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少年》念时年

3、第 3 章

　　【第三章】

　　一中地方很偏，虽然在大城市，但却是关外面，附近也没有什么大型的购物商场，只有一个城中村。城中村里有一家农家乐，做的鸭煲堪称一绝。但所谓农家乐，其实就是村民在自家院子里摆上五六张桌子招待客人，和私房菜也差不多，所以为了吃上这顿饭，张翰闻从上个月就预定了位子。

　　从一中徒步道农家乐大概20分钟，是个走路有点远，打车又太矫情的距离。而且穆笙他们一行五个人，打车也不太方便，就边散着步边去了。

　　“欸穆笙，我中午听你在宿舍唱的那个，还挺好听的。新写的？”鸟窝和五音不全的张翰闻不同，音乐欣赏水平还是有的。穆笙在宿舍偷偷藏了一把吉他，没事就翻出来弹弹。鸟窝第一次听他唱歌就说了一句，穆笙你要是当歌手一定火，而且从那以后似乎就变成了穆笙的粉丝。

　　穆笙那会儿只是笑着说了句谢谢，垂眼间盖住了一瞬间的失落。那颗种子埋在死灰里，时间长了穆笙也想开了些，但是平时一有空却总是不忘记抱着吉他哼哼歌，那颗可能永远无法发芽的种子偶尔会死灰里挣扎，也不知道是否还能再看到阳光。

　　“嗯，”穆笙应了一句，校外的夕阳照的他暖暖的，心情也不错，于是他问，“你们要听吗？”

　　“要！”鸟窝一听眼睛亮了，他是真心觉得穆笙唱歌好听的。

　　和平时的毒舌不一样，穆笙唱歌是温柔的。少年感十足的声音，没有太多技巧的修饰，像是夏天拂过的风，温柔的，缱绻的，又干净纯粹得让人禁不住被吸引沦陷。

　　他在马路边上走着，没有音乐，只有夕阳投下的灯光照在少年好看的眉眼上。他轻轻合上眼，嘴角含笑，动人的旋律流淌出来，此刻的他仿佛发着光。

　　他唱完之后，所有人似乎都还陷场景里没有回过神。

　　几秒钟的沉寂之后，所有人都惊叹着鼓起掌来。

　　“天，学长这是什么神仙嗓音，也太好听了吧。”王欣雅瞪大了眼睛，张嘴就是彩虹屁，“我现在简直有种被夕阳洗涤升天的感觉，感觉活在梦里了。要不萧然你再掐我一下。“

　　“嗯，真的很好听。”萧然温温柔柔的夸赞着，拉了拉王欣雅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欣雅差不多行了，太夸张了。”

　　“好听是好听，但是和你闻爷我比还是差了一点，”张翰闻一听萧然夸穆笙不乐意了，扯着嗓子就要开始展示他五音不全的歌喉，让旁边的鸟窝一把堵住了他的嘴，两人打在了一团。

　　少年们肆意的笑声一直传了很远。

　　“不好意思啊老板，位子满了，这是我们家的电话，您下次想来可以打电话预约。”农家乐的老板娘拒绝了不知第几个慕名前来的客人，摇了摇头转身回去干活。

　　“王姨，再帮我们加个鸭煲！”张翰闻扯着嗓子嚷嚷着。他们家鸭煲份量不是很大，几个少年人吃饭犹如风卷残云，一盘菜上来绝对坚持不过一分钟。

　　“好嘞。”王姨笑着答应道，“年轻人胃口就是好啊。”她话音还没落，门口又涌进来五六个小伙子。王姨一看，脸上的笑僵住了。

　　“王姨，六个人。”说话的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穿着嘻哈的衣服，头发染成奶奶灰色，刘海盖住了半个眼睛。手臂上还闻着夸张的纹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

　　院子里早就满了，这几个小混混才不管，一向都是不预约直接上门就让王姨想办法让里面的客人给他们腾地方，不然就要砸场子。

　　王姨也报过警，但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也不伤人，就砸她的桌椅，赔点钱蹲几天少管所就又出来了，出来了少不了又是一通闹。

　　穆笙皱了皱眉，看这群小混混的样子，怕是高中都没上的社会青年，可能比职高的还难对付。

　　女孩儿们已经吓傻了，萧然更是拉着张翰闻的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混混们扫了一圈看到了他们这桌像是快要吃完的样子，便直着朝他们走了过来。

　　“小妹妹，你们快吃完了的话能不能让让？”那领头的看萧然长得好看，伸手就要去拉她。张翰闻把萧然往身后一拉，穆笙一手便抓住了那人的手。

　　那人另一只手把奶奶灰色的刘海捋了一下，这才正眼瞧了瞧穆笙。

　　“哟，这不是穆大校草么。”那混混看着穆笙笑了，眼底却冷的很，“他转头看着坐在穆笙隔壁的王欣然道，“新找的女朋友？”说着就要伸出另一只手拉她。

　　这下糟了。

　　这个奶奶灰少年名叫王炀，原来也是一中初中部的，比他们大一届。当时他喜欢的女孩儿追穆笙追了很久，后面被穆笙拒绝之后一气之下转学了，王炀就跟穆笙结下了梁子。穆笙当时那个高一女朋友也是因为王炀来生过事，穆笙不想连累她才和她分手的。以后再没找过女朋友多多少少也是因为王炀的关系。

