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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从未负卿 ...

  •   第二日下午,天师堂妖牢。门口隐隐传来对话:

      “混账东西,本大人是来调查这些妖祟的党羽,有什么事自有本大人担着。再拦着,信不信我法办了你。”
      “大人恕罪,左相已经吩咐过,没有他或者堂主的令牌,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地牢。大人就算剁了属下,属下也不敢放大人进去啊。”

      令牌?对,令牌,一着急居然都忘了。赵行之赶紧拿出赵甫的令牌,让侍卫开了牢门,再屏退了左右。

      赵行之解开捆着白长卿的缚妖索,看着被荆棘划破的皮肉,宛如割在自己身上,几乎要流下泪来:“长卿,是不是要疼死了?”

      白长卿俯身将那滴泪吻去:“傻子,我是妖,你真一点都不怕我?”

      赵行之忙摇了摇头,认真道:“我想过了,你从来没有害过我,一丁点都没有。”

      白长卿凝视了赵行之一会儿,眼眶儿微红:“我心似君心,行之,谢谢你。”

      赵行之左右看了看道:“我们先赶紧离开这,晚了我怕会被发现,这令牌是我从父亲大人那偷来的。”

      二人将关着的其他妖祟一并放了出来,众人纷纷对赵行之表达感激之情,白长卿道:“好了好了,别磨磨唧唧的了,赶紧走,日落之前还能按计划赶到汇合之处。”

      赵行之拉住白长卿:“长卿,我和你们一起走。我怕父亲不会放过你们,有我在,他们多少会忌惮一些。”

      白长卿只觉心中情意激荡,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走,不过我是想你和我一道回青丘。”

      赵行之在门口早已备好了马车,大家上了车,凭着左相大人的令牌一路畅行无阻的出了城,马车一直行到城东约三十里外一处破败的山神庙处。

      众人下了车,这山神庙明显已经荒废很久了,到处都是荒草石粒和蜘蛛网,中间庭院石刻的大香炉歪倒在一边。听到声响,大殿里呼啦啦跑出几十人,看见白长卿兴奋道:“长卿你终于来了,我们还担心你们会不会逃不出来了。”

      “长卿和主人都是青丘狐族一脉,怎么可能被那些三脚猫功夫的天师捉住!”
      “那些人还故意四处放消息想引我们过去,真是可笑,有长卿在,有什么好担心的!”众人叽叽喳喳地将白长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了一番。

      赵行之似乎听明白了,道:“长卿,听他们说的你好像很厉害一样,在丞相府,你是故意被他们抓住么?”

      白长卿道:“是也不是,那日确实有很厉害的人在场,我想逃也未必逃得出。而且,我心中确实很想知道,行之你若知我是妖,是否还会待我如初,冒险来救我。”言罢犹如做错事的孩童一般抬眼望着赵行之,可怜兮兮道:“我这般试探于你,你会生我的气么?”

      他这般试探自己心意就如寻常女子内心不安,反复试探情郎真心一般。赵行之唇角微扬,握着白长卿的手柔声道:“还好我没叫你失望。”

      二人皆感心意相通,周遭只有彼此。

      白长卿收拾了下激荡的心神,招呼众人道:“此地也不宜久留,我们快离开。”

      忽然几十柄利剑从天而降,阻挡了众人的去路。马蹄声急,一阵砖瓦塌倒之声,四周那些本就残垣断壁的围墙瞬间被踏平。一阵尘烟过后,百多人突然出现在周围,为首的便是归墟仙门的萧人王,浮玉山仙门的周崇,尧光山仙门的范问秋以及左相赵甫。

      周崇哈哈笑道:“不出所料,令公子果然私自放了这妖祟,不过也多亏令公子,我们如今才能尾随追踪而至,将这群妖祟一网打尽。回去定当禀明你们皇上,好好封赏才是。”

      赵行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你,你胡说什么?”

