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君不待》薇楼

10、第 10 章

　　月娘背着小少爷来到那破庙，断壁残垣的破庙四处透风，唯一能起点作用的就是那屋顶了，那也是因为现在没有下雨。
　　月娘放下小少爷，感觉自己后背一片濡湿，小少爷胸前的衣襟已经被血染透，再借着月光看小少爷的脸色，苍白的可怕，而且他在不住的发抖。
　　然后四处搜罗残破的布料，这个寺庙也许以前也兴盛过，所以有一些幔帐，月娘把那些东西都扯下来——上次自己逃到这里的时候，虽然又冷又饿，但是总觉得扯下那些幔帐是对神明不敬，但是这个时候，为了小少爷，月娘顾不得那么多了，虽然这些幔帐脏了一些，但是总比没有好，如果叫小少爷单单躺在地上，他一定受不了那寒气。
　　月娘用这些破旧的布料尽可能的弄出一个舒适的可以躺着的地方，然后小心的把小少爷放上去——明明是十三岁的孩子，却好像只有八九岁大，怎么能不叫人心疼？
　　放好小少爷之后，月娘忽然看到小少爷微微皱了下眉毛，大概移动的时候又碰到了伤口。
　　如果可以不管不问伤口就好，月娘绝对不想碰小少爷的胸前一下，因为小少爷是最怕疼的人，但是如果不处理那伤口，小少爷很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死。
　　月娘忙撕开小少爷的前襟，一个伤口狰狞的盘踞在小少爷的胸前。
　　虽然狰狞，但是只是皮肉伤，看起来内腹应该没有什么事情，那贼人看来也只是想叫人失去行动的能力，然后再被火烧死，这样才人不知鬼不觉。
　　月娘记得这附近有一条小溪，她私下自己的衬裙，去洗干净之后，包扎在小少爷的胸口。
　　小少爷伤的不轻，他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这样的失血，更是叫他体力不支的昏迷过去，月娘一直担心小少爷会熬不住这疼痛，但是他一直昏厥这，即使她包扎好了伤口，他也仅仅是皱皱眉毛，没有其他的反应。
　　月娘总算松了口气，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勇敢，平时她连杀鸡都不敢看，这时候却可以面对狰狞的伤口，也许坚强这东西，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
　　月娘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破碗，在小溪边洗干净，她甚至无暇顾及一头一脸的灰烬，她只想再打上水，回去滋润小少爷的唇——如果是往常，怎么可能用这样的东西去喂小少爷，但是现在没有办法了。
　　云眠觉得唇上一阵清凉，连嗓子的火烧火燎都得到了一丝安慰，于是他贪婪的去舔舐唇上的液体，然后猛的睁开了眼睛。
　　他面前是一个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云鬓歪着，脸上尽是黑灰，但是眼睛里面透出无尽的温柔，她手里拿着一个破碗，虽然破了点，但是看起来很干净，碗里有清水，她正一点一点的喂自己。
　　云眠看着那女子眼中的温柔，不自觉的张开了嘴，甚至忘记了现在的情况，为什么那女子看起来，有些不协调的诡异感。
　　月娘看到小少爷醒了过来，惊喜的低呼一声菩萨保佑。
　　云眠想张口说话，想问问自己是被救了还是怎样，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疼得厉害，一点声音也无法发出来，然后她听到那女子说话的声音说菩萨保佑。
　　不是熟悉的普通话，而是带着一点吴侬软语的音阶，还好云眠是导游，基本哪里的客人都接待过，这女子的口音也不算严重，所以云眠听得懂。
　　月娘见小少爷醒来，并且张开了口，以为他渴的严重，就重新用水一点一点的滋润着他。
　　事实上云眠是很口渴，尤其是他的喉咙，好像火烧火燎一样的难受，所以他迫切的需要水的滋润，但是他怎么也不好意思叫一个女子这样的喂自己，于是他伸手想去接过那碗。
　　但是一动之下，云眠马上察觉了自己的虚弱，虚弱到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并且一动之下，胸口开始剧烈的疼痛。
　　云眠微微低头，马上看到自己的胸口用白色的布料紧紧的包扎着，疼痛的感觉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云眠看到那伤口之后，马上察觉出不对劲，这身体——虽然云眠从未在镜子前盯着自己的身体猛瞧，但是他也能马上感觉到，这个身体，不是他的，他已经二十几岁了，不可能有这么小的身体。
　　他马上转移了目光去看那女子，然后他意识到那女子身上不协调的诡异感是什么了，那个女人，穿的是古代的衣裙，他第一眼看上去，那女人云鬓歪着，可能就是从那里看出来的不对劲，毕竟现代人没有梳那样的发髻的！
　　如果不是身上实在没有力气，云眠一定会大惊之下坐起来的，如果不是嗓子一点声音也无法发出，云眠一定会叫出来的。他并不具备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
