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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神医狂妃(二十二) ...

  •   三个月之后。

      钟无一现在落脚的地方已经不再是那个异样巢穴般的凤栖宫,他和凰裳搬进了皇家园林中的避暑庄园。

      可以说,住在这个地方的,除了少数几个经过他亲自过目的侍从之外,几乎只有他和凰裳两个人。

      没有少年少女——他们早在钟无一提出来的三天之内,就被送出了京城。

      没有宠妃——第二个月的时候,钟无一说服了凰裳遣散部分“不重要的妃嫔”,并精准地列出了一张写满重臣家千金芳名的单子。

      甚至,没有那些让人烦不胜烦的影卫,至少在夜晚没有。

      这件事花了钟无一最大的心力。

      “为什么,无一,”凰裳弯着眼睛,用说笑的语调说:“你想伺机杀了我吗?”

      他的眼神却一点也不像是玩笑。

      当时钟无一仍然是以一贯的冷淡态度回答:“我不习惯被人时时刻刻盯着,尤其是晚上、和你在一处时尤为不喜,陛下。”

      当天晚上的催眠术格外消耗心力,以至于难得让他们两人都累了。

      房间里只有他们和一只安静的大猫,凰裳的手臂又沉又用力,他就连睡着的时候也像是个任性的恶童,要把手里的玩具搂得死紧。

      山庄的月色又白又冷,衬得那本应无忧无虑的睡脸莫名的寂寞。说不出为什么,钟无一伸出手,想去碰他的脖子,可他的手还没碰到那温热的肌肤,就被悄无声息地捉住了。

      凰裳微睁的眼瞳在月夜里看起来像是浅淡的琉璃。

      他用力地在钟无一的手腕上留下了淤痕,随后,却又轻轻松松地放开了他。

      凰裳什么也没有说,仿佛这个插曲从未发生过一样,重新搂紧了钟无一的肩膀,阖上了眼睛。不过这一次,钟无一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睡着了。

      他觉得,凰裳应该是有察觉的。

      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是会死在钟无一手里的。

      这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里,钟无一看似无异于凰裳手中的俘虏,却在以隐秘的方式,一点点加大着自己对他的控制。

      从看似对凰裳来说无关紧要的小事开始:反正他也不在乎的禁脔们,用餐的地点,一点点试探着、拉低着凰裳的底线,直到他对他无形的权力已经侵占到了重要的领域,威胁到了凰裳的地位。

      这无疑是阴毒的手段。在消费者心理学上,这是沉没成本谬误,在情感操控骗局里,这是自尊摧毁陷阱。

      让步的越多、牺牲的越多,人往往本能地期待着会因为自己的付出最终得到优待,可事实往往是事与愿违。退让得越多,只会白白送给压榨者越来越大的力量,直到真的无法靠自己从他身边逃走。

      在钟无一看来,对待罪恶滔天、且在原书中就用类似却更加恶劣的手段欺骗过原女主的凰裳来说,使用这样的手段正好合适。

      凰裳未必完全没有看清他的心思,只是那病态的偏执让他把太多东西寄托在了钟无一的身上,到了如今,已经无法全身而退。

      隔日清晨,凰裳的心情大概正好,难得早早起了床,缠着要带钟无一去游凤台玩。

      游凤台建在后宫里,在湖水之上修出了一座檀木铸成的香楼,一层的临水戏台之上,以往凰裳总是和禁脔与宠妃们整日在此处玩乐。

      他总是听钟无一的想法,留在安安静静的居所里,所以这还是钟无一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座在原书中是无数宫斗舞台的奢华建筑。

