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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冰冷的光 ...

  •   浅蓝色的花苞绽放出的硕大花朵,优雅而清冷地伫立在月色中,像被封存在时间中的上个世纪的酒,散发出醇厚而浓郁的甘甜。那些繁复的花瓣盛开得极为有秩,精致细腻如上等瓷器一般。那种蓝,仿佛极北之地的人们眼中沉淀的深沉的蓝色一般,带着一丝魔魅的色彩,竟然如此完美地将清雅和魅惑结合在一起,不自觉地就蛊惑住人的心神。

      是水烟萝。

      “恶魔之吻”水烟萝。

      ——“为什么总是执着于那么已经不存在的东西上呢?”男子低低一笑,弯下腰,伸手捋开她鬓角的发。

      “……正因为永远失去了,所以才总是显得那么美丽。”她将视线从古老的典籍中挪开,微微一笑,熙暖的阳光从高大的落地窗上扬扬洒洒而下,落在她的眼睛里,仿佛点燃了夏日的流火,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错过的总是美的。”男人眼中有着没有掩饰的宠溺,微微移开视线,直起身,正对着窗外大片大片的蓝天。

      “不,我倒是觉得错过后的只是可惜……”她用手托着下巴,歪过头看着他俊朗的侧颊,“再美的东西,一旦错过,只剩下瞭望,不如抛弃。”

      “所以我说你残忍。”男人低下头,“你永远只会赞叹它美,自己呢,就站在远远的永远不会触碰到它的地方,这样连可惜都不会了。”

      她失笑,笑着摇摇头,站起身,随手把大腿上搁着的书放在椅上:“我去看看暖暖。”

      转身的刹那,那抹动人的影掩映在窗上,落下一个幻象,清晰无比,却一闪而逝。

      那黛眉清扫犹如水墨画中的远山般飘渺仙逸,长长的微卷的睫毛在白玉无暇的面上映出浅浅淡淡的阴影,秀挺的琼鼻下水嫩的樱唇娇艳欲滴,完美到无需任何修饰的脸型,长及腰侧的乌发犹如上好的丝绸般倾泻而下,散乱在肩头,却平添几分凌乱中带着娇弱的美来……月神啊月神,永远高高在上的月神啊,没有人能触碰到的存在啊……

      男人缓缓勾起嘴角,视线落在翻开的书页上,那泛黄的纸笺中画着世界上最美的花儿——带着魔性的水烟萝——就像她一样。

      它已经不在了,那么她,为什么还在呢?

      一样是不会为任何人停伫的美啊……

      ——·——·——

      “咳咳……咳咳……”

      含家用手捂着嘴,昏暗的光线间,看到指间不断滴落的血红色的的液体——胸腔疼痛得像是要裂开一般,头很疼,心也很疼。

      她拉拉身上的斗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努力地伸手抹去因为疼痛含在眼中的泪,几乎把牙齿都咬碎。方才昏迷的时候感觉不到,一醒,才发觉所有未经受到的痛全部叠加到了此刻。

      ……她又想起司徒烨了。从地面上落下来的那一刹那,满脑子都是司徒烨的影子,就算昏迷的时候,梦到的仍是司徒烨!

      她想起那些在玄天温暖惬意的午后,她想起那些高大华美的落地窗,她想起那些厚厚的泛黄的古籍,她想起那个每当她看书时总会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的人啊!

      【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我只想让你痛苦。】

      为什么?她还是不懂为什么!

      她以为他是爱她的,即使他从未说出口。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爱她的,可是当她碍着他的时候,他就那么毫不犹豫地就将她抛弃。

      正如所有人都当她是爱他的,可是偏偏她逃了,逃开,逃的远远的,抛下了一切,就带走了他的心。

      含家突然笑了,笑着擦着眼角。很痛,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居然会摔得这般撕心裂肺……于是她找了些药吃下,努力爬起来,试图看清这是什么地方。

      ——和那时的幽王地宫一般模样的地道。含家抬头看看,视野中只有模糊的石板,看来上面的入口已经封了。身后是墙,所以她只能往前走。

      她记得,离开默音山之后她就往西北方向赶……可是迷路了!那个地方有一些矮矮的灌木,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没有奇门遁甲的痕迹,也不是真正的鬼打墙,可是她就是走不出去!只能说是真的迷路了……

      然后她就遇到了一个白衣碎花的小女孩——不是魔煞的那种白衣,像是泛着淡淡的荧光一般的白,长发及腰、没有梳起,而且还赤着双脚——现在想起来,那个小女孩根本不是人!如果是人的话,身上怎么会发出那种只有灵魅才会有的荧光?

