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君不待》薇楼

23、第 23 章

　　晚上的时候书尽晚躺在那张小床上，咬着牙，打定主意，如果重锦不拉铃叫自己，自己是绝对不会过去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赌气，总之他翻过来，掉过去的折腾到了半夜，然后发现自己睡不着。
　　他很清楚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就是因为里面卧室的重锦，他一直希望听到重锦拉铃的声音，可是却一直什么声音都没有。有几次，他迷迷蒙蒙的好像听到了铃铛的声音，于是他猛的坐起来细听，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可能是风吹动的，怕重锦被风吹的发热，所以窗一直是关着的，所以，只是他自己的耳朵的问题。
　　又颠来倒去了很久，他忽然开始自责，他觉得自己赌气赌的毫无理由，赌气难道不是和别人赌么，现在看起来，他更像是和自己在赌气，一边挣扎着想过去看看，一边却约束着自己的行为动作。
　　半天他终于叹了一口气，难道还嫌重锦对自己不够冷漠么？
　　于是他站了起来。
　　虽然是初夏，但是这样的夜晚，温度也不高，他站在自己房间和重锦卧室相连的门前，想推门，又有点不甘心，不推门，又不放心。
　　前两天的时候，他每天晚上要帮重锦换上三五次的姿势，或者帮他盖上被子，可是今晚，夜已经过去大半了，自己之前……
　　书尽晚站在门前，觉得有点沮丧，为什么之前自己那么幼稚的要赌气呢？
　　重锦虽然冷淡，但是还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自己之前是在和他生气的。书尽晚恨不得哀叹几声，现在叫他怎么好意思进去。
　　明知道他只是一个孩子，明知道他刚刚失去了父母家人，明知道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所以对自己防备一点也是正常的，可是自己怎么就……
　　书尽晚又哀叹几声，还是下不了进去的决心。
　　江重锦盯着自己面前的绳子已经很久了。
　　今晚，那个人，没有进来帮自己翻身或者掖一下被子，他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不想和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纠缠和牵绊的。
　　可是他却开始看着那根绳子，无法入眠。
　　外间的书尽晚也是一样的，一样的睡不着，江重锦是知道的。
　　这房子的隔音效果显然不佳。这大概是故意的吧，一般外间住的是下人，都会轻手轻脚的免得打扰了主子的休息，但是里面的主子一旦有了什么事情，稍有响动，下人就会进去帮忙了，不然主子半夜饿了的时候，喊了半天外面的人还是听不见，该有多尴尬。
　　所以他一直听到外面的人在翻来覆去的折腾着，所以他才一直看着面前的绳子。他不是在赌气，他只是，他只是……
　　如果一个人对你如此的温柔如此的好，你明知道其实他要的只是你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但是你却不能给，你会不会觉得，有些愧疚？
　　重锦听到那人起身，站在了自己的门口，他咬着牙，就是希望自己不要冲动的去拉一下那绳子。
　　失望吧失望吧，对我失望吧，失望之后，就别再对我这样的好，就当我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书尽晚在门口站的哆嗦了一下——他没有披外衣，又站了太久。可这一下叫他彻底下了决心，自己冷了，不知道重锦有没有踢被子！
　　这显然是书尽晚过度担心，其实江重锦即使现在想踢被子，也没有那份力气。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有决心推门了。
　　在书尽晚推门的那一瞬间，江重锦闭上眼睛，装作自己已经睡着。
　　书尽晚走了进来——怕重锦害怕，这里的即使晚上，也会有一根蜡烛燃着。书尽晚借着并不明朗的烛光，看着熟睡的重锦。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把被角帮重锦掖了一下。
　　江重锦虽然是装作睡着的样子，但是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困倦就真的来了，他的身体……
　　其实他也挺奇怪的，胸口的伤已经开始结痂，自己正在恢复，可是这恢复的速度，实在是慢的叫他没有耐心。
　　刚刚他一直睁着眼睛没有休息，所以这身体大概已经疲累到了一定程度，却因外面的那个人，无法安心的休息，所以在这人叹着气走进来的那一瞬，疲惫迅速的占领了这身体。
