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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黑脸你个王八蛋 ...

  •   我要离开我家这个鬼地方。

      我叫余路,是我妈在路边捡回来的。我亲妈很爱我,是迫不得已才把我扔了。

      小时候,我老怕我亲妈忽然后悔,跑来我家把我领走,就老催我妈快搬家。

      后来,我妈死了,我就改变想法了。我每天都希望我亲妈来赶快把我领走,就算她再穷再没钱,我要跟着她沿街讨饭当乞丐,我都愿意。

      我家是一个小镇,我爸在小镇的路口开了个街边摊的汽修厂。以前生意还行,但我妈去世之后,耐不住他抽烟喝酒抹牌赌博,总是耽误修理工作,最后就没什么生意上门了。

      要是真没生意了也好,偏偏偶尔还是有的。

      我们镇上没什么人开汽车,就算有开车的,出了问题也会宝贝地去市里的大修车厂。来我爸这里修理的,多是摩托车电动车这种,有时候还有三轮车和自行车。

      叫汽修厂,只是为了名字听起来高大上一点。

      那天来的是一个摩托车,后座改装后加了两个篓子当置物架的那种。

      当时正是太阳落山的傍晚,我正坐在门口吃饭。抬头看到大路的尽头,金黄的太阳就挂在那里,像我碗里的鸡蛋饼。

      没办法,我的想象力就是这么匮乏,可能是贫穷害的。

      他就是在那鸡蛋饼一样的太阳余晖中,向我走来的。害得我好长一段时间,看到他,就想起鸡蛋饼。

      超好吃的!

      当时他推着那个摩托车,佝偻着腰,在大路上一步一步地龟速前行。车后的置物架上绑着的一堆货物比他还高,整体看起来有点像骆驼祥子。我隔着老大远都能听到他吭哧吭哧的喘气声,仿佛还能看到他的汗水滴落在地上溅起灰尘。

      走到近处后,他扯着喉咙冲我喊:“你就不过来帮把手吗?”

      他一张口就泄气了,摩托车倒拖着他往后退了几步。他“哎哎”两声,跟着后退,模样十分狼狈,但总算又把车稳住了。

      他力气真大啊!

      我赶忙放下碗筷,过去帮他推车。我们这儿前面有点坡度,骑车没事,推车走还挺辛苦,更何况他还驼了那么多东西。

      他把车停在了我家门口,这才舒了口气,撑起腰,抹了一把脸后,掀起T恤擦汗。但他的T恤早就没一块干的地方了,大概只能越擦越湿。他两手扯着衣角一交叉,干脆直接脱掉衣服,爽快地露出上半身。

      很瘦,但是精壮,有肌肉线条的那种。

      我觉得牙齿有点痒,努力挪开了视线。结果又看到特别滑稽的一幕,他袖子和领口以内的部分是白的,外面是黑的,对比十分鲜明。

      他T恤甩出的汗水还有几滴溅在了我脸上。我拿指尖抹了抹,觉得指尖有些热。

      “老板呢?”他拧了拧汗湿的脏衣服,然后甩在手里当扇子,在脸旁扇着。

      他好脏。

      比我爸还脏。

      还眼瞎。

      我去隔壁的麻将馆喊我爸。他可能是刚好输了一局,一喊就出来了。叼着一截烟嘴,出来了还不忘骂骂咧咧地跟屋里的人掰扯说他打的没问题。

      我跟我爸说有人修车,他这才数着剩下的几张钱揣进口袋,然后看向摩托车。

      “车怎么了?”

      “半路熄火了,打不燃。”他伸脚踢了踢旁边的摩托车,然后把后座篓子里捆住的箱子小心轻放地都拿下来。看起来似乎有点重,他提起来的时候,胳膊上都鼓起了一层肌肉。虽然很薄,但的确是肌肉。

      我的牙齿又有点痒了,就回到旁边继续吃饭。

      “我看看。”我爸重重熄了口烟,把剩下的烟嘴扔了,用脚踩了踩,就蹲过去检查他的摩托车了。

      “你有干毛巾吗?纸巾也行。”他看向我。

      我没有。我回屋去,拿了我自己的毛巾给他。其实纸巾我是有的,可是他身上都是汗,我觉得纸巾会给他糊一身。

      当然,还有个想都不能想的原因是,我觉得纸巾很贵,给他这样擦汗用好浪费。

      他没有嫌弃我给他的是用过的毛巾,直接覆在脸上,深呼吸一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脸从毛巾中钻出来,冲我笑:“真舒服。谢谢你。”

      然后,他又用毛巾擦了擦前胸后背,甚至腋下的汗。

      我一边庆幸刚换了新毛巾没几天,一边又心疼我的新毛巾,还有微妙的嫉妒。

      他的身子可真好看啊!