      她分明是早就等在前方,等着给她带路,顺便等着把她带到陷阱里!

      可是,含家的直觉却告诉她,那个小女孩并不会害人——否则她怎么会乖乖跟她走?熟识了奇门遁甲之后,以她现在的“神棍”特质,一般出什么事的话她都会事先感觉到一点异样,像这回,倒是真的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那个小女孩为什么要引自己来这儿呢?她是鬼还是妖?还是说,想通过她的手来揭露什么东西?

      那么,这条地道,会通到什么地方?

      ——·——·——

      或许是在地底的缘故,光线很暗,视野中只有模模糊糊的影绰,不是非常清楚,所幸一路走来,也没遇到什么危险。让她奇怪的是,这地道竟是十分干燥,没有丝毫潮湿的迹象,像是被时光尘封了一般,维持着一开始的原貌,只有地上厚厚的尘土彰显出年代的古老。

      含家拖着依旧泛着疼痛的身子,一手扶着墙,一手紧紧拉着斗篷,一步一步往前挪动。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吃了药还是觉得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寄生在骨髓中一般,那股疼痛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随着血液的流动,瞬间席卷了所有的触觉。

      ——如果可以选择,含家宁愿昏倒!

      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什么的当头,含家蓦地止住了步子。她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心伤。所有的知觉在这一刹那被放大,脑中一片空白,就剩下心在抽搐。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究竟发生了什么?!

      含家抿了抿嘴,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去,然后看到前方的过道里满地的花!

      紫色的……竟然是紫色的!

      含家用手捂住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紫色曼陀罗——只在黑夜绽开的花儿啊,明明有毒却可以治病,永远有着烟花般令人迷恋的美,有着即使是消逝仍然让人刻骨铭心的艳丽。

      ——贪婪的欲望是夺财的阴谋,憎恨的野火是复仇的手段,痴乱的情爱的诈情的面具,癫疯的无畏施心魔的化身,狂傲的根源是恐惧的罗网——那是紫色的曼陀罗啊,是活生生的恐怖啊!

      含家害怕地退后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看着空荡荡前方,迟疑了一下,终是下定了决心,拼命向前跑去。

      跑出了两步,她猛地一震,回身采下一株曼陀罗来,然后继续向前。紫色的汁液从断枝处缓缓流出,如针刺般渗入她的手心,纹刻出一个诡异的花纹。可是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直向前跑去,跑着,跑着,全然不顾散落的发,全然不顾身上的疼痛,一口气冲到地道的出口。然后——

      ——大火。她看到大火焚天。

      大火中坍圮的房屋。房屋边上满地的血。血中如破布般的尸体。尸体上带着至深的恐惧的面情。

      含家死死咬着牙,一只手狠狠扼住喉咙,以免自己吐出来。绕着那片大火走了几步,没有感觉到任何活着的气息,整个村庄都毁了,无一幸免。

      火焰在嘶鸣,风中夹带着听不见的哭嚎,焦裂声中的一切都在渐渐消逝,将战栗深深刻入灵魂中,仿佛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紫色的恐惧啊——这是人间啊,不是阿鼻地狱!不是修罗坟场啊!!

      含家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这场无名之灾。可是心不是为了这个疼的——心在疼——究竟是为了什么在疼?

      无数房屋在瞬间轰然倒塌。火焰中一道白光刺目。

      含家心一跳,拼命摆脱那瞬间如梦魇般压下来的念头——柳随风?她动了动嘴唇,取出青丝剑,用它支撑着勉强站起来,痴痴地往前走近几步,试图看清那抹白色的影。

      ——不是他!不是柳随风!

      含家的心莫名地一松,紧接着那颗心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地揪起来,疼得撕心裂肺。

      ——白光散去,火焰中那人抬起头,六七岁的小小个子,银色的发无风自动,染满了血色的白袍却诡异得纹丝不动。大火在他的周身熊熊燃烧,却像是无法触及他的身体。只看到那小巧精致的脸庞冷漠一片,那双曾经灵澈异常的黑色瞳仁如今是冰寒的银色。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具尸体。

      魔煞?

