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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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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号之后,市里没有发生别的凶杀案,也没有发现尸体或相关的人体组织。徐景明……”秦旭看百里陌重新低下头,看案件资料,问。
百里陌没抬头:“处理了。推测,按原计划,周大国死后,徐景明会被杀害并伪装成畏罪自杀——只有死人是不会乱说话的,而他的日记本会坦白‘一切’罪行。徐景明的自杀打乱了这个计划。
“‘协助者’保留尸体、并在之后伪装成自杀的可能性很低。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协助者’是什么样的?”她问完,没等秦旭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
“谨慎,冷酷。首次有组织作案,计划性强但对犯罪的执行力和控制力较弱,对警方办案流程疑虑大,专业知识不足,因而过于谨慎——很符合初犯的心理。但是应对及时,反应快且果断,对自我的控制力很强。他不是惯犯,甚至……我不倾向于认为他是长期属于‘那边’的人。
“以这样的心理来推断——他很可能不清楚法医的死亡推定时间的精度,因而不会去冒这个风险。
“尸体要么还保留着,要么处理掉了。他不惜杀害陈家梁、徐景明,布置周旋,也要把自己从周大国被害一案中摘出来。那么,他保留有徐景明尸体的可能性很小——你会出于看顾的心理,把一个危险品留在身边,但是只要有可能,就会想尽办法把它彻底处理掉。
“基于同样的理由,我倾向于他的处理方式是,焚烧。一方面,扬海市及周边都是城镇,填埋的风险高,没有足够隐蔽的地方供直接抛尸,从他的谨慎程度而言,很难想象交给别人处理。那么,焚烧是最有可能的方式,干净,残留少——隔壁吴东市青溪县有一片老瓷窑。”百里陌说得很慢,明显有一半的心思还在资料文件上。
“焚烧、丢弃骨灰……”秦旭单手撑在办公桌上,“为了设计一个人的死,杀害两个人……不对,真的是一个人的死么?”他喃喃自语,心里漫上寒意。
“不一定。很可能,这只是开端。”百里陌手上,资料翻到了最后一页,纸页上漫长的空白,惨白刺眼。
“陆海洲住处的房子,在一个叫马潮波的人名下。但是这个人患有心脏病,已经过世有六年多了。”秦旭把关于陆海洲失踪一案的调查结果抽出来,翻开到那一页,又放回百里陌手边,把他们都看过的内容挑着重点,重新讲了一遍,“房子年代太久了,相应的管理很松散,查不到现在的产权所有。马潮波没有亲人子女,这套房子到了谁手上,不得而知。甚至,一开始到底是不是马潮波所有的,同样的不得而知。”
百里陌把资料拉过去,却没有看。她眯着眼看向秦旭,无声地示意他继续。
“问了房子里的所有住户。很有意思,现在还在的住户都是租住的,跟各种各样代理人租的,租房合同上乙方的名字五花八门,瞧着就像是假造的。
“有几间房子空着,说是一直没人住,有个老住户说得好几年了,别的房间人来了走了,又来了,一茬一茬,就是有几间一直没人——我怀疑这几间是管理员大爷说的,‘卖出去’了的。但是为什么都没有人,这点值得深思。
“住户大多是年轻人或者外来务工的人,跟管理员老大爷说的一样,都很规矩……
“调查了陆海洲的通话记录,有两个可疑的电话。一个在陆海洲报警当天的晚上,一个在他失踪那天中午快一点的时候打进去,都打了得有十多分钟吧。网络电话,什么信息都查不到。失踪那天,根据晨阳回忆说,那个时间,陆海洲正在卧室里午睡,他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像是陆海洲有意隐瞒了这个电话啊……
“查了星源企业的员工。这个你看报告吧,太多了——哦对你看完了。有个你肯定感兴趣,还记得一开始调查徐景明时候,公司里有人指出了徐景明从三个月前开始对周大国的态度很奇怪么?啊,你肯定记得……是个叫梁冰的员工,她是之前听另一个叫陈媛的员工提起过,知道的这件事。然后陈媛,是听张晓雪说的。
“有意思的是,这三个人,都是年轻女性,中等身高,长相漂亮,身材好,穿着得体又入时——完全符合那天邻居对‘陆海洲家里出来的人’的描述。梁冰和陈媛在星源企业分别工作了一年半和三年多。而张晓雪工作了近两年,在一个多月前辞职了,回了汝南老家。
“要说没问题吧,看着都挺正常的,但是要说可疑吧,又好像都……挺可疑的……”秦旭无奈地抓了一把头发。调查他行,逻辑推演他很出色,但是一涉及到心理侧写,秦旭就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
百里陌敲了一下桌子:“陈媛。”
