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泉》苦墨kumosann

2、阿泉（二）

　　母亲嫁给父亲是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原因无他，只因为母亲不是宇智波一族的人，甚至还是个孤女。父亲为了母亲可以名正言顺做了许多事情，他们恩爱，他们相敬，他们爱情的模样是鼬最初对爱情的全部想象。

　　只可惜，母亲的故事虽然精彩却是个例，宇智波一族的女人在背负着这个与生俱来的姓氏之时，就已经注定自己不快乐的命运，当初她们对世界有多少美好的期待，到最后就有多心如刀割的苦楚，披上白无垢的那瞬洁白无瑕，却远没有死亡的时候来得纯粹。鼬曾经跟着母亲参加一场婚礼，婚礼的主角说不清是快乐还是难过地牵上了身边男子的手，他们或许没有什么□□的痛苦，但看到此时的母亲总会轻轻叹一口气。

　　他知道，她在为她们难过。

　　所以宇智波鼬总是跟一个小大人一样严肃地担心着自己的姐姐，担心她最后的结局会和所有看不见神情的白无垢一样，融化在七月天空的艳阳下。

　　但他可能又是不需要担心的，他想，没有人会喜欢他的姐姐的，他觉得。

　　阿泉是个只有名字像女孩的女孩，也许是母亲有意的培养，加上早他几年出生的她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她的头发短短，不喜欢穿裙子，成天疯来疯去便罢了，个性还恶劣。

　　怎么会有人喜欢她？小小年纪的鼬对很多事情想得通透，更明白这个脑子构造简单的姐姐也许会一辈子都这么没心没肺，且不说她还是族长之女不会受委屈，即便是有，他也会帮她讨回来。

　　谁让她曾经信誓旦旦地背着走路还不利索的他对母亲发下毒誓一定会照顾好弟弟，长姐如母，这个词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但她说得时候眼睛清亮，那副坚定的样子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改变，他也就这么听进去了。

　　五岁那年，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前门的妖怪召唤着风云袭村，天地变色，鼬和阿泉被留在家里不许出门，可是天空的颜色都被火光染红了父母亲也没有回来，阿泉呆不住了。

　　“放心，不会让你没了爹娘的！”

　　她临走的时候还掐了掐他的脸，说第二天又要再做他最喜欢的三色丸子给他吃。

　　“我不要吃你做的。”彼时还有点别扭的宇智波鼬怀里抱着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弟，“不过吃完了还是要你洗碗。早点回来。”

　　“当然！”

　　那是他听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晚，四代夫妇用自己的生命封印九尾，保住村子，三代火影临危受命，重掌大局，而他的姐姐，则永远消失在了火光之中。

　　宇智波一族没了阿泉以后霎时安静了一半，逢人不小心提起还会招来默默的抹泪，不只是母亲，大家都在怀念那个曾经最不像宇智波的人。鼬也在怀念，只是没有了依靠的他必须把那些表露的情绪逐渐收敛，学着父亲一样，给弟弟做好榜样。

　　人总要活下去的，他想。

　　到了年龄上学的鼬不仅连跳三级，还在十岁的时候以极其优秀的成绩通过残酷选拔，成为上忍。

　　可他知道父亲不满意。

　　人证明自己用才智，宇智波证明自己却要用眼睛，虽说族人开眼本就屈指可数，可他是族长之子，他也有骄傲。

　　鼬有些着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安排额外任务的平叔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个卷轴，“你做这个任务吧。”

　　他半信半疑地拉开卷轴，只见地点的位置上赫赫写着两个大字，吉原。

　　吉原被誉为人间天堂，无属之国，天然的地理环境不仅把它和别的国家隔离开来，特殊的服务和无法则的条例还成就了罪恶温床的陋名，宇智波鼬就像一颗扔进平静湖面的石子一样，格格不入，一击千浪。他紧紧抓着身上的斗篷和帷帽，觉得犹如被脱光了供人观赏一样窘迫。

　　所幸交接人很快找到了他，把情报收好之后却用着极强烈的情绪要他留下，说有人要见他。

　　“谁？”

　　“你晚上就知道了，耐心等等吧。”

　　鼬是独自一人捏着手里的指示走进酒馆，馆里的摆设很平常，里面的游女和外面一样，看不出悲喜地招待客人。他看着她们华丽的装扮总是想起多年前的晚宴和白无垢，想着她们也许也奢望着有一天可以穿上那身衣服。

　　但终究是奢望。

　　他的手指划过白如翠玉的酒杯，忍着火辣的感觉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的时候，终于见到了要见的人。

　　她从门口走进来，彬彬有礼，长发及腰，眉眼如星灿，唇齿似画卷，举手投足之间透出若有似无的香气，明明衣着整齐，却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说她是吉原的花魁，泉姬太夫。

　　一直到泉姬在他面前坐下他都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杯子早被捏碎，尖刺的玻璃用力地割破他的手掌，良久，他才找回声音。

　　“你是谁？”

　　她笑了笑正要说话，却被跟着前来的妈妈带走，她没有离他远去，就在他的眼前和客人应酬，那副笑容仿佛发自真心，天然得像是从来都是吉原的人。

　　鼬感到一阵一阵的恶心从胃里翻滚，恍惚之间，已经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后。

　　“喂小子，”为首的男人目露凶光地推搡着他，“毛都没长齐不要学别人在吉原抢女人，信不信叔叔我教你什么叫‘尊重大人’啊？”

　　他的手攥得越来越紧，就连情绪都快无法控制，慌乱之间，还是她反拉了一下他的手，熟练又平静地赔上笑脸，从男人那里求到了两个小时。

　　“小孩子有什么好？”他听见他在她的耳边低语，“过了今晚，我保证你再也……”

　　他按着帷帽快步把她拉出酒馆。

　　吉原虽然只有一条街，却长得看不到尽头，他拉着她走了很久很久，很久才听不到嬉闹和灯火，他对着礼貌和他微笑的她，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他的心里七上八下。

　　“你长高了。”

　　始终和小时候一样，先开口的永远不会是他。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咆哮，划破了吉原的黑夜，却又淹没在黑夜里面，怎么逃都逃不出去。

　　“你不要这样……”

　　她的嗓音变得轻柔，带着化不开的哽咽，浓浓的泪眼背后就好像嘲弄一般，嘲弄他一直坚信的东西，嘲弄他接过她的责任挺起肩膀，像个小丑一样。他很想努力收拾情绪，可是他做不到，没有办法面对的恐慌战胜了一切，竟活活从吉原逃回家里。

　　鼬躲在房间里面沉默了好久，不吃不喝，一直到鲜红的夕阳光下，父亲走进来和他一起发呆。

　　“你知道是吗？”

　　“嗯。”

　　“母亲呢？”

　　“女人不必要管这么多。”

　　“那阿泉呢！她为什么要管这么多！？”

　　“你觉得，是我把她变成这样的。”

　　“……对。”

　　“你在学校学过了忍者守则，应该知道，从她戴上护额那天就已经注定了，这是她的责任。”

　　“放屁！”

　　“……恨吗？”

　　“……”

　　“我何尝不恨。”

　　父亲说这话的时候平静得吓人，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可是鼬到底感受到了字里行间的波涛汹涌，猛地抬头才发现，夕阳底下父亲的影子，早已驼背。

　　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