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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 ...

  •   百里陌和秦旭回到办公室,接着往下翻资料。

      10月15日,根据周大国尸体边上的物品,确定了第一名死者的身份。警方立刻对陈家梁进行了搜查。
      根据陈家梁的朋友、邻居和同事所说,陈家梁此人,除了工作能力出众,活脱脱就是个“败类”,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脾气暴躁又目中无人,偏生长了一副不错的皮相,有一个让人羡慕的头脑,在女人圈子里很混得开,男女关系混乱。不缺人爱,更不缺人恨。
      对陈家梁的调查牵扯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狐朋狗友和情人,平日里叫嚣着要杀了陈家梁、骂他不得好死的不是一个两个。最后从一团乱麻的人际关系里,锁定的嫌疑人却是陈家梁的一个同事,徐景明。
      一开始注意到徐景明的原因无他,他失踪了。
      从10月12日傍晚下班后,徐景明就没有再出现在单位了,根本联系不上。而且,根据同事所说,徐景明从三个月前开始,对陈家梁的态度就很奇怪,“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跟他平时对谁都好言好语的表现不大一样”。12日当天,徐景明的表现有些异常,经常性地发呆,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一反往常温和睿智的形象。
      警方由此展开了对徐景明的调查。
      徐景明,男,46周岁,在星源企业工作了将近二十年。结婚19年,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徐言新,可惜在两年前——十四岁的时候——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他的妻子孙欣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在一个月前也逝世了。徐景明目前独居,人际关系良好,有几个熟络的友人,但是没有特别交好的朋友——这个年纪的人,约莫大多如此。
      “消失了个干净”让警方到底怀疑上了他。在16日申请到搜查令后,进入徐景明的住处搜查——发现了徐景明的日记本。
      日记本零零散散的日常生活经历和感慨里,记录了他杀害陈家梁的始末。

      三个月前,在一次公司聚会上,陈家梁喝醉了酒,说两年前在乡下老家的一条土路上醉驾,像是撞了个人。徐景明当时一下子就懵了——他和陈家梁是老乡,他儿子出车祸的那条路就是陈家梁说的那条土路,连时间都对的一差不差。徐景明拼了命稳定情绪,套陈家梁的话,确定了他就是当年的肇事者。
      徐景明在当天的日记里写:“两年里,我无数次做梦抓到了肇事者,不断地失望。我想过,小新已经去了,抓到了又有什么用呢,更糟糕的是,如果他得不到惩罚,又有什么用呢。就算得到了惩罚,什么样的惩罚才能换回我们的小新。不过是徒增悲伤和无力罢了。可是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心里那么渴望知道到底是谁,震惊啊,伤心啊,恨啊,都不及那一瞬间心里的豁然开朗——我终于知道了该恨谁,又该向谁讨要。……可是我不能。我死了都无所谓,可是如果我不在了,阿欣怎么办?”
      他的日记里,持续了两个月的痛苦挣扎。拼命维持的理智,终于在一个月前分崩离析:“阿欣走了。到底是走了啊。终于只有我一个人了。下午睡了一觉,又梦到了小新和阿欣,对我笑着,像以前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可是笑着笑着又哭起来,哭着问我为什么。为什么呢?我们做错了什么呢?我不知道。……错的不是我们,是那个肇事的人。”
      近一个月的反复辩驳、自我放纵和约束的拉锯里,在11日落下了尘埃。11日的日记字迹潦草,透出点走投无路的疯狂:“我什么都挽回不了,他们回不来了。可是我还能帮我们报仇。错的不是我们。如果法律定不了罪,我要自己讨回公道。”
      13日的日记只一句话,直白而平静:“我杀了他。”字迹恢复到先前的平稳,一笔一划的工整。写着这句话的纸被撕成了两半——准确地说,最后几页日记都被撕了下来,撕口不平。仿佛映射着混乱的情绪。

