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第一部》樱色舞

11、番外

　　十八岁诞辰的那一天，血樱上上下下的人都兴高采烈的为我庆祝。
　　舅舅对我说，晴儿，以后要遇上喜欢的人，就要马上告诉他……千万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说这话的時候，我看到叔叔暗淡的神色，以及略略悲伤的黑色眸子。转头去看父亲和母亲，他们只是一直摇头和叹气。

　　父亲说，女儿，记住了的，就不要忘记，哪怕是多么鲜血淋漓的记忆，也要把它给记住，要勇敢一点，学你凌月叔叔。
　　说着，父亲昂起了头，眼睛湿湿的；母亲把手搭在了父亲肩上，关切的目光紧粘着父亲有点沧桑的脸。

　　我知道凌月叔叔，父亲常常提起他，说这是父亲一辈子最尊敬的人。
　　父亲说起凌月叔叔的時候，表情总是十分的骄傲，好像那个人就在眼前。

　　我看到过凌月叔叔的画像，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人，就像血樱四周栽种的樱花盛放時的魅惑，很动人；而凌初叔叔虽然跟他一模一样，却多了几分稳重。
　　每当这个時候，我总会暗暗自喜，因为舅舅常说，我跟凌月叔叔长得很像。

　　舅舅是天下闻名的碎雨阁的主人，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听说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出生那年，舅舅就退出了江湖，解散了碎雨阁。
　　现在的他，不过是个将近四十的成熟男人罢了。

　　舅舅很疼我，但我从来感觉不到他对我的爱。
　　父亲说，舅舅的爱，已经燃烧殆尽了。

　　我不知道这么一个男人能有多少爱可以燃烧，我只知道，莫明其妙的，我爱上了他。

　　二十岁的某个炎热的下午，我冲到他面前，沙哑着告诉他，我爱他，接着伸手去脱自己身上单薄的纱衣。
　　然而这个男人并没有多少惊讶，他只是默默的，默默的看着我，沉静而优雅的说，没有爱的人，没资格被爱。
　　我盯着他，眼泪不争气的簌簌往下落；他走近我，温柔的大手抚摸着我的脸，我的眼睛。
　　“这么漂亮的一双眸子，别让它毁了……月……”

　　月，凌月。
　　其实我都知道，我跟凌月叔叔，除了这双冰蓝色的眸子，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相似，甚至连凌月叔叔的影子也没有。

　　狠狠的甩给他一个耳光，冲出了他的房间，甚至连衣服都顾不上。
　　不甘心地回头的時候，这个男人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没有丝毫要挽留的意思。
　　绝望从指尖扩散至全身，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血樱的，总之，我不要再看到这个男人。
　　我要找到凌月叔叔。
　　不为什么，只是好奇。
　　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夺走了舅舅一生的爱。

　　逃离血樱的那段日子，我四处的流浪。
　　只要稍微打听，几乎到处都能知道关于凌月叔叔的传言，包括弑父以及他和凌初叔叔的爱情。

　　人们似乎并不在意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到底有没有违背天伦，他们只是把这些话题当作茶余饭后的余兴，说着说着觉得腻了，就转换话题。

　　为了谋生，我在一家偏僻的旅店当丫头，那里有个很纯粹的少爷，还有一个很风流的盗贼。
　　说他的盗贼，那都是从少爷骂他的话里知道的。
　　“死盗贼！这次我要不把你打成猪头，我就不姓左！”看，又来了。
　　茶杯筷子都不断的往那个盗贼身上砸，他却笑得如沐春风。
　　只可怜了我，又得收拾好长一段时间。

　　不过闹归闹，没有一次少爷不是被哄着回去就是自己消气，而那个盗贼始终没有变成猪头。
　　我常想，要那个风流贼认真起来，少爷早就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姓了。

　　旅店里有一间房是不允许任何客人住的，那是旅店里最大最好的一间房。
　　风流贼说，要是有人说要住那间房的话，就问他：嫩叶初生如丝。若他答：雨夜银月朦胧。就让他住。

　　下雨又怎能看见月亮？我不解，也不想去解；我不是自寻烦恼的人。

　　大雪的那天晚上，我正在收拾店子准备关门，一个少年却挡住了门，说他要住店。
　　带着半点怒气的说客房已经满了，让他到别的地方去。
　　他蹙起好看的眉头，疑惑的说，这不可能，我师父说肯定有一间房没有人住。

　　我惊讶了好半天才想起风流贼交代的话，问他能否对出“嫩叶初生如丝”的下联。
　　他挑了挑眉，清了清嗓子，说：你听好了……雨夜银月朦胧。
　　接着挑衅的看着我，乌黑的眸子散着异样的光彩。

　　蹩着嘴不服气的打开门，那少年引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扶着另一个，两个人都披着厚厚的袍子，大帽子遮住了他们的样貌。
　　“进来吧！”我说。
　　其中一人对我点了点头，扶着身边的人进来。

　　他无限温柔的为身边的人掀开大帽子，帽子脱落的瞬间，我几乎无法思考。
　　泛金的云鬟，含笑的冰蓝色眸子，如盛放樱花般的气息。
　　我的心一阵窒息，双眼被那金色所刺痛。

　　对我点头的人也脱下了帽子，一双深邃漆黑的明眸沉静而灼热。
　　他替那个人理了理落在额前的金丝，搂着柳腰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向那间房子走去。
　　少年对我做了个鬼脸，就赶紧跟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无措讓我无法适应。
　　我曾经为见到那个人后的场面设想了好多应对方式，可没有一个派得上用场。

　　脸上传来温润的感觉，又带着寒冬的冰凉。
　　我想，如果告诉那个男人，他一直爱着的人除了眼睛一切都很好，有个人不离身的爱着他，不知道他会不会仰天长笑。

　　整整七天，我都没有跟那个如樱花般魅惑的人说上一句话，不仅仅因为忽然的搭话看起来会奇怪，还因为没有跟他对话的勇气，我怕一开口，就会崩溃。

　　持续了七天的大雪仍在持续，我向少爷作了请辞，收拾好包袱，就离开了那个小旅店。

　　雪点落在伸出的手心，被体温逐渐融化，我想起了那个声言自己没有爱的男人。

　　恩……是時候回血樱了。

　　踏雪归去，雪盖踪迹，记得那人那影，和月诉衷情。
　　自嘲仍把芳心向春尽，笑容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