      赵甫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怒道:“你以为我会如此轻易的让你偷走令牌?这令牌之上早就被仙门的人下了千里追踪符,你还真是为父的好儿子!没让为父失望。”

      赵行之脚步踉跄,深深自责:“不,不是这样的,我……我不知道会被他们利用,我本想救你们如今反倒害了你们。长卿,你一定要信我!”又羞又愧之下,拔剑就欲自刎。

      白长卿一把抓住剑刃,任凭手上鲜血直流:“行之,我信你!”看向仙门的眼神中满是杀意:“是他们阴险狡诈,要做这赶尽杀绝之事。”

      赵行之将剑搁在自己脖颈上,看向赵甫决然道:“父亲,你今日若要杀他们,儿子就和他们死在一处。”

      赵甫简直要气疯了:“这妖祟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如此是非不分?罢了罢了,就当我从来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

      萧人王已经很不耐烦道:“还废什么话,动手吧!妖祟杀了那么多仙门弟子,便知该有近日下场。起剑阵,一个都不能放过!”那些先前还插在地上的剑受到主人的灵力感应,瞬间飞起,在空中结成剑阵,携带雷霆之势,径直朝众妖劈来。

      白长卿冷笑道:“都说虎毒不食子,你们真是枉而为人,妖都不如。”伸手召出琵琶,五指一挥琴弦,一阵阵强劲音波递出,迎着那剑阵而去。

      范问秋面色一凛:十方芳华!

      其他人也朝着其他妖祟围剿过来,武力稍强的妖大喊道:“不会武功的都退回大殿之中,其他人和这些臭天师们拼了。”一时间杀喊声四起,尘土砂石飞扬,场面瞬间陷入纠缠的混乱。

      白长卿再厉害也敌不过仙门这几人联手,更何况范问秋的修为已突破至先天境。不消多久,剑阵破了音波功,琴弦尽数崩断,白长卿被强大的灵力反噬,被击飞数米远,跌落在地,一口血喷出。

      范问秋持剑抵着白长卿的心口,冷眉道:“这曲谱可是白长亭给你的?”

      白长卿抹了把嘴边的血渍,呸了一声:“青丘叛徒,这曲谱并非原谱,若真是十方芳华,我又岂会落入你手?”

      范问秋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明所以的笑容,收剑退回原处:“你这等小妖还不配本门主出手了结你。”

      话音刚落,周崇使了个颜色,斜刺里一人带剑劈到,白长卿灵脉阻滞,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斩于剑下,一旁的赵行之飞扑上前,挡在了白长卿的身前,利剑从背后贯穿了赵行之的身躯。那偷袭的仙门子弟也没料到竟杀了赵行之,一时呆在原地。

      赵行之一口血吐在了白长卿的身上,触目惊心,脸上却浮现心满意足的笑容:“长卿,你信我,我从未负你。”

      白长卿怒极,拼尽全身之力,一掌挥出,偷袭之人被长卿的掌风带到,人如断线的鹞子一样飞了出去,骨节尽碎,软软地摔落在地上。

      周崇看到白长卿杀了门中弟子,怒意炽盛:“强弩之末,快杀光他们!”

      赵行之只是贪恋地瞧着白长卿,似乎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心里:“长卿,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春意正浓,你穿花拂柳而来,折一树桃枝,回头朝我笑着……”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当时的画面,脸上出现迷醉的神情:“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白长卿抱着赵行之,试图用灵力续接他的心脉,哽咽道:“行之,别说了,今天我们便死在一处吧。”引颈闭目待死。

      忽然一阵强劲的剑影将众人逼退,剑影倏忽归于一处,一抹月白色的身影落在白长卿身前,长身玉立,身姿若仙,正是萧仲渊。只是此时他眉眼失了平素温柔之态,此刻尽是疏远清冷之色,冷冷地盯着仙门一众子弟。

      而他身旁之人束着高马尾,一袭深竹月色劲装,丰神俊朗,眉目张扬,自是逍遥王君扶。

      萧人王勒住被惊吓的马匹的缰绳道:“好你个萧仲渊,都说神宗昆仑墟风清气正,奉为仙门典范,如今你竟是要和妖祟为伍么?”

      赵甫也阴阳怪气地道:“三皇子殿下,皇上日前还夸赞您伏妖有功,才转头功夫,您就忘了皇上‘天下无妖’的圣令了么?”

      君扶睥睨了赵甫一眼:“你既然还知道称本王一声三皇子殿下,那本王的事情便轮不到你来管!我自会向父皇交代。”

      “你——”赵甫被呛得一张老脸挂不住,只能干瞪眼。

      君扶转向萧人王、周崇二人,语带嘲讽:“萧人王,周崇,昆仑墟一别数日未见,还是如此蛮横无理啊,你们这么多人打他一个柔弱小倌,好意思?我们就是看不惯你们以多欺少,有本事单挑啊。”

      周崇呸了一声道:“和妖讲什么道义,他们也配?”

