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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达成所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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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中的同归学堂静谧美好,学堂中挂着先贤的画像,各处挂着诗词佳句,萧仲渊一幅幅扫过去,在一副墨宝前站定,轻轻念出声:
“缟兔黔乌,送不了、人间昏晓。问底事、红尘野马,浮生扰扰。万古未来千古往,人生得失知多少。叹荣华过眼只须臾,如风扫。
篱下菊,门前柳。身外事,杯中酒。肯教他萧瑟,负持螯手。漠漠江南天万里,白云入望何时到。倚西风、吼彻剑花寒,频搔首。”
秦戈笑道:“这人的心境也是看遍世事沧桑了,莫非是此间主人的佳作?”
身后响起几声爽朗之笑:“随性而作,难登大雅之堂,见笑了。”
萧仲渊转身便看见孙宫晏和谢怀柳从门外进来,当下做了一揖:“孙先生,今日过来叨扰,可还方便?”
孙宫晏面上有几分惊喜:“不打扰不打扰,萧公子,多日未见,今天便在寒舍用晚膳?”
萧仲渊指了指秦戈手中的鱼篓:“正好还可以加餐。”
不多时,四菜一汤便端上了桌,半只烧鸡,一碟白嫩豆腐,酱卤牛肉,青菜汤,清蒸鳜鱼上还泛着油花。秦戈划拉了鱼腹最嫩的一块肉夹到仲渊碗里,不无期待地看着萧仲渊:“仲渊尝尝,看我手艺如何?”
谢怀柳哈哈一笑道:“秦门主为了蒸这条鱼,可差点没将老孙的厨房给拆了。”在他看来,秦戈待萧仲渊之心便如自己同孙宫晏一般,是知己,是故交。
萧仲渊略有些难为情地挤了丝笑容,秦戈常常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表达对自己的关注,他怜惜他故友早逝的情殇,是以每每都没有拒绝他的盛情,但他素来不喜张扬,是以总有几分窘迫。
萧仲渊还是夹起尝了一口,竟鲜美异常,很对自己的胃口,微怔了片刻:“好吃。”
秦戈闻言大喜,又夹了一些给仲渊。
“萧公子,上次和你一同前来的那位君公子呢?我看他修为不错,为人也洒脱有趣,甚合我意,这次没和萧公子一同前来?”
“他有些事情要办回盛京了。”
孙宫晏略有遗憾地叹道:“那真是遗憾了,还想着这次能和他再把酒言欢的,我看他和萧公子关系颇近,是萧公子的至交好友吧?”
萧仲渊勾起的眉梢唇角皆有温柔之色:“是,高山流水,就如同孙先生和谢将军一般。”
孙宫晏笑道:“只怕是更好。”一边朝萧仲渊面前的酒杯斟着酒:“这是我私藏多年的陈年老黄酒,萧公子可要尝尝?”
哪壶不开提哪壶,秦戈伸手握住酒盅,凤目微冷:“仲渊酒量不好。”
“无妨,一点点便好。”萧仲渊自然知道自己酒量,但也不好抚了主人家的好意,轻轻抿了一口,入口醇香,确是佳酿。
秦戈微眯起凤眼打量了孙宫晏一番:“忘归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孙先生的修为只怕已快千年了吧。若真要打起来,我看谢将军非孙先生对手。”
孙宫晏端的是云淡风轻:“秦门主好眼力,孙某行走世间数百年,别的不敢说,但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中,很少有如秦门主这般少年老成的。只怕很少有人有事能入得了你的心啊。”他加重了“老成”的语气,意有所指。
不知为何,虽然只是第一次见,但孙宫晏直觉上觉得秦戈那双凤目中隐藏着太多和他年纪不相符的深沉和冷漠,还有一丝无形之中带来的压迫,他不喜欢。
秦戈仰头将杯中酒饮尽,擎着酒杯笑道:“孙先生这是夸赞秦某么?巧了,我少时也喜欢四方游历。问底事、红尘野马,浮生扰扰。篱下菊,门前柳。身外事,杯中酒。写的甚好啊!”将酒杯递过:“确是好酒,能再讨多一杯?”
孙宫晏不动声色地将酒满上:“秦门主既然是萧公子的朋友,无需客气。孙某蹉跎几百年时光才有此心境,不曾想秦门主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共鸣了。甚慰甚慰。”
二人的言语往来之中隐隐的竟有些火药味。
秦戈不再理会他的嘲讽,转了话题:“听说忘归乃林佑一手所创,我对此人倒有几分好奇,可惜这次无缘得见。既然闲话家常,不如说说他吧。”
萧仲渊摇了摇头:“林大哥一向都带着银色面具,说起来,我也一直未曾见过他的真面目。也不知他在世俗中的身份。”
秦戈面露惊诧:“为何一直要带面具呢?”
孙宫晏道:“他既然选择一直带着面具,便是不想他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既然有难言之隐,又为何非要探究他的真实身份呢?”
谢怀柳附和道:“说不定是朝廷或者仙门中人,我谢怀柳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就没啥好怕的。但如果林佑拖家带口,隐藏身份也是可以理解的。”
秦戈眉峰微微一挑:“如此说来,那林佑这个名字都可能是假的。我倒不是说非要揭人隐私,只不过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之人,大都隐藏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们真的如此信任于他,对他就真的毫无防范?”