      含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然后看见他身侧飞舞的那柄银色巨剑——那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剑!通体银白,修长的剑身纹满了古老而魔魅的花纹,一闪一闪,流光满溢,整把剑都散发出一种荧光,冰冷的光,像是地狱的神光,明明是银色,却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幽蓝,仿佛是碎裂的魂魄身上的光亮。

      魔煞!

      含家几乎把嘴唇咬破,那视线,直直地看着他的手——被他扣在指间的白蛇!是雪依!

      白蛇在拼命扭动着想要挣脱他的手,可是他仿佛感觉不到一样,没有丝毫动静,两根手指毫不动摇地扣着它的七寸!

      “阿雪……阿雪!”含家忍不住唤它,蓦地抬起头看向银发的孩子,却直直地撞进他眼中的至冷的漩涡中。

      他伸出空着的一只手,一把握住银色巨剑——小于大的比例好像没有任何突兀,仿佛本就该是这样,他本就该是拿着那柄巨剑的——那双眼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没有波动地看着她。

      那巨剑一挥,村落夷为平地。含家的眼前突然一闪,再回神时,视线中什么都没了。

      “魔煞!”她终于嘶声唤道。

      可是他不见了。雪依也不见了。

      “呵呵呵呵……呵呵……”

      有人在笑着,很开心地笑着。银铃般的声音,那般清晰地在天地间不断回荡,回荡。

      “呵呵呵……呵呵呵呵……”

      含家慢慢地转过头,身后是一个白衣碎花的小女孩,歪着头对她笑着。那笑容是如此地纯洁,像是缥缈天际的云朵般干净。

      小女孩笑着伸出手,那手,指向她手中的花儿。

      ——紫色的曼陀罗。象征着恐怖的紫色曼陀罗。

      含家呆呆地递过手中的花。看她笑着接过,看她笑着对自己挥了挥手,然后笑着跑向那熊熊巨焰之中。

      白衣纠缠着乌发,身体与火焰交绕。火焰中小女孩欢快地起舞,手中那紫色的花儿却渐渐消褪了所有的色泽——变成了白色。

      白色的曼陀罗啊,传说中只有天上会盛开的花啊。纯洁而柔软。传说,见此花者,恶自去除。

      毁灭的村落在那柔和的白光中渐渐湮灭。火焰伴随着这场湮灭逐渐消失。仿佛就是在突然间,一切都消失——倒塌的房屋,染血的尸体,笑着的女孩——全都消失了,像是做了一场梦。

      含家伸出手用力地捂住眼睛——她没有哭,只不过是在流泪而已。

      那手心中紫色的纹路也变了,变成了黑色。

      ——·——·——

      黑色曼陀罗有一个传说:每一朵黑色曼陀罗花中都住着一个精灵,他们可以帮你实现心中的愿望。以人类的鲜血换回的愿望,就像溺水之人视野中的最后一根稻草,虚无的完美啊,却因着有鲜血浇灌而绽放的黑色妖娆才会美得如此惨烈。

      传说,又是传说。花中的精灵热爱着人类的鲜血,热爱着这热烈而又致命的感觉。所以这又是死亡的黑色曼陀罗。

      或许是有什么隐情,让魔煞毁了那个如此脆弱的村落。或许是有什么隐情,那曼陀罗的少女才会伴着那场大火将一切净化。或许有什么隐情,她的双眼欺骗了她,她根本没见到这一切。或许有什么隐情……

      可是右手的手心每时每刻都在泛着刺痛,都在提醒着她,那一切是真的。那里,黑色的纹路犹如精美的刺绣一般纹饰在肌肤上,怎么洗都洗不掉,仿佛是与生俱来就拥有的一般,如此契合,如此完美。

      可是,为什么呢?

      ——·——·——

      含家没有丝毫反应,在看到第三个被大火烧的干净的村落时。

      魔煞已经不在,雪依也不在。

      好吧,她从来就跟不上别人的速度。因为她总是被落在后面的那个。

      大火漫天,就很容易让人想起那年在玄天的时候。那一天,叶欣和爹爹死在大爆炸中,尸骨无存。那一天,暖暖疯掉。那一天,她诈死,逃出玄天。那一天,她的世界轰然倒塌,化为废墟。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司徒烨的一颗棋子的。因为她不能属于他,所以他总有一天要把这颗棋子下掉。他落子无悔,她转身不回。那一天流不出来的泪,化成一场名为决绝的大雨,落了个干净。

      虽然有时候也会痛也会难受,可是正如莫微凉所说——这是她的劫,所有人都无能为力。想到往事的时候,也只能淡淡一笑,挥手作别——看,她明明还未满20,却要像一个60岁的老太婆一样思考了。

      含家笑着拉拉身上的斗篷,继续朝灵霓城进发,想到魔煞,心中又是一阵抽痛。

      ——魔煞啊魔煞,难道你真如你的名字预示的那般,那般暴戾,那般残忍吗?