      萧仲渊微蹙了蹙眉,目光冷然:“人分正邪,妖也分善恶。这些妖奴被化去灵智已如同行尸走肉,如今不过是还他们自由,为何要赶尽杀绝?”

      萧人王讥笑道:“昨日抓他们的是你,今日要放他们的也是你,萧仲渊,你不觉得自打自脸么?”

      萧仲渊神色殊无半分变化,淡淡道:“抓他们是因为他们附身于人,既然并未害人,就当放他们走。”

      周崇道:“所以今日你是铁了心要护着这群下贱的妖奴,与八大仙门为敌么?”

      君扶反唇相讥,冷笑道:“周崇,且不说你老子能不能让你代表浮玉山仙门,就算可以,你主子萧人王都没说话,你如今居然敢质问昆仑墟?只怕你爹得绑着你去神宗昆仑墟负荆请罪了。”

      “你……”左右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范问秋和面色难看的萧人王,周崇气势弱了几分:“昆仑墟自是我们心中的仙门圣地。但如若三位真人知道自己的弟子与妖为伍,只怕萧少侠也免不了自省台的责罚吧。”

      萧仲渊依旧淡漠回道:“这就不劳几位费心了,昆仑墟自有自己的行事法则。”看向范问秋:“范门主,这里你是长辈,你是如何看?”

      范问秋一来也不想为了区区一些妖奴和昆仑墟结下什么过节,二来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精力管这些鸡毛琐事,还不如顺水推舟地卖萧仲渊一个人情,便道:“昆仑墟一向都是仙门之首,封为神宗圣地,萧公子作为上清真人的首徒,我相信自有分寸,这事就交萧公子处理了,我尧光门没有意见。”说罢,招呼也没打一声,带着门下一众弟子径自离去。

      萧瑟寒风中,承影依旧泛着淡蓝的光辉,周身剑气环绕,蓄势待发。萧人王和周崇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两人,恨声道:“好你个萧仲渊,你非要善恶不分,袒护这妖奴,他日我一定会将此事禀告三位真人。”

      君扶已经不耐烦了,湛卢剑出,直指向二人道:“要么打,要么滚!”

      片刻功夫仙门诸人走了个干干净净。赵甫虽带着几十个天师,但世外仙门的人都不敢去掠其锋芒,赵甫深谙世故,自不会去自讨没趣。当下沉着一张老脸,道:“小仙君要为这些妖祟强出头,我等肉体凡胎自不敢违抗。只是请让那妖祟归还小儿尸身。”

      白长卿依旧死死抱着尸身渐凉的赵行之,看都不看赵甫一眼:“我答应过行之会带他回青丘,我不会和他分开的。”

      赵甫怒道:“你已经连累行之无辜送命,如今还要他无法安葬在家族宗祠,魂归故里么?你好狠的心!”

      白长卿满脸不屑,语出讥讽:“当行之以命相护之时,左相大人对他可有半分舐犊之情?是谁说就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如今竟还有脸要回他的尸身?左相大人如此嫉妖如仇,能厚葬于他?行之我定要带回青丘,我会用心头血将养着他,保他尸首百年不腐。”

      赵甫见白长卿神色语气,已知无丝毫转圜余地,哼了一声,拂袖离去。还活着的妖们也从大殿出来,围在白长卿身边,沉默不语。

      白长卿剪下了赵行之的一缕头发,喃喃自语道:“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又剪了自己的一缕,认真地绾在一起,放进了贴身小衣之中。

      萧仲渊见他戚然欲绝的模样,心下自责:“抱歉我们出手晚了,我们也没料到并没有人接应你们,白白枉送了赵公子一条性命。”

      白长卿闻言怔了片刻,忽然如同疯癫一般连连惨笑:“好好好,真是我的好哥哥!我明白了,一切果然都在你的算计之中,没想到你的心竟也是这么狠!”

      君扶俯身看向白长卿,求证心中那个早就怀疑的答案:“白长亭是所有这一切幕后之人?你们都是青丘狐族,他是不是就是狐主?”

      白长卿止了狂笑,深深看了君扶一眼:“我只能告诉你们,巴山明陵是最后的地点,巴山地龙之魂的传说是真的。引你们去城西义庄确实也是想对你们下手,不过我只是负责对你们种下媚术,有其他人想要你们的修行金丹。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二位今日之恩,长卿记下了。”说罢,抱起赵行之,护着剩下的妖奴离去。

      落日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在云端尽头,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刚刚拼杀剩下的十几具尸身,数年之后,不过是一抔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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