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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中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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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之三
忘言并没有留在东赵京城丰源,在丰源停留不到半月,他就被调到了南方去平定叛乱。
忘言表现得没让任何人失望。
忘言公子动天下,未尝一败。
等他三年之后回京,带回来的是一卷地图,东赵领土再开五郡。
龙心大悦的重仁帝在文华殿摆下酒宴,为他接风洗尘。
那日正是三月,天下尽春。
笙歌缭绕,宫灯在夜色里起伏到深晦的尽头,忘言好不容易从围着他庆祝的大臣中脱身而出的时候,莲弦正在听一个乐伎演奏的《凉州》。
低低的调子,呜呜咽咽的声音,她听得很专注,烛光下的侧脸映出一种暧昧的暖黄,竟然有稀薄的静谧安详。
那一瞬间的莲弦,仿佛和这大殿上所有人都身处不同空间,远离红尘三丈,一片春风杨柳,恍惚让忘言想起了许久之前两人初遇的时候,那梅花掩映之中素衣淡然的女子,心中一震。
但是那静谧不过须臾,几名东赵的皇族贵胄围拢了过去,七皇子敬了她一杯,她拿着杯子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周围哄堂大笑,但是忘言却看得真切,她虽弯着唇,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他一皱眉,起身来到莲弦身前,举杯一笑,“忘言敬殿下一杯。”
莲弦点点头,把手里的酒杯放下,换了一个新杯,双手捧起递到忘言面前,那样美丽的眼睛笔直的凝视他,“将军为国立功,合该是莲弦敬将军一杯。”
她的声音那样清朗,心底那波动的地方有了细弱的裂缝,忘言仰头饮下满杯的酒,“那忘言只好尽饮了。”
一杯饮尽,宾主尽欢,忘言和诸位皇子寒暄了几句之后转身离开,似乎不经意的带翻了莲弦放在桌子上的酒杯,精美的长袍上浸湿了大片。
莲弦清亮的眼波跳了跳,眼神里有了一点奇妙的东西,“侯爷真是容易醉倒。”
他打着哈哈避过去,眼角却扫到了一旁的七皇子,没有忽略到他眼角一闪而逝的异色。
离开宴席之后,他把未干的长袍交给了部下,拿去一查,袍角的水渍里有毒。
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残夜将尽,天空是一片鱼肚一样的白。
莲弦莲弦,你也知道那杯中有毒,如果没有我去阻止,你是不是要含笑饮砒霜?
忽然,他面前的蜡烛一个明灭,归于沉寂。
长夜已终。
这年初夏,忘言回京的一个月后,残春初夏,重仁帝宣布要北伐北狄。
北狄和东赵从立国开始就摩擦不断,这本来就是意料中事,在朝堂之上,重仁帝点他为副将,点莲弦为帅,在点供应后方粮草之人时,七皇子自动请缨。重仁帝满口答应。
叶忘言听得不住在心里冷笑;什么北伐,分明是因为北方本是重仁帝未登基之前的旧领,他眼看就要控制不住摄政的莲弦,怕她真来个篡位,所以搞了个北伐,让她去送命,但又怕她挟兵自立,所以特意派了七皇子督运粮草,你有大军如何?没有粮草一样生生饿死在流霞关!
他偷眼看了一下身旁的女子,莲弦站在朝堂上,唇角含笑,风从殿口灌入,吹动她长长的衣袖,衣上织就金凰欲飞。
她对于重仁帝的决定只是微微点头,于是,北伐就此定案。
出征前夜,宫内大开宴席,忘言和七皇子都在被邀之列。
酒宴正酣,七皇子到他面前,预祝他旗开得胜,他自然是领情,在放下酒杯的时候,七皇子悄悄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呵,来了。他安之若素,在宴席完毕之后,回转自己的府邸,角门果然已经侯着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那是七皇子府上的马车,彼此都心照不宣,他无声的上了马车。
他将近清晨才从七皇子府出来,正是春寒料峭,马蹄踏碎一地晨光,他唇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掀开窗帘,向东宫的方向看去,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线笙歌,有如残唱。
常德四年三月,静王莲弦,定侯叶忘言,出征北狄。
塞外星霜寒。
与北狄的战争,异常惨烈。
北狄本来就民风悍勇,对于这一仗的艰难,他心里早已有了根底,如今,总算战胜了。
北方的大地,总有一种辽远的苍括。
忘言站在一个山丘上,凝神看着脚下一望无际延伸向天边的草场。
从此之后,这片土地再不用担心会被铁蹄践踏。
他恍惚有些出神,忽然听到身后有得得的马蹄声,然后,暗香盈袖。
忽然就想起,数年前,他曾经在一片如雪白梅中挽过一个女子长长的袖,也是这般淡淡的香味。
回头,后方一骑白马,马上的女子有着漆黑的头发,琉璃色的眼睛,素色的长袖。
阳光流金,苍天尽碧,她站在天地之间,宛如盛放的雪白火焰,任何人都碰触不得。
“这里风很舒服。”她淡淡的笑说,跳下马,仰头看着头顶上方天高云阔的碧蓝。
“是很舒服,北地登高望远,最是让人愉快。”他笑着说。
莲弦点点头,忽然转头看他,唇角勾起的弧度忽然杀伐了起来,“你知道吗?从今日起,大军粮草供应改为按天供应。”
忘言一凛;按天供应大军粮草,岂不是摆明了让他们寸步难行?只要一断粮,大军立刻就被困在原地,一步都动弹不得!
他忽然想起自己离开京城的前夜,七皇子拉着他的手,饶有深意的对他说,“要看好这江山。”
原来,说的就是今日局面吗?
没有在意他的沉默,莲弦负手往前走了几步,语气悠然清淡,“老七既然都走了这步棋,那想必京城里必然要有风雨了啊。”说完,她想了想,侧头,那样子的神态居然带了几分天真的意味,仿佛要进行的是很有趣的事情。
她随性的坐在地上,拍拍身边的位置,忘言迟疑了一下,坐在她身旁。
他能闻到莲弦身上淡淡的香气。
莲弦对他说,“哪,你觉得事态会如何发展?”
他定了定神,“既然要推断,就按最坏的打算,七皇子先用粮草卡住大军,然后在京城……逼宫。”
“……我该说,果然是我看中的男人吗?”看了他一眼,素衣的女子唇角弯起了一个奇妙的弧度。
他回避了这句话,“殿下认为该怎么处理?”
莲弦想了想,她忽然对忘言露出了一个近乎厚颜无耻的笑容,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两个人靠的极近,这是他们到现在为止最接近的距离,近到可以闻到莲弦身上的味道,但是他现在无暇体会风流,名震天下的忘言公子在看到连弦那黄鼠狼偷鸡一般的笑容时,他僵硬而近乎颤抖的问了一句,“……你、你想作甚?”
她又靠近了他一点,几乎整个身子贴上他,笑容也越发甜美,“叶侯爷,北方是你的故乡吧。”
忘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她笑眯眯的又贴过去一点,“所以……筹到足够大军用的粮草应该没有问题吧。”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旦七皇子逼宫,立刻就地筹措粮草,杀回京城!
血液里天生叛逆的部分慢慢沸腾了起来。
“如何,有趣的提议吧。”
他来不及说话,忽然就觉得肩上一沉,低头,那个女子已经靠在了他的肩上,悠闲的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像是小小的扇子。
“让我靠一下吧……”她说,身后万里草原,长河落日。
重仁帝常德四年九月,七皇子在京城拥兵自立,乔诏废静王莲弦为庶人。
静王莲弦并定侯叶忘言,即刻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