　　月娘奇怪的看着自己的小少爷，她重新把水送到他的嘴边，但是他就好像没有知觉一样，他的目光开始四处的乱转。
　　云眠看自己身处的地方，应该是一座废弃的庙宇，天色微亮，光线从四处漏风的缝隙里面透进来——上次他有知觉的时候是黑夜，面前是一片火光……
　　云眠不知道自己想这些有什么用，但是只有一点一点的想，才能让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虚幻的，也许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可是胸口的疼痛却在提醒他目前的一切都不是一个梦！
　　那是因为自己死了么？是不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阎罗宝殿都是假的，自己所经历的才是真正的死亡？
　　可是死了还会有疼痛的感觉吗？
　　那么自己是怎么了？
　　云眠只能一点一点的往前想，之前是无边无际的翡翠湖水淹没了自己，在之前是空中的银龙，再再之前是上船之前的一个短信息……
　　云眠的思考嘎然而止。
　　难道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他没有办法不这样想，毕竟面前的一切都能说明自己穿越了，那个女人的发髻，衣服以及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自己身上这莫名其妙的伤口……
　　云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难道就仅仅因为那玩笑一样的咒语，自己就真的穿越了？
　　他又想到在轮船上楼威对自己说过的话，关于自己的后半生！
　　如果是这样，他可不可以不要？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如此传奇的经历，他只是一直想着平凡的生活下去，他……他舍不得自己的前生，尽管他不愿意说出自己舍不得的究竟是什么。
　　云眠呆呆的发呆，月娘看着自己的小少爷，怎么看都觉得不对，于是她轻轻的叫，“少爷，少爷！”
　　云眠傻呆呆的，根本想不到那个女子叫的是自己，试试上，他现在什么都想不到了，只觉得一种绝望慢慢的从自己的身体里涌向自己的心脏。
　　他不畏惧死亡，甚至在沉到湖底的时候，还期盼着自己的死亡，可是他却惧怕现在这种情况，确切的说，并不是惧怕，只是觉得没有希望，没有动力，在自己的前生，自己毕竟还有小小的奢求，可是到了这里……
　　月娘吓坏了，因为她从自己少爷的眼睛里面看到了绝望，小少爷一向是聪明伶俐的人，也许他知道了自己家里的不幸——从之前到现在，月娘即盼望着自己小少爷的醒来，又害怕他的醒来，因为自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诉说现在的一切。
　　小少爷现在的眼神，带着绝望，叫她害怕，叫她难过，她轻轻的把小少爷抱在怀里，“别怕别怕，没事的没事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少爷你不要难过，我们还有希望的，有希望的……”
　　月娘喃喃的安慰着自己的小少爷，但是云眠却只听到了希望两个字。
　　希望，希望，希望到底是什么？自己曾经也是有愿望的人，也希望发生一些奇迹，但是如果自己真的穿越了时空到了这里，那么所有的希望，都化作了泡沫。
　　云眠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月娘的声音开始哽咽，从出了江府到现在，月娘的心里不能说不苦，不能说不担忧不害怕不紧张，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面对一切，要照顾好小少爷，要不流一滴眼泪。
　　可是刚刚小少爷的眼神，却真的叫她想哭，那是了无生趣的眼神。
　　月娘看自己的小少爷闭上眼睛，“求求你，别吓我，求求你！”
　　云眠虽然不算是一个完整的合格的绅士——至少他的礼节绝对不过关，但是他至少能听出来这个女子语调里的害怕和绝望，这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这个女子关心着自己，或者说，这个女子，是真心的关心现在自己所占据的这个躯体的主人……
　　自己活了，而这女子所期盼的身体的主人却死了。
　　虽然自己并不想活下去，但是这个身体的主人也必定不想死去吧，这样说来，也许自己是占了这个身体的主人的便宜。云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自己也应该，为这个主人做点什么——死人总是比活人大的。
　　于是云眠睁开眼睛，勉强的露出一个微笑。仅仅是一个很小的微笑，但是这足够安抚月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