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GL）》冯斯路雨

63、第 63 章

　　金岳回到英国，先是到了位于英格兰北部的西约克郡。这里畜牧业发达，曾经工业也盛极一时，是她不太多的记忆碎片里的其中一块。这里少了大都市的繁华，是金岳喜欢的那种庄园气息浓烈的风格，她的别墅也是按记忆中这里的样子修建的。
　　走在古朴的街道上，二十年里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她找不到一点点熟悉的影子，也或者这条街并不是她来过的地方吧。可是她并不在意，只是漫无目的的散着心，遇到餐厅便会点上一份记忆中的煎蛋培根套餐，却是无论如何也吃不出曾经的那种美味之感了。
　　她一路向南，有时坐火车，有时坐汽车，经过了曼彻斯特，伯明翰，然后绕了一段路，到了南安普顿，看了英吉利海峡，感受着这个著名的港口城市的温暖。她平时很少看电影，最开始是因为单纯的没钱，虽然她完全可以像其他小孩一样偷偷溜进去，但她似乎很小起就很懂得约束自己，并不会去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后来是因为比起看电影，贵族剧团更会给他们安排去观看其他舞台剧演出，一是那时候电影和舞台剧泾渭分明，上流人士以观看戏剧为高雅，二是从演出的角度看，表演方式不同，不会对她们的职业提供什么帮助。如此养成习惯后，自己不多的娱乐里便更没有看电影这一项了，特别是和梦笔从剧院出来吵架的不悦记忆，让她几乎绝缘电影院。
　　这里是几艘著名巨轮的起航地，从驶向美国新大陆的移民清教徒搭乘的‘五月花’号，到近期风靡全球的由真实事件改编成电影的那搜举世闻名的悲剧‘泰坦尼克’号。
　　望着湛蓝的大海，金岳觉得心情无比舒畅，她听了禾风的话，去寻找她的内心，不是现实中存在于胸膛深处的那个胆战心惊的小心脏，而是她一路成长中，被人弄破被自己磕伤的碎片们，如同在修复一件精美的工艺品，小心翼翼，不愿错过任何残渣。
　　就着这份心情她去看了电影。富家少女和穷人画家，一个美丽活泼，一个英俊开朗，两人一见倾心，再见倾情，爱情和激情翻滚在银幕上，金岳偶尔感叹剧情的老套，偶尔羞红了耳朵。最后客轮撞上冰山，两人面对生离死别。附近传来了些许抽泣声音，金岳却还停留在轮船即将沉没时，船上乐队整齐划一庄严肃穆的进行最后一曲演奏的画面里。
　　那些装束，那些乐器，是相伴了她五年的乐队，每当她演出时，低头就能看到乐池里的人们在严肃认真的演奏。在舞台上，她要注意的事情非常多，除了巨量的台词和与剧中人物相配的动作表情外，她还要注意着观众，音乐，灯光，其他演员，道具，站位等等。她是外国人，是女性，是平民，是野路子，是年轻经验少的新手，多少人等着看她出错闹笑话，多少人明里暗里的盼着她跌落神坛被赶出剧团。以那时候她在舞台上的紧张程度，其实大部分时间是没有多余精力向梦笔散发爱意的。
　　所以她一度认为，观众看到的那些爱慕神色，确实是她演出来的而已，而梦笔应该也是如此，所以她尽管疑惑过，却不会深想彩排和舞台上的互动是有着怎样的意义，毕竟团里互相搭档过的人这么多，那些人也没因此就互生情愫。但抛去这两样的话，她和梦笔真正与戏无关的相处时间，可以说非常的少了，在那些极少的时间里，她们在做些什么呢？
　　散步，喝茶，聊天，吃饭，看公演。可是无论做什么，最后一定是自然而然的话题被引回到两人即将演出的各种相关内容上去，总是说着话就自动的开始对台词，或者灵光一现，琢磨出了对人物新的理解，再者就是一言不合便跳舞，反正她们总是要练习的。
　　金岳叹了口气，她一直不敢想的事情，就这么默默回想了一遍，自己和梦笔，那五年全都活在戏里了吧，把自己变成了戏中人，就再也变不回去了。等戏终人散场后的某一天被打回原形时，才发现，对方是这么的陌生，是个完全不熟悉的人。
　　她本来还想多走几个城市，但是记忆逐渐面目全非起来，她找不到小时候走过的路或演出过的空地了。为了不浪费时间，也为了趁着尚未胆怯起来的心情还在，她向东而去，直接到了伦敦。
　　由于上次的纪念典，虽然过了这么久，贵族剧院本院的门前还是有很多不甘心的媒体或者粉丝日常蹲守，不止是为其他演员，也是为了那个可能有万分之一再出现的传奇人物。
　　金岳压低了帽檐，她为了旅行的舒适以及与过去记忆的重合，一直穿了很随意的装扮，黑色鸭舌帽，大墨镜，休闲卫衣，牛仔裤，乍一出现，反而在这庄严肃穆的场所里显得分外突兀。她们的走路姿势曾经是被训练过的，加上媒体都是眼睛贼尖毒的人，所以尽管便装，她也不好这么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进去，只联络了院长，对方便派车过来，将她从小路接入。
　　院长依旧无比热情，像欢迎远归的孩子一样，尽管他在这里的时间并不比金岳久。金岳没有去见其他高层，而是找了图书馆馆长麦克斯夫人。
　　两人依旧亲切的互相问候了一番，金岳送上礼物，是精美的镂空书签，麦克斯非常喜欢，把它夹在自己爱惜的书里。
　　“看到你这样我非常高兴。”麦克斯笑着说道，别说身为首席的常青藤，就是剧院里的普通团员也不允许穿的如此休闲，但是少了正装束缚的她有着一种从前没有过的轻松感，似乎正在享受生活的年轻人一样，让麦克斯很是欣慰，只是她知道常青藤不是个闲人，或者说整个剧团里也没有‘闲人’，更没有单纯叙旧这一说，所以带着老母亲般慈祥的表情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谢谢。”金岳觉得麦克斯似乎是最能让她放松的人了，她直言“打扰您工作非常抱歉，请您告诉我梦笔的下落。”
　　麦克斯笑了笑，皱纹堆叠起来，显得十分友善。她似乎并不意外，甚至像等待这一天等了很久一般。从办公桌最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放了许久，已经有些泛黄的剧本递给了金岳。
　　金岳抚摸着剧本的封面，她记得当初还有些翻动的褶皱的，想来是被熨平了。翻开来，里面有梦笔夹的树叶，树叶似乎没怎么变，还停留在当初她见到过的样子，只是更脆了一些，碰一下便支离破碎了，再轻轻翻动，有她当初圈起来过的那行字，眼睫猛动，愣了两秒又继续翻了几页，最后面夹着一张便条，上面写了一个不认识的地址，还有电话号码。
　　“你准备好了吗？”麦克斯双手握住放在桌子上，黑色的纱制风衣让她看起来如同近代的老教授一样，金色边框的眼镜带着细链延伸到了脖子后方，倒显得比金岳之前带过的眼镜精美时尚的多。
　　金岳低下头，双手握着重新被合起来的剧本，两个大拇指不着痕迹的用了用力，几秒后重新抬起，露出一个并不大却很真诚的笑容，点了点头。

