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冲在二战的流金岁月》子晓

1、叶冲的疑问与彷徨

　　1937年6月上海徐家汇虹桥路———上海东亚同文书院，叶冲刚向学院提交了自己的毕业论文。这是他根据学院规定，历经一年，带着身边众人踏遍中国南方土地，进行深入了解与分析后，才得出的最后成果。
　　六月份的上海，天气已初显炎夏威力，但叶冲仿佛感受不到一样，脚步丝毫不乱地向校门方向行去，俊逸的脸上，除了一丝微皱的眉头，再找不到半点其他的情绪。
　　身后空山语和石上流隔着二三十米，远远地跟着，他们从小与叶冲一起长大，知他心情不太好，也不敢太烦他。最近一年里，主子的心思越发让人难以猜渡，人也越来越稳重，原来还有的锋芒毕露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收敛，这几年，学院里被他明里暗里收拾的人多了去，现在也没人敢轻易开启战端，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特别是这半年，他将身边的人，几乎都派了出去，连管家苍叔也在昨天被他打发到新京去了。但不管怎样，他们几人的命早与叶冲连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枯俱枯。
　　前方，叶冲找了一个阴凉的长椅坐了下来，示意他们上前。
　　“空山，你去学院档案室，将近十年各届学生毕业论文替我借出来，包括实地调查报告，一并打包先送至新京府上。另外，找人誉抄书籍的事，你也跟紧一些。”
　　“石上，去把车开过来。”
　　“少爷。”俩人齐唤了一声。目前主子身边只剩下他们两人，人逢乱世，稍一疏忽就会留下遗憾。
　　“行了。你们快去快回，我就在这里坐一坐”叶冲向后方靠了靠，堵住了他们后面要说的话。
　　一见叶冲此时的神情，二人不敢再说什么，主子的威仪越发重了，想着学院的安全性倒也可靠，遂行了礼，自去办事不提。

　　叶冲把双臂放在椅背上，仰着头，透过树梢向天空极目望去，眼前全是重重叠叠的树叶，密密麻麻地阻挡自己的视线，只有几束细小的阳光，通过树叶的间隙，隐约可寻，却看不见落点。脑海中却是大内院长刚才说的话语在翻滚：
　　“叶冲君，学院已经陆续在向国内转移。你们这届毕业生，几乎都入了军部。你与他们是不同的，有什么打算，也要早作安排。我们做老师的都与清泉先生、天皇陛下一样，希望你安全，也相信你的能力，无论在哪里，都不会逊色于他人。有什么需要老师的，尽管来信；平时没事时，也记得常写信联系；若有时间，也可以直接到家里坐坐，老师家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叶冲，你和小庄的父母都是中国人，你们也算是中国人。从这一方面来说，你们难道不应该学好中国文化，了解中国、认识中国。”这是义父清泉上野在他与小庄幼年时，曾对他们说过的话语。
　　叶冲伸出左手，试着去抓取那丝阳光，却怎么也够不着，眼前除了树影，还是树影。中国人吗？自己是中国人吗？为什么我的祖国，是我的祖国吧。在经历磨难，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也无法做。江山破碎、满目疮痍、悲歌四起，鲜血淋漓。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
　　整日价在关内，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哪年，哪月，才能够收回无尽的宝藏？
　　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一堂”

　　“泣别了白山黑水、走遍了黄河长江。流浪、逃亡。逃亡、流浪。流浪到哪年？逃亡到何方？我们的祖国已整个动荡，我们已无处流浪，也无处逃亡。哪里是我们的家乡？哪里有我们的爹娘？百万荣华，一霎化为灰烬；无限欢笑，转眼变成凄凉。说什么你的、我的，分什么穷的、富的。敌人杀来，炮毁枪伤，到头来都是一样！
　　看！火光又起了，不知多少财产毁灭！听！炮声又响了，不知多少生命死亡！哪还有个人幸福？哪还有个人安康？谁使我们流浪？谁使我们逃亡？谁使我们国土沦丧？谁要我们民族灭亡？来，来，来！来，来，来！我们休为自己打算，我们休顾个人逃亡。我们应当团结一致，走上战场誓死抵抗！打到日本帝国主义，争取中华民族解放！”

　　这时叶冲叹了一口气，甩掉脑海中悲伤的声音。又转到了那首旋律高昂、极具感染的《复仇曲》上，它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出一种为国献身的战斗要求，它是怎么唱的来着：
　　“走，朋友!我们要为爹娘复仇!走，朋友!我们要为民族战斗!你是黄帝的子孙，我也是中华的裔胄。锦绣的河山，怎能让敌人践踏祖先的遗产，怎能在我们手里葬送走，朋友!我们走向战场，展开民族解放的战斗!
　　走，朋友!我们要为爹娘复仇!走，朋友!我们要为民族战斗!全世界被压迫的人民，都是我们的兄弟;爱好和平的国家，都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有没有力量，有!我们有没有决心，有!拿起我们的枪杆笔杆，举起我们的锄头斧头，打倒这群强盗，争取我们的自由。看，光明已在向我们招手!”

　　叶冲想着有多少中华男儿就是唱着这首歌，扛枪奔赴前线。然而自己呢，他内心再度重重地叹了口气，并放弃了抓住阳光的举动，他将左手缓缓伸到自己眼前，透过指缝去观察那些阳光。

　　记得那时，自己还小，偶尔听义父提到：“滨口首相遇刺过世后，军部帝国主义高涨，军人开始介入并主导政治。”
　　九一八事变，当时的关东军只有2万多人吧，留在东北的不足万人；而中国东北军就有20多万，更何况，东北军的少帅张学良还改旗易帜归顺了南京国民政府。关东军到底是怎么取得这场胜利，从而占领整个东北的。叶冲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中国不缺战将，也不缺军人，更不缺物资，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他已着人去收集相关资料，并派专人回国去找父亲索要这方面的信息。再说，父亲对自己的安排，也会随着资料一同传回来吧。
　　最近整理父亲传来的书信可知：从30任内阁开始，首相均由军人或军部扶持之人担任，直到本年6月4日，由贵族院议长近卫文麿出任了新一届首相。而近卫首相本身又是东亚同文会会长，所以学院本届毕业生都得到了军部优待，难怪从军者众多。
　　“少爷。”石上流担忧地唤了一声，他将车开过来后，就看见叶冲保持用手遮挡的姿势，很久没有变化。
　　“走吧。”叶冲回过神来，冲着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整了整衣物，然后向着汽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