      不过和原书中不同,这里没有了妙龄的美娇娥、玉面粉妆的戏班子,有的只有他们二人——就连黑豹都没有跟上来,它害怕水,打死也不肯靠近桥梁一步。

      凰裳拖着钟无一坐在了观众席的主座上,自己走进幕后,二十分钟之后,他换了一套衣服,捧着道具和梳妆盒走了出来。

      看了那衣服,钟无一也不由得被惊到了。那是舞者的衣物,确切一点的说,是舞娘的衣服。

      南凤国是湿热的热带国家,就是平常的衣服也多比较轻薄,何况是需要剧烈运动、展示身体曲线的舞蹈服。

      这身服装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金银珠宝和丝薄绸缎组成的装饰品,细密的、缀满珍珠宝石的金网覆盖着凰裳的锁骨乃至双臂,行动之时像闪烁着金光的鱼鳞。剩余的部分却衣料轻薄,只有折射出云母般梦幻色泽的丝绸垂下来,布料微微透明,能隐约看到其中牡鹿般优雅颀长的双腿。

      凰裳本就有的那种超脱人伦的魅力被这身衣服巧妙地烘托了出来,让他看起来像是只陆地上骄傲的人鱼。

      他笑吟吟的走了过来,缀着母贝的腰链敲击出悦耳的声响,将手上的梳妆盒塞进了钟无一的手里,然后亲昵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朕不会这个,给我画上。”他理所当然般的说,好像这句话就能解释一切。

      钟无一有点无语:“…这是做什么,陛下?”

      凰裳的笑容更深了:“难得的机会,我想玩得彻底。”

      这什么也没有解释。钟无一叹了口气,还是认命地拿过了梳妆盒,打开盖子,果不其然见到了一些熟悉的

      面孔,比如他自己推销出去的高奢玫瑰花水和低配水杨酸。

      “…女妆?”

      见凰裳点了点头,钟无一想了想,干脆直接装备上了“女装大佬”这个称号。他虽然对自己的手艺有自信,但很难说凰裳对他都有什么要求,干脆他自己也做到彻底。

      这个称号果然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钟无一超常发挥,把凰裳本就称得上妖艳的面容修饰得雍容昳丽,纯粹的美艳之外,又带着一丝说不明、道不白的妖气,即使脖子之下明明就是属于健壮男性的身体,也活生生被勾勒出了狐仙妖鬼般让人沉沦的邪性魅力。

      凰裳看着他瞳孔中的倒影,眼神忽的有些怅然。这是在他脸上很少见的表情,让钟无一不由得暂停下了打理着他长发的手。

      “陛下?”

      “我的母亲叫做云裳,是个舞者。”

      他这句话突如其来,没头没尾,钟无一的手停留在他的发间,没有出声打断。

      “她有个青梅竹马的师兄,叫李珩。有一天他们的戏班子受命进宫表演,那之后,一切都变了。”

      “在母亲终于熬不住,答应进宫的当天晚上,他们在即将拆毁的戏台上跳了最后一支舞,之后相约一起饮下了毒酒。”

      “可这毒酒是李珩准备的,他第一次对母亲撒了谎:她酒中的药只让她昏迷了两天。醒过来的时候她已身在皇宫里了,温柔的师兄不忍心让母亲亲眼见到他的最后。”

      比想象中更加残酷的故事让钟无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垂下眼,干脆沉心替凰裳打理起了发丝。

      “这件事直到临死之前,都是她最大的遗憾。我听过之后,也无数次地觉得可惜。”

      “朝中人人都骂我的母亲是个冷酷无情的妖精、狐媚,或许她的确也不是人。真正的云裳早在那一晚就死了,之后存在着的只是具对一切都漠不在乎的尸体,恰恰因为如此,不属于这世间的她让人永远也得不到手,所以才让人痴迷。”

      凰裳的语气简直就像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似的,有着对其中悲剧毫无关心的、残忍的赞赏感。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钟无一完成了对头发的打理,放下了手说。

      “谁知道呢。明明直到今天,这些事我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凰裳笑了笑,眼尾抹上的金粉熠熠发光:“面对着你,却不知不觉说出了口。不用在意,你就当只是听一个故事,一个我死了之后就没人会记得的故事。”

      “……。”

      “无一,你会跳舞么?”

