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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番外《下一秒》(五) ...

  •   (五)

      如之前邹黎所说,他把手里所有的钱都打给了邹芮报了生恩,其中本来也有给秦陆的一份,秦陆没有要,之后他便把那个他和王曾亮一起住了多年的房子低价卖给了随便某个买家,将所有的钱都放进一张卡里,打算给王曾亮,王曾亮也没有要。
      那之后他便没有再接过任何人的电话,邹芮找不到人发神经,发给了秦陆,秦陆不理会他,于是怒火便转向了王春李秋美两口子这里来。
      没有给他们任何前因后果的解释,有的只是破口大骂,骂王曾亮害了邹黎,害他们母子断绝往来,害邹黎住了精神病院,害邹黎失去光明的前途……
      天知道邹芮发起疯来有多疯,她不会给对面一个字询问和辩解的时间,机关枪一般地咒骂,她看起来也并不真正想要找到邹黎,也不真正关心邹黎,从头到尾除了宣泄情绪并没有问及关于邹黎多余的信息,这让莫名其妙挨了好一通骂的王春夫妇也火从心上,李秋美当年年轻时也是农村著名泼妇之一,脏话词汇储存量哪儿会输给邹芮,只有更脏的,生生把邹芮骂得摔了电话。
      之后,感到事情有点不对的她和王春面面相觑之后,想起了先前大儿子给他们甩脸子的各种异常状态,忧心忡忡之下,便找来了小儿子询问情况。
      “她打电话骂你们?”王曾亮现在患有邹芮厌恶综合征,一听这名儿都应激了,“他妈的那女人是不是有病?”
      说完想起邹黎那病的情况,医生都说是遗传病了,遗传他妈倒是也不是不可能,看那发疯的模样,概率还挺大。
      “如果不是她,我们还不知道小邹原来是这种情况。”李秋美擤了把鼻涕,“他妈骂起人来嘴上一点儿不把门儿,骂我们骂你就算了,她连小邹都骂得多难听的,我都想不通,一个母亲怎么舍得那样骂自己的娃儿?我对你们都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重话都没对你们说过几句,她怎么能说那种话……”
      王曾亮没问李秋美那个神经病女人到底骂了什么,他完全能够想象,无非就是一些神经病、杂种、白眼狼、灾星、恨不得没生过他恨不得他去死之类的话。
      那种完全没有边界的恶意是李秋美这种爱孩子的母亲永远不能理解的。也许李秋美这个教育方式老土观念落后的农村妇女也常有做得不当的时候,但总体来说她算是一个达到了及格线的母亲,她只是方法不对,心却从没有带着恨来与孩子们相处,她永远不能想象,世界上真的会有父母不爱孩子,世界上真的会有妈妈恨不得让孩子来替自己承担所有的不幸与痛苦,甚至于,孩子的存在对她来讲仅仅是一个工具,一个获得更好生活的筹码,一个可以用来许愿的阿拉丁神灯。
      当愿望破碎时,阿拉丁神灯失灵时,怨恨也由此而生。
      邹黎的过往有多复杂,王曾亮过去并不能很深刻地理解,他仅仅只能从表面去看到邹黎生活的单一枯燥,并将此解释为“单纯”。而如今,他已经很清楚,有些事并不是他做出努力就能改变的,没有这个能力,没有这个义务,也不应该。
      因为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妈,你不要太……”
      李秋美泪汪汪地沉浸在心痛的感受中:“我就是太心疼小邹了,他太苦了,这得受了多少罪才能长这么大,你不能辜负他啊儿子,他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可以依靠,你不能再伤他的心了。”
      “妈……”
      “亮儿啊,夫妻之间没有不吵架的,能过就好好过……”
      王曾亮已经猜到李秋美后面会怎么说,在前面那一会儿他原本对邹黎已经有了一点愧疚,可是在李秋美不停地说邹黎很苦很难时,突然冒起一股有气无力的愤怒来:“他很苦,你可以心疼他,但是他的苦不是我导致的,不是吗?”
      李秋美没怎么听明白:“我也没说是你导致的,我是说小邹不容易,你能多包容就多包容,能多照顾就多照顾下,你作为他唯一能依靠的人,有时候要……”
      “我呢?”王曾亮猛地站起来,提高嗓音地打断道,“我呢?!你怎么不想想我的感受?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照顾他包容他?还要我怎么包容他?我还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行?我没有自己的感受吗?我不痛苦吗?”
      他一下子眼眶泛红,过去邹黎带给他痛苦的种种回忆再次席卷了他的大脑
      他隐忍着哽咽道:“我也很累妈,我也很累。”他指着自己的心脏,“我已经很努力了,我也想忘掉,想重新开始,想好好对他好好爱他,但是妈妈,你不知道他对我做过什么,你没有和他相处过,你不了解他可怜的外表下到底藏着一颗多么自私冷漠的心,和他的妈妈如出一辙,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要再用爱来绑架我了,我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累了,至少……你不要再叫我对他好了。”
      他抬手擦了一下眼角,无视掉李秋美震惊的目光,转过头去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勉强平复了心情后他拿起棉外套站起来。
      “我出去走走。”
      “亮儿!”