      从日记来看,徐景明大约是13日离家后,没有再回去。
      14日,徐景明丢弃尸体后,遇到了陆海洲及周大国,被两人目击。在激烈情绪的支配下,先是远远地威胁了两人,接着又仓皇变更抛尸地点。又在15日凌晨杀害了周大国。之后,陆海洲被警方保护。
      徐景明自此完全失去了踪迹。
      从11日的日记来看,徐景明进入了精神极度不稳定的状态,杀害陈家梁或许进一步加剧了这种不稳定。13日的日记中,他或曾短暂地进入平静,但最终滑向失常。
      14日被陆海洲目击到的行为和杀害周大国的行为,表现出明显的疯狂。而从周大国的尸体上,也表现出了作案手法的提高。
      他明显具有了很强的危险性。
      由徐景明的照片像陆海洲进行了确认,陆海洲表示和他当天看到的人身形比较相像。

      “到这里,这个案子差不多清楚了,相关报告二支队提交过一次了。现在在全力搜捕徐景明,但完全没有得到任何明显的线索。”秦旭靠在桌子边,半坐在桌沿上,侧着头看百里陌翻资料。看她扫完最后一页,及时地接上后续情况。
      “疑点很多。”百里陌说。纯粹陈述的口吻,接着秦旭说的“差不多清楚了”,莫名地显得嘲讽。
      秦旭倒也不生气,叹了口气,直白道:“是啊。疑点很多,可是整个案子表面来看很自然,逻辑通顺。要说疑点,怎么解释都行。当下,搜捕徐景明归案确实是最重要的——他很危险了。”
      百里陌瞥了他一眼,眼神很平淡。
      秦旭摸了摸鼻子,心里生出些无力感。
      他怎么不知道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二支队的王川又怎么不知道。可是一个案子,统共那么点线索,平日里那些“一般性”的案子还行,真碰上个迷雾重重的,他们到底是刑警,学的是一步一落地的搜查,不是侦探天马行空的推理——他们只能先抓住最明显通顺的逻辑线,然后从这里去摸疑点。而面对一个在逃的嫌疑人,他们也只能先放下虚浮着的怀疑,全力去追捕——即便他们心有不甘,可有时候,公众安全比真相更重要。
      他到底没忍住,辩了一句:“等抓到徐景明,要是还有什么解释不了的,王川也不会随便结案的。”他说得有点犟,声音有点闷,绷着,完全不是平日里散漫的意味。
      他们背着重重桎梏,可他们也在奋力追求正义和公理。
      百里陌抬头,目光集中在他脸上。秦旭的模样终于映到了眼底。她凝了他片刻,眨了下眼,微微点了点头。

      百里陌合上资料,放到一边。
      桌上摊满了案发现场的照片。
      百里陌伸手,一张一张虚点过那些照片。垃圾袋、尸块、陈国梁生前的照片,垃圾桶里的尸体、深可见骨的刀口、周大国活着的时候……活着时候或嚣张或斯文的人,死了都成了一样灰败局促的尸体,各形各态。失了身份和体面,富贵贫贱,没有任何分别。

      “分尸,碎尸。为什么?”百里陌把两张照片往前推出去,上面一张是被切成块的躯干,一张是一根根切下来的手指。
      “分尸的理由,常见的无外乎,方便抛尸、泄愤、心理变态、掩饰痕迹或联系、其他。”秦旭看了眼照片,自然而然地接道,他谈起案情的时候,语气严肃了许多,“法医鉴定,死者头部受到钝器击打致死——和周大国的情况不一致,周大国死于颈部大动脉被割断,失血过多。尸块其余断口都没有检测出活体反应。基本可以推测是一刀毙命,死前没有明显外伤。”
      秦旭顿了顿,见百里陌没有开口的意思,叹了口气,认命地说下去:“如果只是为了方便抛尸,没有必要把手指、脚趾都切断,这样的行为更像是要掩盖手脚上的什么痕迹,这类客观因素。报复泄愤或者满足心理需求,这类主观因素同样适用。法医拼接恢复遗体后,没有发现明显的其余痕迹。这里没法根据已有事实进一步客观推断了。”秦旭停下来,看向百里陌,手里把玩着打火机。
      冲动性和冷静……
      “躯干、四肢部分的碎块大致均匀但并不规整,没有表现出特殊的倾向性;尸块断口不平整,但没有明显损坏,各处断面基本特点一致——分尸过程中,动手的人情绪表现得比较稳定;周大国一案中,一刀毙命,尸体没有其余外伤,处理干净,环境痕迹、监控等都没有留下线索。我不倾向于主观原因导致的碎尸。如果这两起是同一个人所为。”
      一个能冷静地一刀毙命、并且避开监控抛尸的人,没道理在另一个案子里,出于泄愤或欣快的情绪进行分尸——前者有计划性且稳定,情绪失控的可能性太小了。
      百里陌保持手指点着照片的动作,又确认了一遍。她试图在一个人身上还原上面的两种情绪,那点突兀感仍然挥之不去。
      人的行为一以贯之,不管多么诡谲,背后往往有通顺的逻辑和情绪通道。没有连结点的突兀和转折,通常背离真实。

