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角落—破碎》舟不靠岸

9、刺眼

　　休养了近一个月，朱朝阳才完全恢复好，相比较回到教室学习那些早就烂熟于心的知识点，一个人呆在空空的病房也没什么不好。

　　上午，周春红来接他回家，今天她穿着一件深红色的裙子，朱朝阳已经很久没看他妈像今天这样好好打扮自己了，殷红的嘴角像红墨水在纸张上晕染开来，浅浅的微笑架在有些松弛的脸颊上，只低头自顾自收拾东西。

　　人都是会老的，空气中寂静无声，没有人说话。

　　“妈，上次我穿的白衬衫呢？”朱朝阳叠着衣服，开口问道。

　　“哪个？衣服都在这了啊。”周春红又翻了翻手里的包，抬头看着朱朝阳说道，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朱朝阳微微挑了下眉，皱了皱鼻子，随后开口说道：“没事，记错了。”

　　确实没有，他记错了。

　　母子两个人，叫了一辆车，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一出医院，刺眼的日头直射着他的皮肤，他有种想再次钻回病房的冲动。

　　缺了很久的课，每隔两天，班主任就会让叶驰敏把作业和课堂进度整理好一起发给朱朝阳，尽管她有点不情愿，整理得也没有那么细致，不过朱朝阳还是挺感谢。毕竟两人一直以来的竞争关系一直横在叶驰敏争强好胜的自尊心上，和他和平相处其实还挺为难她的。

　　对朱朝阳来说，好像也没有任何挑剔的理由，他果然不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张东升也这么说。

　　“好坏是不是你都分不清啊，傻子。”张东升伸手戳了戳朱朝阳的额头，把批改好的试卷随手扔在沙发上，红色的笔墨在灯下有着好看的阴影。

　　当时朱朝阳没有回答，只看着张东升有些气闷的脸，笑了一声又一声，最后把他的张老师气得半夜又逼着他写了张数学试卷才睡觉。

　　我不想分清好坏，我知道你对我的好，不就够了吗？

　　对，那天他哄了傲娇的张老师好久，以至于他都忘了他做错了什么惹到了他......

　　他好想他。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马路上，大中午的车流依旧很大，朱朝阳头轻轻搭在玻璃窗上，随着车子的起伏，梦都被软绵绵地摇进心里，一串一串的。

　　在车上人总是睡不安稳，什么都能听到，但朱朝阳就是迷迷糊糊的不想醒着。

　　“你怎么不问问打你的人怎么样了？”周春红侧过脸看着朱朝阳说着。

　　“怎么样？”朱朝阳明显提不起任何的兴趣，只微微睁开眼睛，声音平淡地说道。

　　“按理说是拘留十天，赔偿加上医药费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也没多少，但是你...你如果想上诉，也可以。”周春红心疼的目光从眼里流出，毕竟挨打的是自己儿子，还是想听听他的看法。

　　朱朝阳不是没有考虑过，他紧闭着双唇，脸上带起一阵疲色，张了张嘴。

　　“算了吧。快高三了，我也不想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分心。”朱朝阳直接拿出学习来堵住了周春红的下文，转脸靠着车门，再次闭上眼睛。

　　其实，弄到最后也还是会被告知私下解决，到头来，说不定还成了对方是正当防卫，他才是施暴者。

　　朱朝阳的背屈着，头发很久没剪，已经长得有些长，发质看起来坚硬又蓬松地在头顶炸着，有点滑稽，他双手环抱着手臂，窝在座位上，一个大男孩不说话，周围就好像被冰冻住了，自然形成结界。

　　他的性格就像一块遗落在沙漠里的一块碎玻璃，又好像大海上漂着的白帆，一面干涸，一面潮湿，捉摸不透。

　　车子缓缓停下，周春红伸手轻轻碰了碰朱朝阳的手臂，“到家了。”

　　“嗯。”

　　朱朝阳左右晃动了下肩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也根本就没有睡着，他伸手打开车门，拎着包率先向前走进楼梯口，周春红在后面付钱。

　　楼道里，朱朝阳突然迎面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梳着油腻腻的大背头，手里拿着一个皮包，正直挺挺站在楼梯上面，满脸堆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排不算洁净的黄牙随着笑容若隐若现。

　　朱朝阳扯了一下背包的肩带，侧了侧身子，示意男人，你可以先走，随后低垂着眉眼，看着墙角掉落下来的灰尘，阳光透过窗户上的玻璃，一粒一粒地浮在朱朝阳的四周。

　　“你...你就是朱朝阳吧。”男人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走到朱朝阳的身边停下，操着一口不算普通话的普通话，直接堵在他面前“肯定”地询问，低眉而又不顺眼。

　　朱朝阳皱着眉头，本能地抗拒着这种直接又具有试探性的对话。

　　“是，但我好想不认识你。”

　　男人听后竟然腼腆地低头讥笑了声，说道：“你肯定不认识我，我是你的母亲的…...”

　　朱朝阳听后下意识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冷漠戒备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又似在看一个仇人，经年不见，却阴魂不散。

　　男人再傻，也能感受到朱朝阳明显的恶意，突然磕巴了一下，紧张似地吞了下口水，随后又像是下定了决心，再次想开口。

　　“哎呀！你怎么来也不和我说一声啊！”

　　周春红的声音从转角处传来，带着惊讶又故作镇定地打趣，好像真的面对的是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幽默着调侃。可声音依旧忍不住颤抖，高跟鞋“哒哒”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男人识相地闭嘴，走到一旁，阴影从朱朝阳身上压过又移开，朱朝阳没有说什么，低着头，迈着拖沓的步子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消失在身后两人的视线里。

　　就……还挺高冷，有点酷。

　　回到屋子里的朱朝阳，无力的虚脱疲惫犹如潮水席卷而来，好像就只有眼睛是灵活的。他躺在床上，叹了口气。

　　她为什么不早出来阻止，站在角落里看了那么久，期待揭露又开口喝止，他早就和她说过，有什么可以直接和他说，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利，而且他已经长大了。

　　朱朝阳双手抱着头，侧身蜷缩在床上，肩膀随着沉重的呼吸微微颤动，他没有哭，他只是想不通，他还不够懂事，不够善解人意吗？

　　但是好像就是没有人对他愿意坦诚相见，什么都要蒙上一层纱，让他去猜，他不想用最直接的方法去戳穿这一切，人不都好面子吗？

　　所以他愿意等，可是呢？

　　他爱他爸爸，他一直在等朱永平说出——“爸爸眼里并不是只有你晶晶妹妹。”最终等来的却是藏在皮包里的录音笔。

　　说来，他挺喜欢朱晶晶的，羡慕般的喜欢，每次朱朝阳和他爸爸见面的时候，她就总拉着爸爸的手，摇来摇去地撒娇，软糯糯的声音像小猫一样抗着他的心，不像他面对朱永平，永远拘束着，小心翼翼隐藏着心思，听话，自卑又惶恐。

　　小姑娘还爱穿色彩缤纷的裙子，像蝴蝶一样，活泼可爱，不过那天的白裙子他不喜欢。

　　沾上血的白玫瑰，有点太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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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定时更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