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回忆（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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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风吹进树间，夜晚带来了点儿凉气。天还没有暗下去，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其实，手表下面挺难看的。”林涵玫停下脚步，解开了表带。
“你不要被吓到。”说完，林涵玫才慢慢抬起了手。
宋清确实被吓了一跳，她倒吸一口气，瞪大了两只眼睛，愣愣地看着那手腕。
林涵玫的手腕被路灯和余晖包裹着，加上了一层让人有些窒息的颜色。
“这是……怎么回事？”
一条深深的疤痕赫然出现在宋清的眼前，看样子已经有了些时间。
林涵玫把手收了回来，又把表重新戴上。
“我转学，不只是因为我家破产。”
林海的父亲就是生意人，林家三个儿子，只有林海子承父业，做起了生意。叶如安生在书香世家，嫁到林家后，做了全职太太，偶尔帮忙照顾厂里的生意。
林涵玫该上初中之前的暑假，林海突然决定要和一个生意伙伴去距离老家很远的城市发展。叶如安一个经常在家里的女人，不懂生意上的事，只是跟着林海大老远跑去那里。
因为到那边人生地不熟，林海和叶如安最后决定把林涵玫留在老家，和奶奶一起。等后面稳定下来之后，就把林涵玫接过去。
于是，林涵玫的初一就在老家的镇子上度过。
林涵玫本身就有些内向，进入新的学校也没有很快的交上朋友，每天都独来独往。她其实很渴望有一个朋友，短时间的独处是自由，长时间的孤单会让人沉溺。
镇子不大，人们大多知道彼此的情况，十个人中间得有四个是亲戚，其他的人和这四个人也大概率有关系。
所以，林涵玫家的情况，班上很多人都知道的七七八八。
林涵玫第一次期中考试考到了班里第一，奶奶拥着林涵玫笑得合不拢嘴，开心的给林海打电话报喜。
本来林涵玫想问什么时候可以和他们一起去那边，可听到林海不时地和其他人说话，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爸爸妈妈不容易，自己应该懂事些。
林海为了奖励林涵玫，托人给她捎回来一双名牌的白色鞋子。林涵玫很珍惜这鞋子，每天回来都要擦上一遍。
一个下雨天，林涵玫没有带伞，奶奶腿脚不便，没办法来给她送，同学们和她不熟，也没有人借给她，她只好呆在教室里等雨停。
幸好雨下的时间不长，放学后半小时，淅淅沥沥的雨停下了。天空灰蒙蒙的，有些忧郁的色彩。
林涵玫顺着巷子往家走。
“哟，这不是我们班的第一名嘛。”巷子边上，一群人中间的一个女生开了口。
林涵玫认出了她，是班上的小混混。林涵玫没有答话，低下了头，走到巷子的另一边。
“喂，怎么叫你没听见啊，耳朵白长的啊？”女生见林涵玫没有回应，声音里带着些恼怒。
“谁啊。”另一个女生问。
“呵，我们班的，总是一个人。学习倒不错，就是天天像个闷葫芦，憋不出一个屁。”女生走到林涵玫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刚回家啊？”
“嗯。”
“听说你家挺有钱啊？”
“没有。”林涵玫不敢动，停了下来。
女生上上下下打量了林涵玫一通，最后回到了她的脚上，虽然认不出牌子，但女生就是觉得她的白鞋很惹眼。
“哟，这鞋子不错啊。”
林涵玫想离开，刚抬脚，女生就一脚踩了上去。林涵玫的白鞋子瞬间就沾满了泥，她呆住了，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的林涵玫，瞬间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女生见林涵玫一动不动，推了她肩膀一下。
“这鞋不便宜吧。”她说着，又踩到了林涵玫另一只脚上，这次很用力，林涵玫感觉到脚趾被踩的生疼，她皱起了眉头。
“走了，刘哥在等我们了。”
人群里有人叫了女生一下，女生才抬起了那只脚，走之前还朝林涵玫甩了一下，林涵玫的裤子上也沾上了泥水。
等到人群走了很久，林涵玫才慢慢缓过来。她被吓到了，紧张，害怕，委屈。她缓缓地抬起被踩的脚，感觉没有办法用力，只好一点一点挪着。
天这时候又开始下雨，她跟着也哭了起来，并没有大声地哭。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其他人肯定是看不出那女孩子在哭的，只有哭的人自己知道，从眼角淌出的那温热的液体，是真正让人心碎的东西。
