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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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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雨季,天气十分任性,任是昨日万里晴空,今日也能骤雨滂沱。
辛亏行李带得不多,这雨势大得让人寸步难行。苏唐望着白雾朦胧的雨景如是想。
苏唐正静静立在不耽误行人通行的一侧,想等到雨势渐歇再走,不料右肩骤然被人拍打,力道虽不大,但也惊了她一跳。
她反射性偏头,就看见一脸欠揍的时玖朝她咪咪笑。
苏唐OS:好想揍她。
“我在旁边一直盯着你呢,”说着,时玖顺势将苏唐的行李箱接过去,“瞧什么呢,一副高僧入定的样子。”
苏唐顺她意,未加阻拦她的举动,然语气带着埋怨:“雨下这么大,你跑这来做什么?”
时玖不理会她的语气,十分正气地道:“接你呀。”
车站建筑外檐底下,排着稠密的人群,一簇一簇地抱团聊天。
苏唐带着时玖穿越浩浩荡荡的人流,向站外休息厅走,边为她开路边扭头“教训”道:“我还用你接,你在酒店那边等着我去找你不好嘛。”
时玖拉着箱子跟在她后头接话:“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怕你没带伞就过来接你了。”
苏唐适时提出疑问:“那你伞呢?”
时·两手空空·玖朝苏唐眨巴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解释:“我瞅着天色只是有些暗,没有风雨欲来的苗头就……”。
苏唐点了点头:“嗯,大‘预言家’。”
大‘预言家’时玖被嘲讽得缄口不言,只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苏唐也不语,走进休息厅放眼望去,一片密集人海,仅剩下零丁几张空位,分布在各周。她瞅准一个位置,便径直领着时玖往那处走。
待到神色渐渐缓和,苏唐转身伸手拎走时玖手里的行李箱,又一把把时玖按入座位。一直埋着头不说话装鸵鸟的时玖这才昂起头看她。
苏唐俯首轻声问道:“是不是等很久了?”
时玖望着她,像只受伤的小猫,声音软软糯糯答道:“嗯,等了两个小时。”
似是觉得这样不够可怜,又惨兮兮地加了句:“而且我一直在出口那站着等你,没坐下休息过呢。”
见苏唐神情愈发柔和,时玖继续得寸进尺:“我都这么敬业地等你,你还凶我。”说完便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苏唐见她戏演得差不多了,眉目重新凌冽起来。
时玖也扬扬眉不再装柔弱小白兔。
还想找苏唐逗几句嘴,见她一直拿着手机捣鼓像是处理什么紧要案件,时玖十分有眼力见地自找乐子。
约莫半小时过去,雨势微弱些许,苏唐右手抄起行李箱,又招呼时玖:“走了,回酒店。”
时玖点进打车软件,想叫苏唐等一下,自己先打个车。
苏唐无奈,左手捻起时玖的衣领,边慢慢往门口迈步,边解释:“打好车了,走吧。”
小雨淅淅沥沥,苏唐从箱子侧边的挂钩上取下雨伞递给时玖,安排道:“撑着。”
时玖依言展开伞罩在两人的头顶走进雨幕。
找到约好的车辆,苏唐和司机大叔核对好电话号和车牌。
苏唐打开车后门,让时玖先进去。
时玖见她要将箱子搁置在后备箱,忙要跟着下来帮忙。
苏唐制止了她的行为,凉凉丢下一句话。
“呆着别动。”
说完接过伞就往后方走。
见状,司机大叔淋着雨下车,将苏唐不大的行李箱安置好。上车后苏唐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司机大叔,司机大叔忙称感谢。
与司机大叔礼貌客气完,苏唐掏出手机把刚记下的车牌号发给苏父苏清。
安全意识这一块,苏清对苏唐一直抓得很严。
酒店客房,苏唐跟苏清通电话报平安,时玖帮她整理行李物品。恍惚间听见有人敲门,时玖满脸问号看向苏唐,苏唐朝她勾勾手,示意一起去开门。
时玖面露疑惑拉开房门——一名酒店工作人员,手里攥着一袋感冒药剂。
“您的快递刚到了服务台,我们给您送上来。”
“我没买东西呀。”
工作人员看了看快递单又望了望客房号,面带微笑地确认:“是这里,客房号08XX。”
彼时通完电话放下手机的苏唐,慢悠悠地吐出三字:“我买的。”她提手接下塑料袋朝工作人员道谢。
合上房门。
时玖闲适地半躺在洁白床褥上,手撑着脑袋问:“你感冒了?”