      农村的夜晚很冷很冷,这两天夜里最低温快接近零度,说是天寒地冻也不为过。
      夜空中星星点点,空气里飘着被冻结的植物泥土香气,王曾亮点着烟走在乡间漆黑的公路上,走了约莫两公里。
      乡间的人们熄灯很早,冬天尤其是,一路上除了偶尔远远可见的山林间警示灯,就只剩他手机的电筒光,宁静得如同边疆高山上常年无人问津的积雪。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从下午到家到现在他都没有给邹黎打电话报平安,邹黎晚上七点多时给他发过一条信息询问,他那时在吃饭便没有回复,而除了那一条信息,邹黎也没有再多给他发。
      【邹黎】:平安到家了吗?
      他愣愣看着手机屏幕上这几个字,想到的却是过去他给邹黎发过的无数条有去无回的信息。
      他的眼前浮现出过去的画面,想到曾经那个总是焦灼地守在手机边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等待心爱之人回信可是却怎么都等不到的年轻王曾亮,同时也彻头彻尾地理解了当时手机对面的那个人不回信息的心情。
      这几个月来,他愈加地理解邹黎当年的心情和做法,同时,也愈来愈明白当初的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可悲的存在。
      也许是明白了,才更加不忍心。
      他仰头看看星空,转头往家的方向返回,同时拨通了邹黎的手机号。
      响了不到两声便接通了。
      “……喂。”邹黎的声音先传了出来。
      王曾亮停下脚步,有点说不出话来。
      邹黎等了一会儿他,没等到他出声后又“喂”了一声:“到了吗?”
      王曾亮抹了把脸,加快回程的脚步:“到了,你怎么还没睡?”
      “……”
      “喂?”
      邹黎低低道:“我怕你出什么事,等你回我。”
      “我能出什么事?这么大人了,我还能把自己丢了?”
      “……没事就好。”
      王曾亮点点头:“吃了没?”
      “吃了。”
      “吃的什么?”
      那边顿了一下,说是“方便面”。
      王曾亮一听那个语气就知道是假话:“没吃是吧?”
      邹黎也没狡辩:“不是太饿,中午吃了面,下多了,不小心下了两人份,晚上有点胃胀就没吃。”
      “吃药了吗?”
      “吃了。”
      “中午晚上的都吃了?”
      “嗯。”
      “吃了就行。”王曾亮对着虚空点点头。
      “嗯。”
      “……”
      “……”
      王曾亮说:“你吃了药就早点睡,不要熬夜了,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经不起熬。”
      “嗯,我知道。”
      王曾亮被冻得鼻子发红,揉了揉:“那你睡吧,挂了?”
      邹黎的呼吸声从那头传过来,“……”
      “挂了吧,早点睡觉。”王曾亮又说一遍,但他没有主动挂,他和邹黎相处的过程中一直没有这个习惯,一直都是邹黎先挂。
      手机中的呼吸声持续了好一会儿,陪伴着他的脚步一通洒落在星空下的乡路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邹黎那一头才回了一个“好”字,然后无声无息地挂掉了电话。

