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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八)
      也不怪李圆说得直白,王曾亮自己确实也是贱。
      人年轻的时候就是容易贱,还总乐意把这种贱美化为坚持不懈的毅力,理解为情深似海的真心,当作是情不自禁的证明。
      乐此不疲,以此为荣,把每一次受伤当作胜利的号角,佩戴英勇的勋章。
      这是王曾亮一贯的生存哲学,他从小就是个被过度溺爱着长大没吃过什么感情亏的人,是个手指被划破小伤口都会大呼小叫着拿去爹妈面前显摆的人,他太知道绝大多数人的情感致命点是什么,他知道,很多事,只要敢开口敢去做就会心想事成。这是他事业成功的法宝,也是他把邹黎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搞到手的秘诀。
      他以为一切都会如他所愿,包括他想要的人,想要的爱,想要的生活。
      可是那天,勇敢无比所向披靡的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怀疑人生。他也不愿意去细想是什么让他怀疑人生,好像只要不去细想,那件可怕的事就不会存在。
      他知道这叫掩耳盗铃,叫自欺欺人,叫自导自演。
      他清楚地知道,可是没有办法。

      邹黎脸上的表情有时会让他产生幻觉。

      电梯门一打开王曾亮就进去了,忍耐着顺手将电梯按关门的冲动,而是等外面的人甩好伞上的雨滴,一圈一圈地将伞卷叠好,慢慢走进楼道里来。
      邹黎的身上已经被雨淋透了,头发潮湿地变了形,发丝滴着水。他似乎没想到王曾亮还按着打开的键等着他,进来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愣。
      “啧。”王曾亮烦他得不行,揪着他衣领将他粗暴地拽了进来。
      没回过神的邹黎被拽了一个踉跄,差点倒在他身上,两人快贴上的时候他下意识用手推了王曾亮的胸口。
      一声闷哼,王曾亮痛弯了腰,捂着胸口喘着大气蹲在了地上。
      邹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王曾亮疼得上气不接下气,脸拧成一团,当然也没博得邹某人的一丝同情。
      好半天,直到等到电梯停了门开了,他撑着膝盖艰难地往起来站的时候,邹某人才仿佛终于想起来王曾亮这是怎么了,想起来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也可能只是出于逻辑上的礼貌,总之,那只高贵无比的手朝他伸了过来。
      王曾亮一巴掌抽开他的手,满头大汗地自己站起来了,叉着腰仰着头闭了闭眼,无语得骂人都没劲儿了。
      “去开门。”他从兜里掏出钥匙给邹黎。
      邹黎拿着钥匙看他,没动。
      王曾亮:“……”
      眼看着电梯门又要关上了,王曾亮先出了电梯门,邹黎很快跟上。
      一进门王曾亮就躺到了沙发上,拿胳膊遮着眼睛,忍受着疼痛。邹黎当了好一会儿门神才关门进来。
      “你没事吧?”邹黎问。
      “有事。”
      “……”
      “……”
      王曾亮觉得如果他说他没事,这玩意儿可能会掉头就回他自己屋里:“我说,我有事。”
      怕这傻逼听不懂或者以为他在跟其他人说话,还专门放下胳膊撑起一点身子盯着人重复了两遍。
      邹黎总算走了过来:“我送你去医院。”
      “我刚出院。”
      “吃什么药?”
      “吃什么药都不管用。”
      邹黎皱眉,他可能觉得王曾亮在故意为难他。事实上也是这样。
      王曾亮疼了一会儿好点了,有劲一点了,就撑着身体坐起来:“继续?”
      “继续什么?”
      “继续说话。”
      邹黎读懂了他眼里的火气和挑衅,不愿跟他胡搅蛮缠,转身去把伞插进伞桶里:“没事我就……”
      “我说有事!!!”王曾亮突然吼他,“我日.你妈你没长眼睛吗?看不见?”
      “有事去医院。”邹黎也火了,“你嘴巴放干净点。”
      王曾亮说:“好,不日你妈,日你行了吧!我日你这个狗日的!”
      邹黎脸色极难看,他的难看和王曾亮的难看不一样,王曾亮的难看是面目狰狞,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全部形于色,邹黎的是另一个极端,他的难看就是没表情,极度难看就是变成雕塑级的面瘫。
      他用对了方法,这一招对激怒王曾亮有奇效。
      “我前面伸手让你拉,是你不拉,给你打伞,是你说没用。”
      “我说没用你就不干?你这么听话,我叫你去吃屎你怎么不去呢?”王曾亮气笑了,这人,这么多年了,是真没有一点人类的常识吗?他本来不想发火的,本来今天把人叫回来是想好好谈谈的,结果真是忍不住,他看见这人装逼的样子就忍不住,说话愈发刻薄,“让你去死,你也会去?”
      邹黎没跟他再吵,“哐”得摔门进了屋,反锁了门。
      门外的王曾亮大喊:“我有事!听见了没!我有事!你给我出来!”
      邹黎颤抖着手去抓桌面的耳机盒子,把静音耳机塞进耳朵里,拿手机放了很大声的重金属音乐。他倒在床上,熟悉的气味瞬间将他包裹。
      王曾亮的火气常常是天上的阵雷,打雷不下雨那种,响是响,往往很快就能过去。
      通常情况下他一觉起来,一切就会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秩序,太阳会重新升起,人也会变得平静。不出意外,那个人又会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说说笑笑,厚着脸皮要跟他上床,还要说爱他。
      有什么砸到了门上,门框被砸得颤动,门框边的白灰都被震得飞扬一些。
      邹黎并不害怕,只是觉得烦。暴力砸在门上的那一声一声的巨响,就像砸在他的心上,他不知道要怎样处理这样强烈的愤怒,这样歇斯底里的情绪。明明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明明刚开始的时候王曾亮对他说过,不需要他做任何事。骗子。
      他看着床头边放着的他跟王曾亮的合照,伸手拿了过来。
      “邹黎!开门!我说我有事听见了吗!”
      “开门!“
      【喂,你爱不爱我?】
      【你没别的事了?】
      【别转移话题,爱不爱我?我爱你阿黎。】
      【晚上我不想吃楼下的外卖了。】
      【我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海鲜粥。】
      【好,你抬头。】年轻时候的王曾亮是个很会讨好的人,他乐意为邹黎去做他本不会做的事,且以此为乐。
      年轻的邹黎抬起头,收到了猝不及防的一个轻吻。
      【这就是爱阿黎,我愿意为你做海鲜粥就是爱你。】
      这张合照,是他们在家做完吃完海鲜粥后王曾亮拉着他自拍的,拍了二十几张,选出来了这一张。
      照片里的王曾亮从身后圈着他的脖子,脸挨在他的头边,龇牙笑得很开心。
      【愿意吃我做的海鲜粥,你也就是爱我了,明白吗?】
      【……】
      等着门外的王曾亮翻箱倒柜找了备用钥匙怒气冲冲过来把卧室门打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床上的清瘦男人已经趴着睡得不省人事,头旁边用手按着的,是他们俩的合照。
      王曾亮喊了他两声,也没把人喊醒,过去推了推人,也没醒。手指凑到鼻子下探了探,还活着,睡得很沉很香鼻息很重。
      王曾亮想把人喊醒了继续骂,终归是没忍心,邹黎的睡眠一直都差到不行,这两年才稍微好一点,能够在正常人睡觉的时间点上床了,不过常常睡得轻,他稍微翻个身都能把人弄醒。今天这么折腾也没把人搞醒来,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晚上在干什么。
      应该是没睡。
      脑子里自动浮现出这个答案。邹黎虽然从来没说过,但王曾亮也能靠眼睛观察到的部分猜到,这个人睡觉很认床。
      据鲁云说,邹黎这段时间都是睡的工作室。
      王曾亮轻轻揉了揉因为前面扔椅子砸门动作太大又搞疼了的肋骨,心想,别心疼这逼,都是他妈自找的。狗比玩意儿,跟别人亲嘴儿,操。
      “……”真想把他那个谁都能动的狗嘴抽肿。
      好吧,他也真的是抽……砸了。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脸是消肿了,里边牙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手一不留神就来到了那张可憎的脸庞边,差一点点就落了下去。但……王曾亮想起自己在医院跟望夫石一样苦苦等待的那些天,那些痛苦煎熬的白天黑夜,他应该心疼他自己才对。
      他把邹黎头边的相框拿起来,看到上面的照片,想起拍这照片时的情景,他苦笑起来。真的是太年轻了,那时候。
      完全不懂什么是爱情。
      他看了一会儿照片,把相框重新放回床头柜上,起身又看了会儿,把相框放倒盖住照片。多看一秒,他都觉得刺眼羞耻。
      这日子还能过吗?
      还过吗?
      【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被爱。】李圆跟他说,【我不会说邹黎不爱你,我只是想问你,你跟他在一起真的幸福吗?开心吗?满足吗?他很优秀,什么都比我好,可是他会像我一样来医院看你吗?会像我一样满脑子都是你,想法设法都想找机会和你待在一起吗?哥,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吗?】
      【你也知道是两个人的事,李圆,我对你没有……】
      【无所谓。】李圆笑道,【你可以不跟我在一起,我可以只是你幸福路上的其中一个选项。】
      【……】
      【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跟这样一个人手里,明明有更多的人愿意爱你,明明你可以有更幸福的生活,明明……】
      明明。明知道自己选错了人,为什么不放弃?
      李圆离开时候的一番话像一把刀子,是真的有点扎痛了他的心。
      “……为什么呢?“