      跟我不一样,他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清晰,优美又匀称。抬高起手时,凸显出来饱满的胸肌轮廓,还有四块腹肌田字形地工整地贴在腹部,一点不像我这样干巴巴瘦骨骨的。

      真想捏一捏。

      还有,他湿着头发淌着汗的样子也特别有力气。

      “你长得有点眼熟啊。”他把毛巾还给我,跟我套近乎,“我在这里念高中,说不定见过你。”

      他一定是想让我爸给他修车便宜一点。拉近关系后我爸不好要价,他也有理由耍赖砍价。这种我见多了。

      但我爸才不会理谁跟我有关系呢。

      而且,老子跟你只是眼熟吗?你年纪轻轻就长白内障了吗?

      “可能吧。”我随口应着,把毛巾接过来。他喉结上还有汗没有擦干,将滴未滴地悬在那里。

      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提醒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我把毛巾朝他抖了一下,精准地把那滴汗吸了过来。

      我的毛巾被他弄脏了,得去洗。我把毛巾折起来,一抬头,发现他在看着我笑。

      我的脸忽然有些热。

      莫名其妙。

      那天晚上我做梦了。

      梦见他从大路尽头带来鸡蛋饼塞给我啃。我把鸡蛋饼啃完了,他说我嘴上都是油,要给我擦嘴,然后就拿毛巾盖住了我的脸。

      毛巾上全是他的汗气,我摸到了他的胳膊,捏到了他胳膊上的肌肉。他问我好不好摸,我说好摸,他就笑了,还让我摸了他的田字格的腹肌。

      然后我醒了。

      我僵硬着身体,望着天花板角落的一个蛛网发怔。

      我必须得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想。

      我亲妈为什么还不来领我回去。

      九月一号开学。

      真烦人,我不想上学了。

      我们小镇有所高中,名声还不错。虽然比不上市里的重点,但附近镇上很多学生都会来我们这里读。每个年级有两个实验班,实验班里的学生都是中考高分考来好好学习的。至于实验班以外的,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我是实验班的。

      可惜,我是实验班的学渣。

      我今年升高二了,在班上是中等偏下一点的成绩。老师说这个成绩,保持到高三能混上个本科。

      不过我觉得我很难保持。

      我的入学成绩其实还可以的,只是学了一年,越学越差。没办法,我大概不是学习的这块料,再学两年,估计会变成倒数。

      那就考不上大学了。考不上大学就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愁人。

      班上有个人的成绩跟我差不多,因为我在排名表上看到他排在我下面两次了。

      那个人叫蔡景。他在班上还算比较有名。主要是因为他爸爸去年寒假前死了,据说是骑摩托车摔死的。然后他家里还有一对很可爱的双胞胎弟弟妹妹,一个叫蔡满,一个叫蔡意。

      他是在考试的时候被叫出的教室,出去就没见到回来。一直等到过完寒假来学校,大家才又看到他。他还是照样爱玩笑打闹的样子,好像父亲的去世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也比较受一部分女孩子喜欢,因为他长得很高,身材很好,投篮很准。

      不知道我们班上有没有女孩子喜欢他。可能没有。因为我们班有两个很出色的男生,大家都说两年后,我们班会出清华北大。人家不仅学习超好,长得也特别帅,也会打篮球,更重要的是,人家清清爽爽,干净优雅。

      不会推着破摩托车,在路上汗流浃背,满面灰尘,被太阳烤得一团黑。

      我们开学时间是从晚自习开始。我下午专门去剪了个头发保持了发型,还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衬衫,怕机洗不干净,我还重新用手洗过一次。

      我妈以前老说我是她捡回来的一块宝,干干净净收拾一下,不比电视上的小鲜肉差。

      我进教室时特意走的后门。夏天,我们教室的后门经常开着。最后一排的座位与后墙之间隔了点距离,上课之前,时常有男生聚集在那里说话。有时候闲扯,有时候逗前排的女生。

      蔡景的座位就在那儿。

      我进教室时,他正跟他同桌说说笑笑,讲他暑假骑着摩托车去市里进货,结果半路抛锚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推了老远才看到一家修理厂。修理厂的儿子有点傻,还不会做生意。

      我看向他。

      他也看向我。四目对视,他自以为是地把凳子往前挪了挪,给我让出多的走路空间。

      我:“……“

      妈的,白内障!

      我缩回目光从他旁边走过。

      他继续跟同桌说:“居然给我用他自己的毛巾擦汗,我给他一下就糊了一个大黑脸。哈哈哈——”

      黑脸你个王八蛋!我看你是个黑瞎子!

      我亲妈怎么还不来领我。

      我坐在座位上。隔着一个教室,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我觉得手有点痒,牙齿也有点痒,就低头去翻弄桌子里的书,把桌肚子搅得一团乱糟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黑脸你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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