      百里陌移开手。
      秦旭忽然问:“为什么说没有表现出特殊的倾向性?”
      “……”她仍然低头对着照片,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秦旭难得地噎了一下,回过神来,果断跳过了这个话题。
      那一眼的意味不言自明,尸块的切向、断口、分装方式……细枝末节散乱成碎片,交叠着指向一个方向,隐隐约约。形不成实在客观的推论过程,伴着一众事实引出结论的,是直觉——她是更接近犯罪的人,习惯了冷静以对,也抓得住那下面扭曲的逻辑。
      他想到这一层,忽然心口有些闷。人是他从渝宁市带出来的,“交易”是他答应的,让她“在有必要的时候提供协助”的要求是他提的,这会儿却奇怪地觉出些不忍。可偏生,对着那张冷漠的脸和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又生不出多少心疼。
      她像寒风霜雪里的一株老树,枯枝虬结,不动如山,顽固而拗执,平静而淡漠,让人一丝半点也品不出柔弱。
      这“生不出”,却又让他咂摸出些痛意。
      多少复杂心思,百转千回,兄长也不过如此。
      可这心思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到底不是他的兄长,顾念着,也防备着,利用着。

      “掩饰死后伤?”秦旭在心里嘲了自己一声,把一点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去,思维转的飞快,一个闪念,像忽然抓到了什么。
      百里陌微微颔首,却说道:“不能肯定。”她干脆地跳过这个话题,把两张新的照片推向前。

      周大国的尸体,被塞在垃圾桶里,腿蜷缩起来,头垂到胸口,衣服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尸检时的照片,法医已经清理干净了尸体。颈动脉上一道刀伤,一刀致命,深可见骨,腹部一道疤,已经淡的几乎看不见了,像是陈年的手术痕迹,除此之外,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别的外伤。
      “下手干脆,冷静,目的明确。”秦旭低头端详照片,想象现场,“与之矛盾的,为什么要选择在那个地方抛尸。”街口,每天都有环卫工人打扫垃圾桶,紧挨着警局……
      “监控。”百里陌说。
      秦旭笑了一下:“果然你也这么想……对,警局门口有监控,想在这里动手脚很难……退而求其次,选了那个位置——他原本的目标是警局吧。封口?单纯的封口不需要特意把尸体丢弃在那种地方……警告……警告谁……”
      “陆海洲。这种做法,更像行刑。”
      “处罚他向警察告密么……同时威慑陆海洲。有用么?他都到警局了……”
      百里陌截断他的话头:“丢弃尸块的地方、抛尸的地方,目击到的凶手,尸体上的伤,陆海洲,嫌疑人的失踪……”她一项项罗列,秦旭沉默地听。