      ——·——·——

      含家到达灵霓城的时候,蔡小妹妹的鸽子才到。她这几天在雪域里找到的药材,加上在郑非错的药园里顺手牵羊的东西,药师安斜委托要找的药材差不多都在了。剩下的,白修远说他那里有,所以含家用信鸽把东西邮寄给蔡小妹妹之后,打算不管这件事了。当务之急,是找到魔煞和雪依。

      可惜的是,魔煞的消息没有,含家又被缠上了。

      “仙侠历1年8月,接到B+级主线任务——迷者之谜(未完成),系统提示:暂无。”

      又是B级主线?含家看着任务日志里的两支任务,有点头疼——剑圣之剑、迷者之谜。有关联?

      于是含家立马给墨染月发了消息。加急+回程双模式,因此不到一刻钟,鸽子就回来了。墨染月的吼叫出乎意料。

      “我不是叫你别惹寒清宫吗?!——墨染月”

      这和寒清宫有什么关系?她只不过在来灵霓城的路上遇上一个濒死的婆婆,答应在她死后把她的骨灰送到轻雾城而已。反正她总要去轻雾城的,顺道帮个忙何乐而不为?没想到那老人听她答应了之后便闭目长辞。等含家回过神来,破旧的茅屋中只有一个黑色的骨灰坛。

      正当她毛骨悚然的当头,就听到系统的提示音。于是有了接下来和墨染月的对话。

      “为什么这么说?我又没做什么……还有,我不认识什么寒清宫……这和剑圣的任务有关系吗?——彦流月”

      “你很忙吗?为什么不回信?我等着任务线索呢。——彦流月”

      “我在生气。——墨染月”

      含家的手一抖:“反正任务接了也接了……你刚才说寒清宫?任务线索跟寒清宫有关?——彦流月”

      过了好一会儿:“东海是‘剑圣之剑’,本源是‘药师之药’,苗疆和大漠应该也有,‘迷者之谜’是雪域的,这些都是这一阶段的主线剧情任务。——墨染月”

      “完成后能推动游戏进程?——彦流月”

      回信姗姗来迟:“对。——墨染月”

      “药王任务在白修远手上……你那个任务先放放,等剑圣和药王完成后再做。——墨染月”

      “为什么?——彦流月”

      “因为寒清宫和游灵殿你一个也惹不起!——墨染月”

      “怎么……又和游灵殿扯上关系了……——彦流月”

      墨染月吼:“不知道你还接!你没看到迷者任务是唯一一个B+的吗?!接到的人会被全服追杀!——墨染月”

      含家欲哭无泪,她怎么知道答应了那个婆婆就会触发任务……只听到墨染月接着吼:“现在给我好好保着你的小命!迷者任务一死就失败,而且任务NPC不稳定!一旦丢掉就不知道还接不接的到了!——墨染月”

      “你怎么知道?——彦流月”

      含家是真的很疑惑为什么墨染月知道得那么清楚,难道他接过,然后又失败?然后看到某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凉凉地一句:“你不知道你的鸽子快死了么。——墨染月”

      含家抽搐地看着自己奄奄一息的鸽子,还有旁边那只趾高气扬的色鸟。她差点忘了,加急模式只是减少了送信的时间,但是路程仍旧是叠加的。雪域和东海那么长的距离,这个鸽子不累死已经不错了……

      接着发现墨染月那只的鸽子腿上绑着什么。

      “替身宝贝:数量2;特殊道具。死亡后恢复一切数据到死亡前。”

      含家自然知道这是什么。青丝套装上装备榜的时候,她的奖励就是一个替身宝贝。而且,她还知道,这种东西系统商店买不到,而且爆率微乎其微。

      ——而现在墨染月一给就是两个。

      含家怔怔地看着那只鸽子飞走,呆了一会儿,蓦地回过头,于是视线撞进一双漆黑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