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对象》陆尚恩

17、第 17 章

　　方逾初不是会说谎的人，他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蒋晏完全没料到这种场面，平日里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像是被涂上了浆糊，什么也说不出来。

　　刚才郭翰律师在电话里说蒋运珧败诉已成定局，两个多月的努力总算有了好结果。但蒋晏和他对话的过程里，也基本把自己的家底透了个干净。

　　蒋晏稍微一想就明白，安娜一定是猜到了方逾初是他口中的“朋友”，才让他提前进来的。只是安娜一定不知道，此时在方逾初眼里，蒋晏还是一个抠抠索索、醉心学术的穷学生。

　　“穷学生”和“争巨额家产的人”，这二者反差实在有点大。

　　蒋晏心里一阵打鼓，想道：“我完了。”

　　好在此时安娜老板请的乐队到了，给蒋晏救了个场。他试探着问：“要不要看看他们排练？”

　　方逾初也听见了楼下熙熙攘攘的声音，他说：“好。”

　　简短，没什么表情，但这可能是方逾初能给出的最大的反应。成年人就是心里再不舒服，也会用理智勉强保持体面。

　　蒋晏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别慌”，去和安娜还有乐队简单打了招呼。

　　安娜看着他的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叫住蒋晏问：“怎么了？看着有点不高兴？”

　　蒋晏苦笑一下，摆摆手没说话，走到了露天平台。

　　他坐在方逾初旁边，听着前奏响起，指了指临时搭建的表演台，说：“那个穿紫色裙子的短发女生是主唱，兼键盘手。黑衣服的女生是吉他手，她旁边的男生是贝斯手。”

　　方逾初点点头，算是回应。从蒋晏的角度能看到他完美的侧脸线条，他忽然想到，第一次和方逾初吃饭，也是这样坐在他右手边。

　　蒋晏暗暗叹气，有种“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不，那个时候起码有“室友”的身份，方逾初的客气里总归带着些照顾。现在倒好，自己简直就是个骗子，能指望方逾初态度有多好？

　　台上的乐队简单熟悉了一下场地，过了两首曲子，就到了观众进场的时间。越来越多的客人落座，脸上大都洋溢着兴奋。这些人很少有单独来的，不是情侣，就是关系亲密的友人。

　　周末，结伴，乐队演出，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就有一种燃起来的感觉，怎么排列都和“尴尬”搭不上边。

　　而蒋晏就是那个尴尬的特例。因为再炫的吉他solo、再高的欢呼声里，方逾初似乎都是一种表情，连鼓掌也是象征性地拍两下。

　　蒋晏终于明白方逾初之前对自己有多与众不同了，现在这样应该才是他最经常展示出的一面，大冰山果然名不虚传。

　　几首快歌之后，乐队挑选了一首爵士慢摇。天色慢慢暗下来，在灯光的烘托下，整个露天平台都萦绕着一种暧昧的气氛。

　　坐在蒋晏身边的一对小情侣紧紧拉着手，女孩把头靠在男孩肩膀上，笑得正甜。

　　蒋晏无奈地在心里自嘲，如果不是误打误撞，让方逾初知道了自己的家事，这本该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夜晚。

　　他偏过头，本想偷偷瞥方逾初一眼，没想到对方也正有此意，恰好转过头来看他。

　　倏然对视，方逾初连忙收回目光，又恢复了淡然的神色看向舞台。

　　而蒋晏在那一刹那间，清晰地看到了方逾初眼里的迷茫。

　　迷茫……？

　　蒋晏心中一怔。他本以为方逾初是在生气，只是在外面给自己面子没发作而已。如果没有纠结、不安、在乎，何来迷茫？

　　一直到演出结束，蒋晏都没想明白方逾初那个眼神。乐队成员在欢呼和掌声中鞠躬谢幕，观众也三三两两离场。

　　方逾初站起来说：“等下我回实验室。”

　　蒋晏跟着起身，说：“我……今晚有事，不回宿舍了。”