　　然后到了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其实自己无比的自私。
　　之前他一直骗自己说自己是在为外面的那个人担心，所以才无法入眠，所以才有犹豫和挣扎，但是到了刚才，他忽然发现，其实这不过是他自己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他其实真正在意的是，这个人，会不会放弃自己，如果这个人不进来，自己即使再疲惫，也是无法入睡的吧？
　　自己所谓的不想和这里产生牵绊，只是自己的自私，自己不想付出什么，免得离开的时候，有所怀念，可是却还是盼望着别人能对自己温柔……他其实一直期盼的，并不是书尽晚能安心的不管自己，不理自己，对自己失望，他其实一直希望书尽晚能走进来……
　　真是，自私啊！
　　他感觉到那人在给自己掖被子，那人的手，忽然稍稍的碰到了自己的脸颊，不是故意的，只是掖被子的时候，稍稍碰到了而已，只一下，马上就离开了，可是就这一下，叫江重锦，睁开了眼睛，因为那只手，太冰。
　　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人一晚上为自己折腾几次有多累，只是在今天，这人发了脾气，却还不能放下自己之后，才知道这人对自己有多么的好。
　　如果他不是外来的幽魂，如果他真的是这个身体的主人，那么该有多么的好，他就不用惦记着离开这里……可是无论如何自己都想离开……
　　可是这人现在的手，太冰。
　　这人之前用手轻抚自己额头，这人之前用这手为自己净面，那双手虽然微凉，但是总是像一块玉一样，让人觉得凉中带着温润，不似刚刚，凉的好像一块冰。
　　初夏的晚上，并不温暖，甚至带着凉意，尤其是从早晨开始，外面就淅淅沥沥的下着细雨，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但是雨未停之前，是怎么也暖不起来的。
　　而这个人刚刚在门外站了半天。
　　江重锦睁开了眼睛，而书尽晚正想看看重锦是不是睡熟了，所以正盯着他的眼睑看，这一下，两个人的目光，骤然对上。
　　两个人都挺尴尬的，书尽晚更尴尬一些，因为至少江重锦的嗓子，注定了他无法开口说话，而且现在他是一个孩子，这真占便宜，所以他只能佯作镇静的等着书尽晚开口，一边等一边不忘把自己的目光弄的迷离一点，就好像刚睡醒一样，如果不是没有太多的力气，他真想用手再揉揉眼睛，表示自己真的是刚刚睡醒的。
　　他这头表演算是完毕了，于是书尽晚瞠目结舌的呆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
　　重锦看着书尽晚有点呆的表情，忽然有点想乐，然后他就真的微笑了，书尽晚看着面前的重锦忽然露出这样的一个笑，简直有点手足无措。于是江重锦，就更想笑了。
　　笑完之后他才发现，书尽晚竟然连件外衣都没有披上，他又在门外站了那么久，难怪手绘这样的凉，身上，也应该好不到哪里去吧。
　　接下来江重锦做了一个叫自己无比吃惊的动作，他用自己所有的力气，掀开了一角被子，做出一个叫书尽晚进来的动作。
　　等他做完这个动作，他自己都愣在那里了。
　　他其实只是，只是有一点担心书尽晚着凉，只是想让他快点的温暖起来，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条件反射一样的，做出了一个这样的动作！
　　但是书尽晚并没有继续呆下去，他也微笑了一下，然后没有一丝犹豫的钻进了被子里面。
　　重锦好不容易对自己示好，而这样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书尽晚进了被子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实在是太凉，不适合接近重锦，所以他在那里近也不是远也不是——进的话怕重锦被自己的体温冰到，远的话，怕被子被自己扯远……
　　而江重锦显然也意识到了书尽晚的犹豫。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可没有力气去扯那个人过来，所以他只能拉一下被子。
　　书尽晚犹豫了半天，觉得可能还是这样分扯着被子造成的寒冷比较多，所以他靠近了重锦，两个人枕在一个枕头上，然后看着重锦闭上眼睛之后，自己摆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给两人盖严了被子。
　　明天，就搬过来一起住吧，记得把枕头被子都拿过来，这样照顾起重锦来才更方便，也许重锦不对自己打开内心，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陌生吧，也是因为失去了父母而产生的对别人的防备吧，如果自己这样天天陪着他……来不及想完，书尽晚陷入了睡眠之中。
　　而江重锦听着书尽晚均匀的呼吸声，又在心底叹了一声，他还是，心疼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