      第二天,也是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王曾亮才给邹黎去了一个电话,也是像头一天那般简单地说了几句挂掉了。
      第三天是除夕,顶不住李秋美等人异样的目光,王曾亮全家和邹黎视频了一次。
      春晚是八点开始,视频打过去那边却是一片漆黑,邹黎解释说自己白天出去转了转回来有点困,便早早洗漱睡下了。李秋美几人听到这种话也不好凑热闹让人穿衣服开灯,克制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后便将空间留给了王曾亮和邹黎两人。
      城里不让放烟花,乡里没这规矩,放得漫天五颜六色。王曾亮把镜头对着一朵接着一朵炸开的天空让邹黎这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城里人看:“好不好看?”
      漆黑的屏幕中隐隐约约晃着个人影,他也将手机镜头对着窗户外,那边窗外刚好也有一家顶风作案,从对面某栋楼的高层窗户上一会儿射出一条白影,看样子是小孩子在玩冲天火箭。
      王曾亮把那边的画面打开放大,盯着看那个火箭放完,镜头转过来之后他看到邹黎漆黑的看不清五官的脸出现在屏幕中:“新年快乐。”
      王曾亮很庆幸自己这边的镜头没有转过来,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混着一声声咻咻咻的烟花声中——
      “……新年快乐。”

      初一到初三,他们依旧每天一次的通话或者视频。
      初三到初五,王曾亮和曾经乡里的发小各种攒局,有一天连续打牌十几二十个小时玩了回家太晚没有打上电话和视频,只发了一条短信便睡死了过去。
      初五到初十,这种玩得昏天暗地睡死的情况比较出现了三次,没有视频,只简单通话了两次。
      王曾喜十一便返程了,王曾亮原本打算和他一起,意外之中遇到了一个生意朋友谈上了活儿,对方有意让他给自己做一家隔壁县的夜总会,预算三百接近四百万,成本控制得好的话这一单能赚接近一百万,一共也就做四个月左右,不做白不做。
      于是大年十一到十五他和这位老板跑了一趟,看了地方,应酬着见了不少人,谈了合同相关。又是过年又是生意应酬,就算之前手术后医生说尽量别喝酒,他也还是没扛过心里得贪欲,顶着风险喝了不少,最后把老板喝得满意无比承诺过年回去就签合同。
      至此五天时间,他几乎忘掉了邹黎,邹黎给他发了四次短信,他也只记得回了一次。
      邹黎发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大年十五元宵节,凌晨十二点前的两分钟发过来的,写着这样一段话:
      【尼古拉新年又来了中国,我和他见了一下,聊了一些东西,我现在已经不能像往常一样工作了,每天其实过得很无聊,我想不如趁着现在修养身体顺便去国外留一段时间学,看看世界,你觉得呢?】

      王曾亮没有回复这条信息。
      十七这天他坐飞机回家,他拿完行李出来远远便看到了站在接机口的那个单薄得像一张纸的男人,他剪短了头发,整理了发型,穿着一身精精神神的很是瞩目的白色长羽绒,手里拿着一朵新鲜的黄色玫瑰花。
      看到他出来了,他才迈开步伐走上前来,不顾机场众人的目光将玫瑰花递给了他。
      他的精神状态没有预想的那般颓唐,相反,他看起来好极了,神情是罕见的轻松和温和,嘴角还有一丝暖暖的笑容。
      “新年好阿亮。”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打算一鼓作气把这个坑填了,填完这个坑大家还想看哪个坑啊?或者大家有什么喜欢的题材吗?我康康我写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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