      丢弃尸块的地方——公园草坪中,人来人往,随时可能被发现。也确实刚刚好撞上了陆海洲的习惯。
      抛尸的地方——警局附近街道垃圾桶中,抛尸过程中风险高,且因为环卫工的工作表,几乎是预定了被发现的时间。
      目击到的凶手——为什么抛尸后会在附近游荡,为什么是那样子就差在脸上写“我是凶手”的打扮和行为。
      尸体上的伤——陈家梁被分尸,血腥暴力,手法生疏,但断口、尸块封装还算有条理,却在分尸大小上表现出混乱,周大国被杀后抛尸,手法利落,处理冷静。
      陆海洲——作为目击者,一方面,周大国为什么想方设法要联系陆海洲,另一方面,周大国被杀,陆海洲却没有遇到任何人身威胁。
      嫌疑人的失踪——嫌疑人徐景明在杀害陈家梁后留下了坦白日记,又在杀了周大国、陆海洲被警方保护后彻底失踪,像是深知隐瞒无望后的畏罪潜逃,整个行为过程又显露出精神上的失常和偏执。

      各个乍一看没有问题的点混在一起,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协调感。
      杀人、抛尸过程里,手法和处理上的冷静,报仇、对嫌疑人灭口中,逻辑的通顺、行为果断,和分尸、抛尸、现场徘徊等一些行为上的混乱甚至疯狂;灭口时的果断冷酷,和畏罪出逃的张惶……
      “简直像是在刻意让人发现,强调犯罪。”秦旭几乎在百里陌说完的瞬间就领会了她的意思,“说起来,如果没有陆海洲,或者周大国不是在那里被发现,我们可能都不会把两个案子联系起来……”秦旭喃喃自语,话音落下的时候怔了怔,在大脑里把这个推测保留下来,然后立刻回头再去审视案子,“时而明确,时而混乱,行为上表现出很大的矛盾。”
      “说明目前看到的远非是真实。”
      秦旭叹了口气,反省道:“行为模式和心理推断是我的短板啊……”何况,先前几乎一心扑在了渝宁市那边,忙的脚不沾地,根本分不出心思去管别的支队负责的、还锁定了嫌疑人的案子。他没说这些,疏忽就是疏忽——警方的疏忽能要人的命,他一向清楚。

      百里陌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强硬地打断了秦旭的自我剖析。
      然后她伸手,又把两张照片推出来——被砍下的猫头,血浸透了颈部的毛,干在那里,一片黑褐色的脏污;铺开的白衬衣,崭新,布料还带着浆过的挺括,泼洒了斑驳的血迹,染了大半幅布料。
      “恶劣,直接,没有掩饰同一个人所为。没有伤害。”百里陌简洁地概括,话锋一转,“幸福园小区的监控,完全避过了。”
      “圆成快递那也没有录到清晰的影像。快递员只记得是个男人,带着墨镜帽子,不起眼,很客气。”秦旭接到,“太冷静了。做的事看着很疯,可是背后的人,太冷静了……”他摸着下巴喃喃,无意识地把手上的烟颠来倒去。
      “很客气。”百里陌挑出来字眼。
      秦旭愣了一下,飞快地翻过记录:“周大国、陆明、赵国良,还有这个人……亲和、信用良好、礼貌、礼貌周到、客气……现在的人都这么斯文的么……周大国、赵国良都是独居,没有好友,也没有仇家……”
      “去问陆明,很可能除了家人之外也是如此。”
      “就像是,刻意在避开和人交往……”秦旭顺着这个思路推下去,“规避麻烦和冲突,避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淡薄的人际关系,尤其在意与人结仇……简直像是隐居……或者避祸……”他话一出口,自己先顿了一下。
      不能被称为线索的共同点,如果不是堆到了一起,如果不是神经过敏,甚至很难算上反常。
      秦旭试着推演,案子面前,他们有时需要走遍所有的可能性。
      他放弃了陈述案情时公事公办的语气,自顾自地用言语去清理思绪。可这话一出,他在心里敲了一下,直觉上认同了这个答案。
      秦旭夹着烟在桌面上点了一下,把私心里形成的结论记下来,然后从既定结论里清理出去——他面对的是人命,不能仅凭“感觉”。

