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还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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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用剑顶着，这人还顶着你朋友的面孔。
这样可怕的事儿，胡铁花居然能从中品味出三分惊喜来。
首先你得知道，在距中原万里之遥的沙漠小镇中，能遇到这样一把剑，这样一个人，本身就是接近于不可思议的事。
能拥有此等杀气的人，世上不超过三十个。
能拥有此等剑术的人，世上又不超过十个。
而能让胡铁花面临如此恐怖巨大的压力，几乎在某一时某一刻忘了呼吸为何物，不记得身在何方人在何处的人。
绝对不会超过五个。
面对这种情形，叶孤城也觉得奇特的很。
一个裹在破布烂衫里的人，却像是一只泥巴里捞出来的猫妖。
他用最刁钻的角度躲过剑，用最奇妙的身法去借助风，引着叶孤城一路追他追出城，然后在一个无人的沙坡上斗剑、起舞。
自然是起舞。
世间唯有此等花蝴蝶般的身法，才能容得下一把剑舞出的酣畅淋漓。
可即便是胡铁花，有时也似乎到达了极限。
惊喜到了最后，似乎就只剩惊险了。
瞬间而来的三剑，逼得他蹂地点沙，一眨眼的五剑，使得他裹头让身。他的身体有时候像是完全松弛掉的，像风从指间过，沙从掌中流，可有时又像是裹挟着一股烈焰，拳到该出时烈烈有声，袖到舒卷时如铁如石。
而他的生命力，似乎也像一只蝴蝶，在这剑尖上藕断丝连、滑而不断。
而他的步法身形，更像一根紧绷的弦，明明已要断在指间，却又在最后关头黏连三分、紧而不放。
叶孤城也由此发现一点。
他的剑越是近胡铁花的身，心里的一个声音就越发强烈。
不能杀死他。
不能杀死胡铁花。
叶孤城皱了皱眉。
这倒不像是龙九在捣乱，反倒像是别的灵魂有一种遗留物，早早埋伏在这具身体里，然后左不出右不来，专门挑着他杀气最膨胀的时候冒出来了。
不过不是因为杀气。
只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是胡铁花。
这世上若有什么人绝不会背叛楚留香，那就只能是胡铁花。
这世上若有什么人绝不会去杀胡铁花，那也只能是楚留香。
一道隔世百年的灵魂若能强烈到留下影与声，那只能是因为楚留香对这个儿时朋友的本能太过深刻。
连心里都在回响。
每时每刻都在响。
不能杀死他。
绝不能让他死在这剑下！
这种声音温柔而又坚定，似一根线无形无际，却有分有寸。
剑也在快舞到极致时忽然停下。
剑意却悠远绵长，不绝不尽。
这导致胡铁花仍旧绷紧身躯，跃身停在一个可攻可防的地点。
他还瞪圆了一双眼睛。
猫似的眼，兴奋里有嗔恼，怒里又有观察，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叶孤城足足好一会儿。
叶孤城不说话。
看来瞪是等不来话的。
胡铁花终于开口，可居然是先叹了口气。
“我认了。”
叶孤城道：“认什么？”
胡铁花气哼哼道：“我认你不是楚留香。他用不出你的剑。”
如今认也不算迟。
胡铁花道：“所以我才觉得不公。”
叶孤城道：“有何不公？”
胡铁花又开始瞪他：“你都认得出我来，难道不知道自己用的是谁的脸？”
叶孤城忽然沉默。
他确实在用楚留香的脸去杀人。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楚留香的人，鼻子是楚留香那不中用的鼻子，脑袋是楚留香那用过多年的脑袋，面对这位楚留香的多年老友，心里偶尔还会回响起那讨人厌的本能之声。
但这又如何？
难道就不能杀人了么 ？
胡铁花仿佛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先是怒狠狠的瞪他一眼，而后笑着说：“你难道还想问我为什么？你是在用自己的剑，却用他的脸来杀我！”
“若我死在你手里，我死前最后一个看到的便是楚留香的脸！老子下去要怎么和阎王说？”
“所以呢？”
胡铁花道：“所以你的脸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听着像是在骂人？
见叶孤城没有反应，他又补充一句：“你若不把真容露出来，我今天还就跟定你了！”
这回他倒像是认真的，不苟言笑、身躯绷直。
姿态有些固执、目光略显粗率。而叶孤城任他打量，同时也打量着他。
找来找去，也没找出一丝成名大侠的风范。
到最后他也只不咸不淡地说：“一个连楚留香都能认错的人，倒想看我的脸？”
胡铁花一怔，认认真真道：“不能怪我认错。”
“你不仅是脸蛋，是身材轮廓都和楚留香一模一样！你连头顶上的毛都是他的形状！否则我怎么会认错？”