因为淋了雨，林涵玫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鞋子上，裤腿上全是泥水。
林涵玫心想，也好，不用向奶奶交代那莫名多出来的泥了。
没错，林涵玫没有告诉奶奶这件事。她觉得，只要自己学习不那么好，以后不要穿那双白色鞋子就好了。
小孩子哪里知道，有些伤害就是莫名其妙的。总是有些人不讲理，而当遇到这些人的时候，你也一定不能软弱，否则你受到的伤害，会是无数次。
后来的几天，林涵玫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女生，女生好像也不想提那件事。
于是，林涵玫平静的过了几日。
班上组织放学后打扫卫生，轮到了林涵玫。最终的名单下来，还有上次的那个女生。
林涵玫被分去擦窗户，她去厕所洗抹布，那个女生也在，和她一起的还有几个其他班的女生。
女生见林涵玫过来，和身边的女生说了些什么。
林涵玫还没走到水槽边，白色的衣服上就溅上了几点脏水。女生们笑作一团。
林涵玫没吭声，打开水龙头冲着抹布。突然，腿上和脚上感觉到一阵凉意，她低头去看，膝盖以下全湿掉了，水顺着裤腿往下滴着，鞋子里全是水，她感觉自己像是赤脚踩进了水池。
身后的女生们笑声更大了。
“喂，你怎么湿成这样，哈哈哈哈哈哈，你窗户还没擦吧。诶呦，这可怎么办啊。哈哈哈哈哈。”
林涵玫的腿动不了，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迈腿。女生们冲她身上泼的是冷水，秋风掠过，她的腿止不住地打颤。
女生们又接了一桶水，拎着走了出去。
最近降温，林涵玫冷极了。她一个人站在厕所里，昏暗的黄色灯泡斜斜的照着她，却给不了她一丝暖意。她咬着泛紫的嘴唇，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让那声音盖住自己的哭声。
林涵玫把裤子和袜子的水拧了又拧，才不至于往下滴水。她拖着冰冷的双腿走回教室，大家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只剩她的那两扇窗户还没有擦。
走到家门前，她抹了抹眼睛。
一进门，奶奶的声音就传过来，“玫玫回来了，今天有些晚啊，来吃饭吧。”
“好，奶奶，我先去洗个手。”
林涵玫上了楼，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才下来吃饭。
后来的几天，林涵玫总是时不时地感到腿有些疼。她开始不想去上学，挨到快上课才慢吞吞地进教室，话变得更少了，也不爱笑了。她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是她。
林涵玫那个时候只有十三岁，十三岁的孩子把心事都压在心里，咽进肚子里，但是自己却消化不掉。消化不掉又没有发泄出来的坏情绪，会慢慢发酵变成一根细小的针，深夜出来扎在心上，时间一久，心就会千疮百孔。
林海刚到新城市的时候，信心满满，厂房也果然顺利建成。他和叶如安计划着等到林涵玫初二的时候就转过来上，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
冬天来到的时候，厂房资金出现了问题。
林海原本计划着早点儿回家见林涵玫，可资金的问题一时间难以解决，就把时间推了又推。
等他们回到家，第二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林涵玫的期末考试成绩滑到了中游，她对这个并不在乎，盼到除夕夜，林海和叶如安才匆匆回来。
林海带着疲惫拿出给林涵玫带的礼物，摸摸她的头没说话。叶如安也只是问她在学校好不好。
林涵玫有想过，把这些事情告诉大人吧，告诉他们让他们帮自己。
林海在家里不停地接着电话，有时候好言好语求着对方再宽限几天，有时候在电话里大发雷霆。
在林涵玫的记忆里，爸爸的眉眼总是温柔，声音低沉，像是穿过山谷的风声，听起来又是清爽的。在家里从来没有发过脾气，没有大声对她吼过半句。
现在看来，她不应该说的，至少应该等到大人们把事情都处理好。她应该做个乖女儿。
刚过了年，外面鞭炮的碎屑还没有清扫，林海和叶如安又离开了。
林涵玫躲在门边，偷偷地看着林海和叶如安匆忙的脚步，她安慰自己，快了，都会好的，妈妈说过，等他们处理好事情就回来。
事情要是都像小孩子想的那样就好了，世界会变得简单美好，人与人之间没有伤害，没有欺骗。每个人都有一颗完整的心，鲜活的跳动着的心。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回忆（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