秦旭立刻抓住这个点,往外扩展:“梁冰的嫌疑不大,陈媛和张晓雪证实了她们之间互相转述的关系……等到梁冰这里,过了两轮了——想控制这个过程太难。而且是她直接告诉了我们,如果她确实是有牵扯,太大胆了一点……陈媛的话……”秦旭说到这里,仰起头思索。
百里陌等了他半分钟:“陈媛是从张晓雪那边听说的,又转述给了梁冰。源头在张晓雪那,直接向警方报告的是梁冰,她这个居中的位置很安全,照理是不容易被怀疑的——如果这个案子没有变得那么错综复杂的话。
“张晓雪辞职了,看起来有逃避警方的意思,但是,如果她是案件相关人,这个举动恰恰是把她推到了警方面前。辞职和案件发生,之间的时间算不上长,足以让警方引起怀疑。
“而决定性的在于,按前面分析的,‘协助者’足够谨慎、冷静,并试图控制整个局势。前者会让他不愿意冒暴露的风险,并克制‘逃离更好更安全’的错觉。后者会让他留下。他需要掌握警方的动向,并保留对调查进程进行一定程度的操作的可能性,这都源于他希望控制整个案件走向。因而,就像犯罪者会重返现场一样,陈媛不会离开星源——‘协助者’需要她作为眼睛,必要的时候甚至是拨动局势的手。
“陈媛三年多前入职,徐景明儿子的车祸发生在两年前,三个月前徐景明才知道陈家梁是肇事者。推测,是陈媛知道徐景明跟陈家梁的冤仇之后,联系了徐景明,引导并帮助他进行了复仇。
“陈媛和‘协助者’对于徐景明的计划应该是临时起意,就是说,她在星源企业工作和案件没有直接联系。
“那么,要么整个案件下‘协助者’的动机是近期产生的,要么陈媛是近期牵扯进整个案件计划的。”
“‘协助者’和陈媛……”秦旭思考着这两个人,“陈媛不是‘协助者’的理由……陆海洲和周大国目击到的是个男性——至少和陈媛身高不符合。那么,涉案的至少包括了陈媛和一名男性……”
百里陌接道:“‘协助者’的心理特征,以及陈媛在‘台前’并且在星源企业正常工作——正常工作便于掩饰,但是不利于行动和计划布置。从这两点来看,那名男性是主犯,也就是‘协助者’的可能性更高。”
“如果陈媛是那个合租者的话……陆海洲对她的感情似乎可以解释,但是两人是什么样的关系,他是出于下意识掩护陈媛的么?他在害怕什么?又为什么离开?”秦旭一条条过那些疑点。
百里陌飞快地在脑海里复盘了一遍录像:“陆海洲表现出恐惧是在提到合租者之后。但是提到合租者,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说谎保护合租者。就是说,让陆海洲害怕的,不是合租者本人。
“而说谎去掩护有两种可能,一种,他下意识地希望合租者不要被牵扯进案子,不要被怀疑;另一种,他在合租者身上已经发现了疑点,并且拼命想帮他掩盖。
“结合他害怕的表现,可以推测,首先,他意识到合租者很可能跟案子有牵扯,他已经注意到了反常的地方——从萧正屹问有没有人知道他去公园的习惯开始。其次,他在问询中想到了别的,确信合租者跟案子有关,并且,还有别的让他害怕的东西,因为这个东西他担心自己会被灭口。
“灭口是为什么?为了让他不能说出来不该说的事情。
“他到底想到了什么?
“我怀疑……他见过‘协助者’。”
百里陌说的很谨慎,始终用的是“合租者”而不是陈媛。
秦旭愣了,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懊丧不受控制地泛上来。像是伸手在水里,好不容易见到了游鱼,一握,才知道那只是虚影。游鱼早已离开。
真相是那条见尾不见首的滑不溜秋的鱼。
在他压下情绪之前,已经下意识地开始试着分析:“他见过这个人……跟合租者在一起……应该是意外……当时他可能觉得奇怪,但是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甚至到被讯问之前都没有意识到什么……
“而在问询的过程当中,他意识到自己去公园看到尸体可能不是巧合……自然,知道他这个习惯的,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合租者。
“他先否认,这种否认是对老萧、也是对他自己,他想要相信合租者是无辜的。然后他想要保护那个合租者,于是说了谎……
“而在这之后,他应该是想到了曾经看到过‘协助者’的事情,在那样的环境下,自然而然会考虑他是不是跟案子有关……然后……公园里看到的‘凶手’和这个人,重合了。
“他因此认为会被灭口……因为周大国已经遇害了……但是他仍然想要保护合租者……
“原计划中,陆海洲很可能也是谋杀的对象……但是他向警方求助了,于是计划搁浅了……然后,合租者说服陆海洲自己离开了住处!”
“他很有可能已经遇害了。”百里陌帮他说完了后面的话,垂着眼,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像在说“今天很有可能会下雨”一样。
秦旭用力捏着桌子的边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那种深重的无力感,无论多少次都习惯不了。
百里陌忽然偏了一下头:“不对。他为什么是那天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