　　“王炀你别碰她！”穆笙立刻把王欣然拉到身后，一只手仍然抓着王炀。

　　“我不是警告过你吗，别让我再看到你身边有女生。”王炀收了笑，另一只捏住了穆笙的肩，捏得穆笙疼的皱起了眉。

　　“她不是。有什么事我们两个人解决，不关他们事，你让他们先走。”穆笙有些紧张，毕竟他知道王炀辍学了，出手也没什么顾忌，眼下他却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王炀冷笑一声，二话没说，朝穆笙的肚子就踹了一脚。

　　“穆笙！”穆笙被踹倒在地上，张翰闻和鸟窝想要冲过去，却被王炀的小弟拽住了。

　　“哈哈哈哈哈。”王炀笑了起来，他蹲下来抓住穆笙的头发强迫他抬起脸和他对视，“穆大校草这张脸确实帅啊，多少小姑娘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你说你这种人在世上就他妈是个祸害！”王炀越说越生气，手上使劲就想把穆笙的脸往地上砸。

　　“王炀！”有人突然从后面叫住，王炀手上一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脖子后面被人一下拎起摔倒了地上。那人趁周围人来不及反应，一把把穆笙拉起来往鸟窝那边一扔，喊了一句：“走！“

　　“我操！”王炀被摔得有些蒙，“他揉着脖子抬头一看，穆笙那群人已经跑出院子了，眼前一个棕发蓝眼睛的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是杨帆。

　　“杨帆你有病？管什么闲事？”杨帆的名头这些人还是听过的，王炀怒了，站起来轮了拳头就想揍，拳头却被杨帆轻轻巧巧的抓住了。他仿佛没怎么用力，但王炀的手就是抽不出来，气的他恨不得把杨帆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杨帆冷着脸听着他骂，听他问候完了父母之后笑了一下道：“骂完了？”然后一使劲又把他摔倒地上去了。

　　“你什么时候和穆笙关系这么铁了？你俩不是对头么？”王炀很无语，他其实和杨帆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倒算是第一次正面刚上。

　　“啧，你管得着么。赶紧滚。”杨帆有些不耐烦，眉头一皱。

　　“你！”王炀虽然不忿，却也知道打不过杨帆，只得啐了一口，带着小弟走了。

　　杨帆在原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于是让老板娘打了份烧鸭饭。

　　“王姨，我买单。”身后突然传来穆笙得声音，杨帆转身便看到少年掏出手机扫了付款码。

　　“那个……谢谢。”穆笙想起那天在职高校门口自己的态度，有些尴尬。“我请你。”

　　“那谢了。”杨帆也不矫情，拿着烧鸭饭便出了门，穆笙也跟着他一道走出了院子。

　　两个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谈不上熟，初中那会儿更是话都没说话一句，还是竞争对手
　　的关系，眼下也不知道聊些什么，气氛越发尴尬。

　　他虽然不耻那件事，但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杨帆怎么说也算是救过他两次，为人也挺仗义，好像也没那么招人讨厌。

　　穆笙暗中打量着杨帆，一年多不见，这个少年变了很多。

　　印象中初中时候杨帆是个很张扬的性子，大概是一半的美国血统让他很爱闹腾，也很热情。穆笙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笑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眼睛里的星星亮的耀眼，仿佛盛满了整片星空。

　　眼前的杨帆提着烧鸭饭沉默的走着。晚间风有些大，把他额前的八字刘海吹的盖住了半个眼睛，少年眼里的星星没了影子，好像是一颗燃烬了的太阳。

　　穆笙想，他和那些职高的少年不一样。他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段旋律，歌名叫你曾是少年，里面有一句歌词穆笙很喜欢：
　　许多年前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
　　奔跑起来象是一道春天的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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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谁知一开口，两个人竟然是异口同声，都乐了。

　　“你先说。”穆笙道。

　　“还是因为李茜？”杨帆提起了那个因为被穆笙拒绝转学的女孩。

　　“嗯……”穆笙皱着眉叹了口气，半开玩笑道：“我高一的女朋友就是被王炀搅黄的，挡我桃花。”

　　“你也是挺冤，你说李茜怎么就没看上我？”杨帆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杨大校草这是吃醋了？”穆笙笑出了声。

　　“是啊。”杨帆酸溜溜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穆笙，不知怎么也跟着笑起来。

　　少年们的爱恨仿佛都像风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一个瞬间就被吹走了，再不留痕迹。

　　于是两个少年就像是抽了风一样在大马路上莫名其妙的笑个不停。

　　“神经病啊！”穆笙笑得停不下来，却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结果他刚肚子让人踹了一脚，一笑就有些疼，但是他就是停不下来，于是跟个傻子似的一边笑一边捂着肚子抽气。

　　杨帆看他皱眉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伸手拉过他道：“你没事吧，我看看？”接着也不等穆笙回答，径自就把他衣服下摆撩起来。

　　“哎，”穆笙没想到这人动作这么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抓住了杨帆的手腕道：“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杨帆扫了一眼，一看确实没什么大事，就是青了一块。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村口。职高和一中是相反的两个方向。

　　“一中啊……”杨帆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星空，半叹着说了一句。那声音里似乎饱含着很多复杂的情绪，那时的杨帆没有听懂。

　　“你刚想说什么。”临到分别，杨帆突然想起刚才穆笙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穆笙张了张口，最后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走了。”少年转身摆了摆手，向着一中的方向去了。对于杨帆这个人，穆笙其实有很多问题。比如他看上去和传闻区别很大，并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比如他为什么最后会去了职高。比如这一年多，他过得怎么样。
　　后来穆笙想了想，这些问题大概都不会有什么让人听起来愉快的答案，也没什么必要问。
　　都过去了。

　　穆笙突然觉得有些可惜。
　　曾经那么耀眼的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