孙宫晏面露几分不悦之色:“秦门主这话未免太过恶意揣测人心。我们需要怀疑什么?又要防范什么?其他人我不敢说,但忘归乃林佑一手所建,若说他会对忘归不利……”孙宫晏冷哼了一声:“我只会怀疑说这话之人居心叵测。”
萧仲渊桌子下微踹了秦戈一脚。
秦戈轻摇折扇,面上笑意未明:“哈哈,孙先生莫生气,我也不过是提供个不同想法罢了,别无他意。这忘归好山好水,我倒愿意多住几天。”
这餐饭便在略有些磕磕巴巴的氛围中吃完了。
回去的路上,萧仲渊也颇有些不悦,一人在前面走的飞快。林佑对他和母亲是有收留之恩的,秦戈这番凭空恶意揣测确实有些伤人,吓得秦戈忙不迭地跟了上去连赔了好些不是。
到了晚上,由着这两天的热闹,卫村长便提议一起办个篝火盛会,一边纳凉一边聊天。于是乎,每家每户都拿了些瓜果干果糕点腊肉咸鱼出来,瞬间食物桌上便堆的和个小山包一样。
萧仲渊挑了个角落的位置,撑着额头,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众人喧闹聊天。仙门和妖族之间原来真的可以相处如此愉快,他恍惚可以看见未来三界和平的模样,再也不会有妖族的孩子如他幼时那般东躲西藏,风雨飘零。母亲,你的心愿也终于可以实现了。
他是爱忘归的一切,在这里,他整个人更似浸在春水中的暖玉,面上总是浮着淡淡的笑意,融融的火光映照的他纤长的眼尾透着春日桃花般淡淡的薄红,撩人而不自知。
篝火盛会还在继续,魏叔说后厨房里还有两坛老黄酒,一并取出来喝了。萧仲渊见大家都喝的有些微醺了,便主动提出自己去取。
刚进了厨房,就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萧仲渊转身看见居然是魏迎。
魏迎想必是喝了不少酒,脸蛋红扑扑的,不知是走的急还是气喘,丰满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咬了咬唇道:“仲渊哥哥,我有一事想问你。”
萧仲渊不疑有他,温然一笑道:“你说。”
满屋的颜色都似乎在他的脸上绽放,周围都暗淡在了阴影里。魏迎瞧的有几分痴了,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好看之人。
她想起萧仲渊刚回忘归时身边那两位天仙一般的女子,所幸他说只是普通朋友,她的心里竟无比雀跃。虽然她知道他必定也是看不上自己的,但她要试试,至少她要说出她的心意才不会后悔。
“我的母亲是牡丹花妖,我看书里写‘竟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仲渊哥哥,那我也是好看的是么?”
萧仲渊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突然这么问的意图,看着她期盼的眼神,便随口应道:“好看。”他自小觉得自己体态狰狞,相貌天生,只要是没有碧鳞,他都认为是好看的,至少不能说丑。
魏迎心突突跳的更猛烈了,勉强抑制着别从胸腔中跳出来:“那,那你喜欢么?”这样的对话她已经在镜子前演练过无数遍了,但发现真要说出来,还是那么难为情。
饶是反应再迟钝,萧仲渊也明白姑娘家的意思了,一时怔仲在当地。从前无论在昆仑墟也好还是下山以后,他不是没遇到过对他示好之人。但女子大都矜持,即便是眉眼之间深情款款,或是言语委婉暗示,他都装作不知,之后更是刻意疏远,对方便知难而退了,还从没有被人堵在房间里如此直接地告白。
见他犹豫,魏迎心中燃起无限希望。借着上头的酒劲,靠近了萧仲渊几分,竟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仲渊哥哥,爹爹说幼时你曾抱过我,如今你还能再抱抱我么?”她毫不掩饰,她十几年来长于忘归山中,自然是未曾学那世俗的礼仪教化,山中璞玉,即便有几分主动告白的窘迫,但想到什么便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面对如此火热的告白,反应过来的萧仲渊立时窘的耳根子都红了,吓得忙退后了几步:“我,我不喜欢你。魏家妹子,你,你别再靠近了。”
虽然早已预料到会被拒绝,但亲耳听见倾慕之人说出来还是很难过。魏迎仰着头睁大眼睛,努力让笑容能僵在脸上:“仲渊哥哥是有心仪的人了?是上次和你同来的那两位姑娘之一么?我知道她们都比我好看。”
萧仲渊背后抵着墙,已经退无可退了,见魏迎眼眶儿都红了,明明是泫然欲泣的模样,却还努力在笑着,心下愈加惶然:“不,不是,昆仑墟修的是无情道,我一心求道,早已断情绝爱。”
魏迎怏怏地后退了几步,但至少他都不喜欢,她也就不算输给谁,心中的难过略减少了几分。
“那,那还真是没办法了。仲渊哥哥,我以后还能喜欢你么,就是妹妹对哥哥那样的喜欢。”
萧仲渊松了口气:“自,自然是可以的。”抱着那坛酒,逃也似地离开了。
忘归的夜风是清凉的,风中带着淡淡的香气。那一幕真是太尴尬了,心仪之人?萧仲渊蹙了蹙眉,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凤凰花下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似乎满树火红绚烂落入,云蒸霞蔚,灼烧的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有些气喘地扶着一棵树干,有些干渴,连带脚步都有些虚浮,身体的深处滋生出某种渴望和躁动……萧仲渊用力地掐着树干,五指的力量几乎要将那树皮给掐碎,他闭着眼,微微仰着头,缓缓平息着这股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