　　“……所以现在全部订单都没了，还因为违约倒赔许多钱，庄子外面的田产地产和别处的灵植园变卖换的钱勉强够。我娘，瞒不过她，到底还是知道了那些事情……”

　　赵夫人对当年五通神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怀着怨愤记恨赵大有的父亲半辈子，却得知这个男人最后选择留下自己；她也妒怨了赵芜儿的娘半辈子，却得知是这个女子被迫牺牲才换来赵家最沉重的那一桶金。

　　但谁明白她又何其无辜？

　　精明持家，苦心经营，十几年后却才知晓，无论后来她又赚了多少钱，献祭了崔盈的那一份，始终带血。

　　“来财苦经营，散财如山崩，崩了也好，干干净净。只是对不起我爷爷，当年他是白手起家，赵家给弄成这样，我们对不起他……”

　　老爷子许久没有给他托梦，大抵是往生去了，否则若在地下看到后人做出的种种事情，大概也会到他梦中狠狠敲打他。

　　他苦笑道：“我娘要我去赔那几个村民一笔钱，她说人死了钱的确不能抵什么，但若连钱都没有，恐怕更是难过。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从赵府搬出来……丰城外有处小院，是我爷爷当年买下的，赵家人从那里来，又回那里去，也挺好……”

　　福祸相倚，赵家变卖家产，只剩下鹿角坡这一处半废的灵植园没人肯要；而这一处园子，恰恰是赵长德老爷子当年攒钱买下的第一处灵脉。

　　赵大有将他们引到园中一处药房，顿步面对着孟夜来和谢琅，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勇气，道：“……但即便到如此地步，我也想拜托二位一样事情，我知道你们两位不是普通人——可否请你们帮我找到五通！”

　　他原先怕五通怕得要死，如今变得这么落魄，却反而要找五通。这便是人的孤勇，被逼到绝境便什么也不在乎的勇气！

　　谢琅淡淡道：“你乃是凡人，找到他又能如何？”

　　赵大有的眼中已是充满了眼泪，但他在竭力地忍：“我……我不能如何……我只知道，我的良心不能让这些事情过去，让这些人白白死去！”

　　任谁都能看出孟夜来说的话在谢琅这里有特别的分量，赵大有见孟夜来沉吟不响，又转向她。道：“孟姑娘，我知道请人帮忙抓恶鬼除邪祟要给钱，我此时给不了你们钱，我可以慢慢还。现在拿这些灵草给你，先作抵押，可以么？”

　　少女看着眼前憔悴瘦削的男子，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他一遍。

　　第一次见赵大有的时候，他是个微微虚胖微微含胸的富贵公子，排在他后面的大婶斥骂了几句也会脸皮涨得通红的人。

　　如今人瘦得几乎脱形，脊梁却挺起来了。

　　孟夜来转头看谢琅，她想说什么，不用开口，全在明亮的眸子里。谢琅对她微微一笑，淡淡点了点头。

　　赵大有感激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只见少女看看外面攀缘的藤萝，沉吟片刻，徐徐道：“这些灵草我可以收下，作价付钱给你。不过这灵植园我要入一股，和你分半经营。”

　　“入股？孟姑娘，我知你年纪不大，做生意却很精明，本也轮不到我来指点你……但我虚长你几岁，生意场上也走过些弯路，这里算是朋友劝你，‘破船虽大莫登’。”

　　赵大有摇摇头，面露一丝凄凉笑意，道：“不论你是好心帮我也好，做生意看走眼也罢，我这灵植园的花草已经是救不回来，不值得任何人入手参股的。你肯花钱买我这些积压的灵草，我已是感激不尽了，不必再给我更多同情了……”

　　“我的确需要钱，可若答应你，就是在坑害你，套骗你的钱，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孟夜来拍拍赵大有的肩膀，声音清凌凌，道：“大有，你想多了。我要参股，自然有我的理由。在商言商，一分多的同情也没有。”

　　赵大有愣住，“可这些花草已是救不活了……”

　　孟夜来指了指窗外，道：“不一定。”

　　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两只小小的身影蹲在一起，正在给花草浇水。

　　他们周围，屋灵散发的灵气缭绕，熏陶着原先半死不活垂头丧气的紫玉参叶，一大片叶片居然隐隐有了抬头的趋势。
　　而树妖仗着自己是“王族”，正抹着眼泪，孜孜不倦地对紫玉参叶发表讲话，磕磕巴巴地叫它们不要因为一时被人掘了根就放弃生的希望。

　　不知因为灵气充沛还是树妖讲话太烦了，紫玉参叶居然真的慢慢支愣起来，远远一看，勉强能算是郁郁葱葱！

　　孟夜来笑眯眯地道：“我入股，灵植园算在我名下一份，孟家的屋灵才能反哺花草。你我双赢，绝不是同情怜悯你。”

　　赵大有怔怔道：“这、这……”

　　“这叫天无绝人之路。”少女干脆地接过他的话，笑眼弯弯，“让五通那个垃圾和他龌蹉的信徒看看，什么叫作，干净赚钱干净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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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wuli担不止是可爱，她还是治愈系种菜小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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