      “…不会。”

      “我想也是。来,扶朕起来。”

      钟无一扶着他的手帮凰裳站起来,又按照他的吩咐取了刚才的道具,是一双锡做的女用弯刀,打磨得相当漂亮,轻薄得像是月光。

      凰裳提着刀,像模像样地对只有一人的观众席行了礼,然后自顾自地在无声的舞台上跳了起来。

      这似乎是一支在南凤国传承许久的舞,讲述着渔夫青年和海中公主的悲恋故事。凰裳虽然是个大块头的男性,可就算是完全外行的钟无一也能看得出来他的舞技明显经过苦练,明明是称得上健硕的肢体,行动起来却异样的柔软,配合着几乎完美的妆束,当真被他跳出了水族姑娘凄艳的韵味。

      只不过,本该是双人舞的表演,却只剩下一人的独秀,他跳得越是尽善尽美,反而越加衬托出这自作多情舞姿中的讽刺。

      -------------------------------------

      “陛下,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

      凰裳就像完全不知道累似的,任钟无一劝了几次都没有消停的迹象。钟无一最后劝了一次,话音刚落,自己先叹了口气。

      这位暴君咯咯地笑着,双颊泛红,倒更像是喝醉了:“我偏不,你就得在这里陪着我。”

      钟无一又叹了口气,这次干脆没有遮掩。

      “这么小气干什么,这样吧,这次你可以点一支……嗯?”

      凰裳的笑容消失了,他双眼眯起,侧头看向两人的后方。钟无一这才跟着察觉到了旁人的气息。

      是凰裳的影卫。最近他们不经命令是不会主动靠近的,这次却连收敛声息都没有做,而是用最快速度过了桥,跪在凰裳的脚边。

      “朕希望你的这次无礼有合适的理由。”凰裳的声音像换了个人似的冰冷。

      影卫面色苍白,额角带汗:“陛下,宫门有变!”

      钟无一心中震动,是反抗军他们终于出手了吗?

      他下意识地看了凰裳一眼,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两人对视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凰裳就转身行动了起来,扔掉弯刀,扯下身上的戏服。

      “不用避讳,详细一点。”

      影卫咬了咬牙,声音有些颤抖:“陛下,大门、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了,门外是王爷的大军,势要逼宫!”

      “禁军呢?”

      “在门内与反贼缠斗。可是贼人卑鄙,开门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恐怕禁宫里已经混进敌人的刺客了。小的是派来向陛下报信的第五个人,其他人恐怕已经——”

      “钟无一,把朕的衣服给我换上。”

      “……”

      “快!”

      凰裳流丽的凤眼里泛着让人触目惊心的血丝,方才两人间的平静已经荡然无存。钟无一老实地给他换上了原本的黑色外衣,已经没有时间取下金饰、再做卸妆,大敞开的墨色衣领内能看见繁复奢侈的金丝网,燃烧着平静怒火的脸上仍然带着夺目的化妆,不知怎的,这副模样让他看起来比刚才更像是舞台中心的戏角。

      “马呢?”

      “已经在桥边备好了。”

      “很好,你留在这里,护送着他往宫中赶。”

      “可是,陛下、”

      “没听到吗?”

      影卫一个哆嗦,没敢多嘴,只能看着凰裳用比他刚才更快的速度飞身过桥,骑马向宫中的方向奔驰。

      钟无一快速打量着这个影卫。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只要有了空闲时间就会锻炼身体,再加上温存到最后的一点异能,打个措手不及,自觉有很大的把握一对一拿下他。

      不过他没必要这么早彻底暴露自己的立场,而且他跟反抗军之间没有过交流,如果到时候出了什么乌龙,说不定还用得着这个保镖,于是决定把他待在自己身边再说。

      “你这是要把我带去哪里?”

      “大人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自然要把您带去娘娘们避难的地方。”

      钟无一摇了摇头:“不,把我带去你们陛下的身边。”

      这个影卫显然还年轻,被吓得六神无主:“这可不行,陛下不会允许的!”

      “陛下只命令你护送着我进宫,还没说要去哪。就算万一真的触怒了他,所有责任,我一人承担。”

      他都这么说了,影卫自然也没法再拒绝。何况,他们都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神医狂妃(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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