      “如果确实是这样,这么集中……他们之间有联系的可能性很高……”秦旭谨慎地推演下去,特意强调着假设,“是什么地方有联系,他们之间是不是认识,这个联系发生在过去还是延续到了目前……”
      “‘那边’的。”百里陌说。
      秦旭猛地抬头,盯住百里陌。
      “那边”,道上的,□□帮派组织。
      “可能性很大。”百里陌像对秦旭的反应无所察觉一样,自顾自地解释下去,语调毫无起伏。她手指点在资料里的几个数字上:“模糊的过去,淡化周围人的印象,没有明显特征,与身边所有人没有过深的联系,十几年地维持。专业、冷静、精确,他们习惯这种生活。一个可能有例外,四个一起出现,‘那边’的可能性最大。而且是‘精英’。”
      世上不是没有例外,但往往,例外本身就暗示了某种必然。
      “接下来是猜测。分组的话,陆明、赵国良一组,履历从某一年前开始有清晰的轨迹。很可能是之前发生了什么,脱离了组织,彻底换了身份——查的话从有清晰记录的那一年往前推。周大国和‘寄件人’可能是一组,或者两组——后者可能性更大。目前还很模糊。”

      秦旭在心里品着百里陌云淡风轻的分析。或许是受了刚才情绪的影响,不知不觉地走了神。他没有来由地想起来两个多月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他当时一脚踢开门,第一眼看到一个男人被拷在地上,双手反剪着,头上顶着把枪。那只持枪的手纤细素白,却稳定如铁。
      他顺着那只手看过去,看到了她。她坐在阴影里,听到声音抬头看他,半张脸晦暗不明,露出在微光里的半张脸苍白着,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死一样的寂静。
      他回过神,发现百里陌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声,透过窗户望着远处,侧脸淡漠。
      秦旭有几分尴尬地笑了笑,打着哈哈掩饰。
      百里陌回头瞥了他一眼,不带丝毫情绪地,却像都是了然。
      秦旭忽然想起来,他当时就是被那一个眼神收买了。那样空无的眼神,净水琉璃一般,让他无端窥见了失去所有的寂寥和信仰坍塌的彷徨。
      他苦笑一下,想起来她在渝宁市的行动力。冷得连冰都要避之不及,又那么利的一个人,就算绝望也要按死在一派漠然的皮肉下,哪里会露出一丝半点的彷徨呢。

      “这么想想,那个寄件人倒是帮了我们忙了。”秦旭把思绪拉回来,随口说道。话一出口又愣住了,是不是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他像被百里陌打开了发散性的思路,试着去推敲寄件人的行为逻辑,总能抓到那么一星半点的猜想。
      “‘寄件人’到底起了什么样的作用,是什么立场?”秦旭把烟凑到嘴边,用牙咬着,含混不清地喃喃。
      “‘警告书’。”百里陌把装着快递单的物证袋抽了出来,放在资料册上。
      秦旭伸手,拿起来看了一下又放回去:“警告者?”
      “不确定。”

      秦旭低头盯了桌上摊成一堆的东西半天,叹了口气:“线索太少又太杂了……常态……但是真他妈麻烦啊……怎么办呢……”他自顾自地含含糊糊地抱怨。但其实,最后一个问题,他们都知道。
      等。
      等下一个事件发生,等对方有更多的行动,累积更多的行为模式,露出更多的破绽。
      无力、无奈,而被动。
      无力感再一次劈头盖脸地压上来。
      但是,没有办法。
      没人能在案件发生前预知它确实要发生,然后实施有效逮捕。社会像是一汪湖水,深不见底,表面的平静下到底掩着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有当底下的东西窜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人才能隐隐约约窥见一角。他们是站在水面外的人,只能借着一次一次“窜出东西来”的时候,窥探一点平静下的暗涌,然后一点点试着拼接出湖底的模样。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在警方眼里,更是真实无奈得让人张惶。何况,他们要尽快地推定真相,可他们也要尽最大的努力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无罪推定和时效性,编了一张密密的网,把警方罩在里面,任他们挣扎。
      有时候面对社会的诘问,不是不委屈,却也咬着牙为自己的无能为力道歉——他们知道,更痛苦的是受害者,更恐慌的是平民百姓。就算事实叫嚣着说做不到,他们也想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甚至拼了命,想把这无力抹平,给社会哪怕多一点点安心。
      这是他们配上国徽的时候,就知道要去扛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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