　　方逾初有点意外，但很快点点头。他顿了顿，又说：“谢谢。”

　　谢谢请我看演出。

　　蒋晏勉强笑了下，就看见方逾初跟着人群下了楼，没有回头看，也没停下过脚步。

　　绷了一个晚上的情绪终于垮下来，蒋晏烦闷地抓了抓头发，在原地来回踱步，等人走得差不多后，掏出手机拨给了韦斯年。

　　半个多小时后，韦斯年紧赶慢赶跑到了酒吧，在熟悉的角落里一眼就看见了蒋晏。

　　这家店开在市中心的江边，还是韦斯年带蒋晏来的，来了几次后，就成了他俩默认的“据点”。蒋晏最喜欢靠近窗户的一个小沙发位，这里视野开阔，能看到江对岸整个城市最高的几座摩天大厦。到了晚上，江上的船、对岸的楼都亮着灯，用韦斯年开玩笑的话来说，“颇有几分纸醉金迷的美感”。

　　蒋晏面前的桌子上放了好几瓶酒，其中一瓶已经空了。

　　韦斯年坐在对面，动作熟练地开了另一瓶：“来来来，庆祝一下这案子终于结了！”

　　蒋晏随手拿起杯子，毫无感情地跟他碰了一下。

　　韦斯年忽然觉得不对。蒋晏在电话里说财产官司打赢了，这么好的事儿，总不该一脸愁容。

　　“怎么了这是？”韦斯年喝了一口，“中间出问题了？郭律师怎么说？”

　　“没出问题，”蒋晏摇摇头，顿了片刻，“我……我跟郭叔打电话的时候，方逾初不小心听见了。”

　　韦斯年说：“啊？你俩说什么机密了？你不想让他知道这官司？”

　　蒋晏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刚灌下的一瓶酒已经起了作用，蒋晏虽然酒量好，也禁不住喝这么快。

　　人人都有怂的时候，蒋晏借着酒劲儿，才能跟好哥们儿讲出来：“没什么机密。但方逾初之前不知道我家的情况。他以为……我挺穷的。”

　　此话一出，韦斯年直接傻眼。

　　穷不穷富不富虽然是对比出来的，但能跟蒋少爷比家境的人着实凤毛麟角。

　　蒋晏苦笑道：“他一早就有点误会我，我虽然知道……但也没澄清过。”

　　没澄清的理由很多。蒋晏很清楚自己还在象牙塔里读书，所以一直低调。而且之前他没弄明白自己的感情，正好借着方逾初照顾自己的机会多和他接触，这么一拖，倒像是推波助澜，立穷学生人设了。

　　蒋晏一抬头，看见韦斯年的眼神里写着“活该”两个大字。

　　虽然蒋晏介绍的不多，韦斯年也能判断出来，这位“方神”是绝对的清正实力派，不会因为钱对谁高看一眼。

　　韦斯年啧了一声：“低调和装穷是两码事，就算方逾初不仇富，也难免感觉被骗了。你这简直给自己搞了个追人hard模式。”

　　“还追呢……”蒋晏仰头干了最后一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不讨厌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慢慢喜欢上一个人，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然后立刻因为误会产生隔阂，几乎是无缝衔接。这感觉不好受，蒋晏都怀疑自己干了什么错事，要被老天爷这么惩罚一下。

　　看着蒋晏眼睛里已经泛起血红色，韦斯年一把揽过剩下的酒，道：“别喝了，喝晕了我晚上还得把你弄回去。”

　　蒋晏嘟哝了一句：“要不我喊你过来干嘛。”

　　工具人韦斯年一阵哑然。

　　但他怀着对兄弟的最后一丝同情，还是没弃他而去。

　　帅哥什么时候都帅，醉酒也不例外。上次蒋晏因为家里的事跑出来喝酒，喝多了还惹来几个搭讪的，都是韦斯年帮忙打发了。

　　蒋晏单肘撑着桌子，眼神已经有些飘忽。韦斯年无奈道：“要不你退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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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