　　这次离开时，她少了上次的留恋，似乎有一种这些比起梦笔远远不重要，或者如果自己想来，还是随时可以来的心态。具体是什么，她不再细想，只将剧本夹在文件夹放进背包里，地址嘛，看一遍就已经都记下来了。
　　她虽然很想让梦笔见见自己如此随性的装扮，但是自己都是有些别扭，要不是旅行方便，恐怕绝不会买这种休闲装来穿了。何况出于礼节她也要换上正式的衣服，思来想去，眼睛停留在一家百年老店的橱窗前，这是梦笔喜欢的店，准确的说，是梦笔父亲曾经订做西服的地方，最初常青藤需要穿男装却又品味堪忧时，梦笔便带她来过这里，还为手头尚在拮据状态的‘绿衣骑士’买了人生中第一套量身定制的高端西装。
　　她进去后，有着地中海发型的老裁缝马上认出了她来，两人热情的握了手，金岳便说明来意，只说不用量身定做，差不多合身就可以，因为不想等太久。
　　老裁缝眼睛精光一闪，到后面的储衣室里折腾了半天，拿出一套考究的西装来，不似平常的男装那般宽大，也不似女士西装的收腰款，当然这里也不做女装，但是看起来除了正式还有些新潮的感觉，果然时代变了啊，金岳想起以前宽大的西装她的瘦身板撑不起来还要辛苦的垫肩围腰的过去。
　　试了试，非常合身，她穿正装穿了十几年，一上手就知道这绝对是定制款，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老裁缝。
　　只见老裁缝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又重新戴上，嘴唇颤了颤，表情和麦克斯女士十分相像。
　　“这是为你制作的。”老裁缝道，同时抽出手绢擦了擦鼻子。“这件衣服一直在等你，我们也是。”
　　金岳感动的摩挲了一番衣袖，拍了拍老裁缝的手臂，以示谢意。
　　“你让我们等了太久了，也让那位小姐等了太久了。”老裁缝仰头殷切的说道，他比金岳矮了整整一头。
　　金岳的笑容慢慢消失，换上了些许悲伤之色，她叹了口气，鼓起勇气的说道“我现在就去找她。”
　　“太好了！”老裁缝激动的一拍手，倒把金岳吓了一跳。
　　她从店里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衣服，从西装到衬衫，皮鞋到袖扣，曾经也是这样，在这里一次性就可以搞定一整套行装，那时候高昂的价格让她也不能频频光顾，所以这家店里买来的每一套衣服都伴随了她的所有重要场合，可以说印证了她阶段性的成长。而且由于老裁缝，当时还没有这么老，的技艺高明以及剧团内很多富家少爷都在这里定衣服，所以他的父亲，他，他的儿子都和剧团合作过制作戏服，她和梦笔演《落幕》的时候，婚礼上的礼服就是他亲手裁制的。
　　坐了约两个小时的车，金岳来到了一座豪华庄园前，比她记忆中梦笔的家规模还大了不少，前面一片绿地，到这里汽车就不允许进入了，她徒步过去，只觉得每一步都恍如隔世，刚刚的两个小时仿佛一瞬间，自己还没准备好，就这么到达了目的地。
　　因了梦笔父亲当年的话，她还是万分紧张的，只是攥紧了拳头，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如果我们错过了，那就让我们重新抓住，这一次，绝不放手。可如果我们不是错过，而真的不是对方身边应有的人，那就让我们一起亲手埋葬起这份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