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埃传说》墨焰

2、异族之客

　　竹红蕈、紫丹参、岩菖蒲、雪茶、雪莲花，少年埋首在一堆赤橙黄绿的草药中，逐一地筛选、剪切、烘干。自从母亲失踪之后，他便跟在泽布巫师身边学习巫术，而整理这些草药就是他每日的必修课。
　　“丽恩，丽恩，快出来！”听到有人呼喊，少年抬起了头。
　　身着开长衩的搭襟红色麻布长衣和有彩色条纹的长百褶裙，背披七星羊皮，手上挂满了银镯子的少女踩着光脚丫站在丽恩面前，笑呵呵地看着忙碌的少年。
　　“衬红！”名叫丽恩的少年甩下手中的药草，惊喜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衬红咯咯地笑，“那么久没见到丽恩哥哥，当然是想你了才来看你的啊。”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丽恩苍白的脸颊倏得就红透了，“衬红，东主不是不许你来巫筑吗？”丽恩记起东主的禁令。
　　“因为我要偷偷告诉丽恩你一件事情哦！”衬红靠在丽恩的耳边，薄薄的气息得丽恩耳根痒痒，“丽恩，昨日我在七星湖边遇见了一名少女，穿着黑色的巫师衣裳，垂着长长的头发，后来我在仔细一看，那个女孩居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黑色的衣服？”丽恩愣了一愣，“会不会是术埃那边的人？”
　　术埃族是生活在雅碧河下游，凶猛好战、崇尚黑暗的一族。当年就是东埃同术埃的一战，丽恩自此失去了妈妈的音讯。
　　“丽恩，这不是最主要的。你要知道，那个人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啊！”衬红兴奋地摇摆挥舞着手臂，手上的镯子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术埃族历来诡计多端，说不定是他们用巫术化成你的样子，来蒙骗你的！”丽恩还没开口，巫筑里的泽布巫师缓缓走了出来，“衬红，你是公主，异族可能会化成你的容貌混入东埃捣乱，引起东埃内部混乱，让他们有机可乘。”
　　衬红噘了噘嘴，“可是，她的额头上也有神蛙之章啊！”她伸手指了指自己额头，额上印着一只翠绿色的碧蛙。
　　“神蛙之章？”泽布心中一颤，东埃历来奉蛙为神物，术埃则以蛇为族腾，两两互不相融。术埃人以鲜血和生命祭祀膜蟒蛇，即便是兵法穷尽，也不可能背叛他们的神明。
　　那少女额上真有神蛙之章？”泽布慎重问道。
　　“没错！”衬红见泽布置疑，不服气地仰起了头，“她额上的神蛙之章还会发出绿莹莹的光芒，那个看上去就好像……好像是天生的，不像我这样，用泉水一洗就会没掉！”
　　衬红的话让泽布的心中不由腾升起一股寒意。当年衬红公主出世时，贵为东埃天女的她额上竟没有历代相传的“神蛙之章”已让东主头疼了十五年，如今又出来一个术埃少女额印“神蛙之章”，这岂不是东埃和族长陷入难堪？
　　这样的事情，若让其他族人，可能要会引起族中打乱的。泽布思量着问道：“衬红，这件事除了我和丽恩之外，你还告诉过谁？”
　　衬红嘟囔着嘴巴，“没啊，我就告诉了丽恩，谁知道你还会偷听！”
　　“衬红，你先回族长那里，他有事找你。”
　　听见是父亲要召见，衬红撇了撇嘴，不太情愿地挪着小碎步靠近门边。
　　直到衬红走远，泽布折回巫筑内，“丽恩，你去七星湖看看，若那名少女还在，便将她擒回。切记不得让任何族人看见那少女的容貌。”

　　从东埃到七星湖只需半个时辰，丽恩四下看去也没见什么人影，便独自在七星湖畔绕圈子。以往都是采药时路过，倒从未仔细看过这湖的模样。丽恩的脚步渐渐放慢，好奇心被勾起，眼睛便直直拽住了湖面不放。
　　平如镜的湖水被日光无声息地穿透而过，和两侧的树林一衬，好像一片暗碧琉璃当中被一道长疤硬生生撕裂。一边是斑驳的黑影，仿佛到了龙宫鬼国，到处都是鱼龙曼衍。魔鬼狰狞，凶厉非凡；另一边，清水绿波、碧透见底，日照之下粼粼散着白光，一层如轻纱薄绡一般的雾气在湖面上腾升散开，幽静而恬淡。
　　这世上为何要将黑白、善恶分得这么开呢？年轻的巫师轻声叹息。
　　正思量间，天色忽然暗沉阴霾下来，丽恩抬头看了看，一片乌黑的云雾自西面散开，仿佛一匹不断展开的布帛，朝丽恩这边铺陈而来。更让丽恩惊讶的是，云雾中央隐隐约约竟露出一张少女的脸。
　　“衬红！”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丽恩忍不住脱口唤道。
　　“你在叫我吗？”一名黑衣少女踏着云雾，自天幕中走出，唇角吟笑道：“我叫娆星！你叫错名字了。”
　　娆星，东埃通常都是用来指的天幕上一闪一亮的煞星。怎么会有人起这样的名字？丽恩纳闷得盯着娆星看。
　　“喂，发什么呆啊？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娆星突然靠近一步，惊得丽恩连连后退，“丽恩，崇任丽恩。”
　　“崇任丽恩……”娆星上上下下打量着丽恩，滴溜溜转的眼睛里露出好奇的神情，“你是东埃人吗？”
　　“是！”丽恩点点头，怕娆星又抢先问话，赶紧问道：“你呢？是术埃人吗？为什么要到东埃来？”
　　“我是偷偷逃出来的，”娆星先是吐了吐舌头，后又皱了皱眉，“阿母的孩子失踪好多年了，我要替她找回来。你叫的衬红，是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吗？原来她叫衬红！”
　　直到娆星提及衬红，丽恩才豁地想起泽布交予他的任务——生擒娆星。可是，眼前的娆星看起来天真善良，没有半丝杀气，或许她真的只是来东埃找人。丽恩心里不禁泛出一丝犹豫。
　　“丽恩，你能帮我找到阿母的孩子吗？”娆星恳切地询问，虽然这不是她来东埃的最终目的，但也算其中之一了。娆星朝丽恩露出无邪的笑容，希望丽恩能答应她。
　　“这个……”丽恩一时踌躇难定。虽知眼前的少女敌我难分，但不知为何就是不忍心将她送去泽布那里受罚。思前顾后，丽恩决定将事实告诉娆星。“衬红把昨日遇见你的事告诉我和巫师之后，巫师就下令要我将你生擒回东埃。我不但不能陪你去找人，还要……还要带你回东埃面见族长！”
　　“东埃的族长？”娆星似乎是心存忌惮，垂头思索片刻才回道：“算了，我随你去。”
　　“什么？”丽恩脱口便问，娆星实在没理由去冒这个险呀！
　　“我相信丽恩不会伤害我！”少女掬起满面笑容，如花的笑靥让人分不清虚幻与真实。
　　我相信丽恩不会伤害我——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温暖？好像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正被一阵和煦的春风拂过，这样毫无保留地被人信任着。“娆星，我无法保证……”
　　“如果能见到东主，说不定他可以告诉我一些有关阿母的一些事情。”娆星一边笑，灵动的黑眼珠子一边骨噜噜地转动着。
　　听娆星说话的语气似乎是笃定主意非去不可，面对这张和衬红一模一样的脸庞，丽恩终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他只能暗暗叹了口气，妥协道：“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