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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元思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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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当天休沐一天,可自由着装,所有祭祀之物可去三清偏殿领取。
君扶下午出门路上正巧碰见仲渊提着竹篮,上覆白布,原来是中元节祭拜先人,君扶便跟着一道去了。
下午在西峰思园的人已经很少了,萧仲渊也是特意避开上午人多的时候,此时天气阴沉,仲渊从竹篮中拿出果脯斋饭等祭品,点了香烛,开始焚烧写着收受人的冥纸小封。
君扶瞥了一眼,小封上都是写着“母亲大人”。
“从未听你提及过你的父亲。”
萧仲渊瞳孔微缩,决绝而冰冷:“我没有父亲,在我心里,他已经死了。”
一只色彩斑斓的纸鸢落在庭院里。那时还小小个的仲渊拾起纸鸢,抬头四顾,远处隐隐传来孩童的嬉笑叫喊声。
午休的时间,母亲还在屋内小憩。
他犹豫了片刻,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抱着那只纸鸢,小心地踏出了院门,第一次走出了那方狭小的天地。
石头小径蜿蜒向前,几只小雀鸟在路面上啄了啄,听到脚步声,扑腾着翅膀飞上树梢,喳喳叫唤着。微风带着阳光的炽热吹在脸上,有些闷热,但小仲渊紧紧拽着纸鸢,竟有些隐隐的期待。
一群孩子出现在视野里,小的和他差不多年纪,大的孩子已比他高出甚多。他们之间有人在互相推搡指责:“都是你的错!弄断了纸鸢的线,这下好了,大家都没得玩了!”
他有些胆怯,望着那群孩子,终于鼓足勇气,问了三遍才被听见:“这是你们掉落的纸鸢么?”
孩子们注意到他,一个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孩童冲了过来,伸手夺过纸鸢,还将他重重地朝后推了一把,“好呀,原来是你偷了我们的纸鸢!”
“没……我没有,是掉在院子里了。”他觉得很委屈,急急解释着。
即使在夏季,他浑身也包裹地严严实实,但脸上和手上的鳞片却是遮不住的。
小孩发现了他手上和脸上碧青的鳞片,顿时大喊道:“你们快过来,这小贼是妖!”
一群孩子看怪物似的围住了他,这碧鳞的颜色甚是特别,似青似绿,颜色清透。立刻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萧师弟,师尊什么时候从十方芳华买了只妖回来?这模样看着挺稀奇的。”
另一小孩戏谑的就上来揪他身上的鳞片:“看这身上的鳞片,真难看,他是蛇还是鱼啊?”
他害怕极了,同样稚嫩的面孔却显得如此狰狞荒诞,他转身想逃,可小孩们却抓住他不放,更多的手伸了过来,开始撕扯他的衣服,拔他身上的鳞片,鲜血流出,他大喊,他们却更加觉得有趣。
“鱼鳞怪,鱼鳞怪……”耳边环绕的都是孩子们肆意嘲笑的声音,他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几乎要晕厥过去,直到母亲出现急急将他抱了回去。
父亲知道之后,非但没有一丝怜惜安慰,反而大发雷霆,既然知道自己身就这幅模样,就不应该踏出梓桐水榭一步。
看着暴跳如雷的父亲,那一刻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上。
但噩梦远没有就此结束,不久,父亲冷着脸让他们母子离开归墟。
“父亲,父亲,别赶我们走,孩儿以后会努力修炼,压制妖毒,褪去这身鳞片。”
萧术神色复杂地看着母亲,半晌终于道:“怜儿,别怪我心狠,林凰已经知道了你。作为归墟仙门的门主,你要体谅我的难处。”
母亲拉起仲渊,替他擦去泪水,看着萧术平静道:“萧门主,难为你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收留了我们母子六年,岳怜感激不尽,就此别过,愿你将来一切顺遂。”
那个原本勉强还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也容不下他们了,或许他应该还要感谢萧术的不杀之恩。
离开归墟仙门之后,由于自己形貌特殊,母亲每每只敢带着自己在夜里赶路。而四处存在的捉妖师,让母亲鲜少敢施展妖法来获取生活必需的物资。风餐露宿,小心翼翼,最终辗转流浪被收留至忘归村,所幸那里善良的村民们接纳了自己,终于结束了担惊受怕颠沛流离的生活,在那度过了幼时最平静美好的两年。
他的语气略有平缓:“出生起便是我和娘相依为命,不过村里的人待我们很好。直到八岁时,我娘病故,被途经忘归的上清师尊带回了昆仑墟。”
但身体内妖族的血脉一直困扰着他,也从不敢和任何人亲近。
“师尊,在您的心中,妖代表的是不是邪恶和不堪?”少时的仲渊拽着衣角,低着头,惴惴不安地等着师尊的答案。
“仲渊”,上清真人蹲下身,直视着仲渊的眼睛,“正邪从来只在人心,不在出身。为师心里,从没有妖族,人族,仙族之分,众生皆平等。只是,这千万年来的世俗偏见,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师尊掌心的温暖通过皮肤的接触传递到仲渊的心中:“你的母亲,实在是心底善良而又有力量的人,遭遇过那么多不公,她却只是记着曾得到过的温暖。你还记得她和你说过的话么?”
“阿渊,好好地活下去,不要有怨,不要有恨,能和你再有这一段八年的母子缘份,阿娘已经很知足了。”母亲嘴角含笑,终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春天绵绵的春雨里。
只是,母亲,真的,从未恨过,怨过么?