苏唐提着酒店供给的烧水壶,盛满水通好电,又在感冒冲剂袋里筛筛选选,拆出一包板蓝根。
烧水的间歇,苏唐用哄幼儿园小朋友的语调反问时玖:“小乖乖,淋了雨要干什么?”
时玖表情拧巴,起身就收拾要换洗的衣物,奋身奔向淋浴室。
等再出来时,苏唐也整理好了衣物,与时玖错身进入淋浴室。
时玖把衣物扔进杂物篮就朝床铺移步,抬眼便瞥见她床头柜上那侧,热雾腾腾。
呵,谁娶了苏唐当真是祖上积德了。
时玖把自己缩进干燥暖和的被窝,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可乐”笑着,心都暖和了。
大清早,时玖被苏唐从舒适的被窝捞出来。
“八点了,起床。”
时玖靓女式震惊:“不是,姐,八点呢,才八点呢。”
“祖国的花朵都出门奋进了,你还好意思赖床不起。”
“那我起了,我也想当祖国的花朵。”
“就你。”“别侮辱花朵了。”
……
在两人日常斗嘴、时玖日常受伤中,磨磨唧唧下了楼。
连绵下了一夜的雨,地面上湿漉漉的。此时的天色如同昨日,如黑云压城般,乌得沉闷,空气潮湿却又宜人。
苏唐收回目光,招手拍了拍时玖:“这附近哪里的早餐好吃?”
前头的时玖扭头鄙夷道:“瞧瞧你,是看不上人家酒店的早餐吗?”
苏唐跟着时玖穿过马路:“倒也不是瞧不上,某人抢得太快,我没占着。”
领路的时玖脚步一顿,和她们一同过马路的两三位大妈装作不经意似的扫了她一眼,时玖只能朝她们尬笑来缓解她的尴尬。
时玖转步与苏唐一致,凑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你不是说你不吃吗?”
苏唐步调坦然,神色无辜:“我是说我不吃呀,但没说我一口也不吃。”
时玖咬着牙龈冲她竖大拇指。
继点了牛肉粉、簸箕板、芋子包后,时玖还要了一大碟糍团。
时玖把东西全推到苏唐跟前,笑得很灿烂:“吃吧,都是给你点的。”
苏唐拿筷子夹了一块糍团,咬了一口,细细品味。
“还不错,不过外婆做得更糯些。”
苏唐慢条斯理吃完一块糍团,放下筷子,在脑中理顺这几日的行程。
她有五天假,时间相对比较宽裕。
“明天带你去乡下。”
“去看外婆吗?”
苏唐扶额:“嗯。那老太太牛脾气,硬是不去华都跟我妈住,说城里住不习惯。我妈拗不过她,只好招呼旁边的邻居帮忙照看些。”
时玖爽快应下。
两人晃晃悠悠荡到酒店大厅,外面就掀起了泼盆大雨,猝不及防。
时玖庆幸:“你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不想将担大任的我淋湿。”
苏唐忍不住拆台:“再给你多吃一分钟,上天给你的‘大任’就被冲走了。”
“……”
时玖骂骂咧咧地就要走,一道带着七分焦急三分喜悦的女声阻断了她前进的步伐。
“等等。”
时玖回头:“有事吗?”
呼喊的女士还未出声,时玖就记起来了:“是你呀。”
女士见时玖记起她了,便将手里的第二把雨伞递还给时玖:“昨天谢谢你的雨伞。”
时玖满面春风地接过雨伞:“你一直把雨伞带在身上呀。”
女士也笑着回应:“你说过的,有缘相还,无缘给(ji)需。”
时玖同“有缘”女士殷殷相认完,便和苏唐回了房间。
回来后,苏唐顺手给时玖倒了杯热水放在桌上,后也给自己满了杯热水,揣着杯子坐在沙发上轻吹。
“不是说没带伞吗?”