他还特意去扫了一眼叶孤城的头顶。那儿本是一丝不苟，可被风沙吹了这么久，也难免不安分地翘出了一两根楚留香的形状。
翘的毛，配那冷若冰渣的脸。简直配极了，妙透了。
胡铁花的笑都快溜出来了。
可这笑还未完全溜出，就听得对方冷冷一句：“你难道不想知道楚留香在何处？”
胡铁花道：“我不知道他在何处，但我知道他一定没事。”
他对楚留香的信心，似乎比对自己的信心还要大。
可偏有一个叶孤城，喜欢泼凉水在热心肠上。
“他现在不会有，但很快就会有了。”
胡铁花瞬间眯紧了眼：“因为谁？”
叶孤城冷冷道：“石观音。”
胡铁花的呼吸跟着一蹿。
“你说的是昔年江湖上公认最美、最毒，最无情、却又武功最高的那个女人？\"
叶孤城淡淡道：“武功倒未必最高。”
这么多形容，他似就记得后半句。
可胡铁花却只有默然无语，只因他听说过太多关于这女人的传说，其中件件令人目眩，桩桩叫人神迷，其中暗含无数珠光玉润，也有骇人听闻的血腥残杀，这自然会让他一瞬间怔住。
可这酷似楚留香的男人，为何会提到石观音？
他到底是谁？楚留香和石观音如何会扯上关系？
叶孤城只简略道：“石观音的儿子死了。”
胡铁花一愣，道：“谁死了？”
叶孤城道：“无花。”
胡铁花愣上加楞：“你，你是说那个妙僧无花，他是石观音的儿子？”
叶孤城冷漠道：“他在我面前自杀。”
胡铁花木木地张大嘴巴，呆了一会儿他才忽然想起来之前听到的妙僧无花与南宫灵之间联手作恶的传闻，抬起头来看着叶孤城，大为讶异道：“是你……你难道就是传说中那座叶孤……”
叶孤城迅速打断：“石观音想抓楚留香。”
按龙九的说法，“剧透”不算撒谎。
胡铁花的思路跟着一乱：“她为什么要抓楚留香？”
叶孤城冷冷道：“因为多的是有眼无珠的人，把我错认为他！”
胡铁花终于醒悟到了什么。
“传闻中有一个海外而来的绝世高手，前去少林寺寻无花，那人就是你？你当时是易容成了楚留香的模样？所以石观音以为，是楚留香逼得无花自杀？”
叶孤城冷冷道：“没有易容。”
胡铁花愣了：“你天生就长这样？”
叶孤城淡淡道：“你若再浪费时间在脸上，楚留香可去陪无花了。”
胡铁花忽然盯住他，一丝不放地盯他到良久。
“空口无言，你凭什么证明这一切？”
叶孤城不再说话。
如果他争取不到胡铁花，那就不按照“剧情”走，不按照“剧情”走，或许他这一路反而能过得更舒心、更痛快些。
反正该死的人，迟早都会死在剑下，早晚罢了。
他不说，胡铁花紧盯不放，气氛正在这时焦灼凝固到了极点。
忽然有一阵奇怪的男声传来。
“我可以证明！”
胡铁花抬眼一望，叶孤城随意一瞥，这一瞥竟目光一变。
远处走来了一个身材瘦削，目光锐利的男人。
而且还是他认得的。
面目森冷带光，脚步却浅而轻，幽灵一般靠近，说出来的话喑哑暗沉，却隐含炙热。
中原一点红。
胡铁花迷惑地看着这人，道：“你证明？凭什么？”
一点红先是迅速瞥了面色极不善的叶孤城一眼，随即看向胡铁花：“因为我亲眼所见，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楚留香死，也比任何人都想要楚留香活。”
胡铁花一脸迷惑的看了看叶孤城，又看向一点红：“请问阁下是？”
面对胡铁花的问题，一点红只看了一眼叶孤城，又看向胡铁花道：“和他一样的人。”
叶孤城的眉头几乎已皱到找不到方向。
就连头上那两根被沙漠热风吹起来的楚留香牌翘毛，也离谱得更翘了。
而胡铁花只觉越发离奇：“什么一样的人？你长得也不像楚留香啊。”
一点红先是一怔，随即怒道：“他在找楚留香，我也一样！”
胡铁花随即恍然大悟：“是这个一样法？”
一点红忽然纠正：“但也不一样。”
他严肃地看向叶孤城：“我欠楚留香，自是去还债。可楚留香又欠着他，他自是去讨债！”
有一个会自己说话的解释人在，叶孤城便不愿再说话了，甚至连戏都懒得再演下去。
一点红忽然出现在此，并非剧情中所有，说不定便是龙九在暗中驱动。
可这下轮到胡铁花糊里糊涂了：“什么欠来欠去的？你们一个个的和楚留香到底什么关系？”
一点红忽然冷笑：“我欠楚留香条命，他欠这人一份情。”
胡铁花悚然震动，瞪大眼睛道：“等等，什么情？”
一点红冷冷道：“当然是人情的情。”
胡铁花松了口气，而叶孤城似也觉出了奇怪。
一点红，这个擅长于制造误会，并且沉浸于误会的人，居然学会了解释？
莫非龙九真的遇上过他，和他谈过了话？
但还未等他思索完，一点红随即冷笑，漫不经心地以独特口癖，释出一份惊天之语。
“青楼女欠了一次没给，便得一直惦记着，我与楚留香是如此，楚留香与这位城主，又何尝不是如此！”
作者有话说第32章 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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