      邹黎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点。他睡得有点神志不清,嗓子又渴,眼睛都没睁开就开始叫人。
      “王曾亮,王曾亮,喝水……“
      以往这个时候都会有人听到声音把水端到他嘴边,扶他起来喝。他困得把脸埋在枕头里,嗅着熟悉的气味,昏昏沉沉地边做着浅梦边等待。
      房间里毫无动静。
      床上人拧着眉闭眼等了好久,不太舒服地又翻了个身,声音提高了一点:“王曾亮!喝水!”
      偏头的这边脸刚好是被打掉牙的腮帮子,被枕头边的手机膈得一疼:“嘶……王……”疼痛让他的神智逐渐清醒,“亮……亮……”
      脑子里的雨雾缓缓散开,他也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有点茫然地,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是在……家里。又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日期。
      缓缓眨了眨眼,还是有一点糊涂的他光脚下了床去开门,门是反锁的,开锁的手顿了一下,他想起了什么。他打开门,走出去。
      “亮……”
      房间里并没有人。
      他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确认了今天当下的时间,腮帮子的疼痛提醒着他昨天发生了什么,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以及他目前和王曾亮正处在的关系阶段。
      梦中和现实交织的时空混乱的心情和片段逐渐地被识别归类,刚睡醒时内心涌起的许多无意识流露的情感随着大脑理智的恢复逐渐地冷却收回,脚底的冰凉像一条毒蛇卷着他的脚腕一点点向上爬。
      脸上的茫然和依赖逐渐褪去,他沉默地站着,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甚至注意到,他昨天被淋湿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干燥舒适的睡衣,然而他完全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换的了。
      这时大门口发出响动,门被打开,王曾亮从外边进来,手里提了两个外卖袋。看到他醒了也不意外,一边换鞋一边跟他说:“吃早点吧,吃完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饭吃了再说吧。”王曾亮说,“吃饭的时候不说伤感情的事,免得伤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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