时玖端着苏唐给她倒的热水凑到她身边盘腿坐下。
“这事说来话长。”
“嗯,那你加点比喻、排比、夸张的修辞再跟我说。”
……
昨天,无聊的时玖站在出口位置等着苏唐。
离苏唐到站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从远边突然传来哗啦啦的落雨声,几乎刹那间雨势就往这边覆来。
接着出口处传来鼎沸的人声,嘈杂喧嚣的拖轮声。
人们出站后看见突遇的大雨都止住了四散的脚步,停下来或三两人闲谈,或四五人围商。
时玖独身一人便慢慢被挤到外墙边缘,她轻挪步子,打算背倚墙面。
雨势愈发汹涌,外圈的地面被飘雨濡湿,凉雨入衣,单薄的衣物不多时就被浸透,布料色泽深浅不一。
时玖余光静静打量周遭事物。
时玖前方有位独自站在外圈提着公文包的女士,白色的雪纺纱被雨水打湿,雪纺衫的衣袖粘连在手臂印出淡黄的肉、色,随着接电话的手势忽显忽暗。
时玖能听见她细微的通话声。
“嗯,我到站了。”
“雨下得很大,我没带伞,暂时走不了。”
“好,那我等下就去XX酒店。”
……
时玖看着她拿下耳侧的手机,熄灭屏幕,放眼定在某处。
时间在暴雨中流失,夹杂浸入地表的雨水。
“接站人员请注意,从华都开往龙岩的XX列车即将到站,请接站的亲属做好准备。”
时玖把视线收回,转向出客口。
等到苏唐的身形依稀进入视线,渐渐能看清楚苏唐拉着行李箱往这边走。
时玖朝外走出几步,把手中的雨伞递出。
“看你衣服湿了,我这里有多余的伞,你先回去把衣服换下吧。”
女士有一瞬的惊讶,认真看了时玖几眼,略带怀疑道:“为什么要借伞给我?”
时玖笑:“我等的人到了,她那里还有伞。”
时玖没给她缘何故的答复,只强调她有多余的伞,可以借给她。
女士犹犹豫豫从时玖手里接过雨伞,问她:“我怎么还给你?”
时玖笑嘻嘻:“如果我们有缘,就把雨伞还给我;如果没缘,你就把雨伞给下一个有需要的人。”
苏唐轻啜了一口热水,时玖也学着她啜。
“你怎么肯定她一定会还给你?”
时玖眸光闪闪:“你没发现吗,她说的酒店和我们住的酒店一样啊。”
苏唐把装着热水的玻璃杯放到前桌,摊开手臂搭置在沙发上。
“我知道,可就算这样,她碰见你,也不一定会还你的。”
时玖笃定:“你看到了,她不是还给我了嘛。”
苏唐闭着眼:“那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你带了伞,只是借给别人了。”
苏唐转头睁眼看向在她一侧的时玖:“你也在赌,是吗?”
“苏唐,你休假是来玩的,放松心情才是旅行的目的。”时玖浅抿口热水,淡淡道,“你的工作性质使你接触到形形色色的案件,你心底积蓄的负担只有你知道。”
时玖扭头看着苏唐笑:“苏唐,你身边围绕了太多是是非非,让你看到人性的闪光点,你的心境才会开阔些。”
苏唐也笑:“回到原来的问题,你怎么肯定她一定会还给你,假设她不还呢?”
时玖躺靠沙发背上:“还则世间有爱,不还倒也无碍。她还给我,我不正好可以借势好好开解开解你的心态,告诉你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倒也不遑论到底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但总归人心是存在好意和善良的;如果她不还,我也不缺这一把伞,这件事也不会告诉你。”
时玖回答苏唐:“我是在赌。”
——但好在,我赌赢了。
沉寂许久,苏唐一把捞过时玖的脖子,搂着直笑:“你们学心理的,是不是都喜欢揣摩人性。”
时玖也回手抱住苏唐的脖子,闹:“谁说的,人性是什么,我不知道。”
临睡前,苏唐逮住一个疑团问:“我没告诉你我带了伞,你把伞借给别人了,我要真没带,我俩淋着走?”
时玖已经快入睡了,迷迷糊糊道:“唔不是说了,唔一直盯着你嘛,你出来的时候,唔就发现你行李箱上挂的伞了。”
接着无意识地安慰她:“放心,要是你真没带,唔是不会借出去的。”
苏唐笑了。
所以,她为了开导她,做了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