君扶将冥纸点燃,窜起的火苗映照着眉眼:“我出生就没见过我母妃,我都不知道母妃是何模样,我是柒姑姑从小带大的。”
人间富贵的小王爷原来也有着不为人道的伤痛,萧仲渊心下喟叹。
君扶振作了下精神,又笑道:“不过我相信母妃并没有离开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她会一直在我的心里。”
这么想着,便没有那么难过了。
“师尊说起的故人,就是你这位柒姑姑?”
君扶点了点头:“是的,柒姑姑本名柒嫆,曾是昆仑墟的弟子,应该是和三位师尊一个辈份。只是柒姑姑很少说起她的过往。她和我的母妃曾是结拜的姐妹,感情极好,想必是母亲临终托孤,她便一直抚养我长大,也是我的授业恩师。”
萧仲渊回想起那日三位师尊的神情,这位柒姑姑与昆仑墟渊源颇深,而且她执有昆仑墟五大神武之一的湛卢,地位可见一斑。而师尊提及她当年“封剑出昆仑”,当中必有一段密辛。
二人不再说话,默默地将冥纸烧完,仲渊将祭品收回,重新提起竹篮。
回去之时,正瞧见木芸槿一身缟素,身前的冥纸灰堆了个小山堆,一双香烛也早已燃尽,想必是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此时天空开始飘起了细雨。
萧仲渊略有些不忍,道:“木师妹,马上就要下雨了。”
木芸槿却宛如未听见一般,仍旧烧着冥纸,姿势未动分毫。无数的纸屑在微风中扬起,打卷,消散……
“这不似她平常对你的态度啊。”君扶小声嘀咕着。
“走吧。”仲渊不想再打扰她,同有妖族血统,面对如今所谓“天下无妖”的世道,背后必有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过往。
二人往回走了没多久,雨果然越下越大,山谷幽深,更添寒气。
君扶拉着仲渊疾行了一阵:“我记得前面有个凉亭可以避一阵雨。”
忽然一把伞遮了过来,身后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你们果然在这里。”
转身一看,来人灰衣紫袍,凤目狭长,正是虞渊门主秦戈。手里还拿着一把伞,递给君扶。
“秦兄,你来的正是时候啊。”君扶撑开伞,拉着仲渊就要前行,却发现仲渊的另一只手臂被秦戈拽住,秦戈道:“萧兄,这几日修学尚有些不明白之处,这回去的路上正好向你请教一二。”
君扶也没有放手的打算:“秦戈,平时看你也不似如此好学之人啊,狂风暴雨的,非挑这时候请教?”
秦戈恨不得一脚就踹过去,颇有怨气:“你还好说,太清真人让萧兄大半时间都在监督你的功课,便是同居一院,我也见不上萧兄几回。”
君扶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最怕的便是欠人情,便是欠着一分的情谊,也会让他如鲠在喉,非得还了三分才行。这萧仲渊,他初时本就欣赏,后朝夕相处间更有人生知己之感。是以在君扶心里,这情分一日日叠加,连本带利都算不清了。
那太清真人想是狡猾得紧,看出了君扶对仲渊的态度不同,便将这烫手的监督教化的重责从方俊吉手中交给萧仲渊了。如君扶再不服管教,便是双倍的惩罚给仲渊,君扶自省台跪上一个时辰,仲渊便是两个时辰。君扶罚抄3遍,仲渊便是6遍。仲渊成长受教皆在昆仑墟,是以他是半分都不会反抗几位师尊的任何惩罚。这一招真的是阴毒得紧,君扶为了仲渊,每次都只能生生憋着,结果就是好好的一张脸上冒出了不少痘痘,火气太盛的缘故,连着几日让阿姐多熬几碗绿豆莲子汤才给下了火。
……萧仲渊被他俩吵地两耳嗡嗡,若有第三种选择,他只想一个人清净。
正僵持间,忽然一个人影倏地闯入到君扶伞下,一把拽住君扶的胳膊,大喊道:“哎呀,这好端端的居然下起雨来,还好碰见你们,否则我可被淋病不可。”正是南门笙。
这伞下是肯定挤不下三个人的,大师兄箍着手臂的手就和八爪鱼一样,君扶无奈放开仲渊,和南门笙共撑一伞。
秦戈喜滋滋地携着萧仲渊前行,油纸伞的大半部分都朝着仲渊倾斜过去,淋湿了大半个肩头都不自知。
四人一路往回走,快到起居之处时,忽见三两名三清墟的弟子匆匆走过,一人道:“听说今天是七师兄的生辰,我准备了点心意,想着什么时候送过去为好?”
另一人低声道:“七师兄最不喜欢别人提起他是中元节的生辰,所以他一向都不过生辰的,可记住了。”
初时那人面上一副惶恐的模样:“还好师兄提醒,我这不是才入三清墟不久么,差点这殷情就献到马蹄子上去了。”
看着几人身影渐行渐远,君扶笑道:“难怪平素就觉得这方俊吉阴阳怪气的,原来竟是中元节生辰。”
南门笙也是微讶:“同门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
“怎么你们每年都不过生辰的么?”这在俗世王朝可都是盛事。
“过生辰这种俗事也只有你们世俗皇朝才喜欢大操大办,而且我向来不喜欢方俊吉,自是对他的事情毫无兴趣。”直到那二人的身影在远处消失,南门笙才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