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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崔道融) ...

  •   徐谦送走李定捷,终于能到书室去给魏渊写信了。一个人守孝太难熬,他便日日盼着魏渊的信来,又给他回信,想象着他收到信的样子,守丧期间不该有太多欢愉,他只是想找一点寄托。

      玄卿,我已栽下新梅,忆及当初俞儿胡闹的模样,只觉可爱。少年不识愁滋味,那时许多烦恼如今想来都是安慰。安南秋末凉风,天际白云舒卷,犹记玄卿最爱这般自然之景,竟不知何日方有再度共赏秋菊,举樽对饮之时。
      昨夜风寒,今冬蜀中恐有大雪,俞儿体弱,勿令他受寒。

      魏渊还未收到徐谦这封信,却是先跟颜俞讨论起了自己家中落难在蜀中传得沸沸扬扬之事:“看来,吃里扒外的事还真不少?”

      颜俞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下狱一事,两任蜀相,连连中招:“兄长觉得扒的是哪一边?”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已有答案,魏渊笑问:“俞儿想把那人揪出来报仇吗?”
      “报私仇事小,波及天下百姓事大,更何况,揪出来不如留着,兄长说呢?”
      “兄长才智不及俞儿万一,便照俞儿说的办。”

      颜俞笑得直往魏渊身上倒:“兄长从哪里学来的拍马屁?学得这样差,连俞儿都听不下去了。”

      魏渊任由他笑得东倒西歪,仿佛小时候打闹一般,眸子里没有机关算尽,只有天真无邪。“兄长觉得,俞儿开心,便是好的。”

      颜俞忽然收了笑,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惆怅起来。他的兄长对他太好,他偿还不起。

      魏渊怕他想到徐谦,心情又要郁结,他的身体没好全,最忌大悲大喜,也不能闷闷不乐,只好转移话题:“今年好像特别冷,还没有入冬便得穿裘衣了,俞儿快回去吧,少吹些风。”

      刚说完吃里扒外的人,赵飞衡就拿着吃里扒外的信过来了:“定安,你让我截的信。”

      为着不引起注意,狄行传信用的也是最普通的信封,颜俞小心翼翼地拆开,看完:“敢和狄行合作,单尧胆子也不小。”

      魏渊和赵飞衡一一看过那信:“现在要怎么办?”
      “拓一份出来,信件、信封都要原样的,然后再把原件给单尧送过去,别引起怀疑。”
      赵飞衡不满:“何必呢?倒不如我现在就上门去拿了单尧,一了百了。”
      “不,还不是时候。”

      今年蜀中确是冷得早,也冷得急,初冬便飘起了大雪,赵恭颇为欢喜,不住地说着“瑞雪兆丰年”,底下一群大臣也跟着拍马屁,单尧上前道:“王上治国有方,今年蜀中各地丰收,百姓安居乐业,不输先王早年的风采啊!”

      赵恭毕竟是个孩子,心思浅,对这样的奉承颇为受用,笑着说:“诸位爱卿也有功劳,依各位爱卿所言,我蜀中风调雨顺,百姓和乐,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有一统天下之望?”
      “王上年轻有为,天下无人能及啊!”
      “是啊是啊!”

      别的大臣还在点头哈腰地附和,魏渊却是和赵飞衡偷偷对视了一眼。

      只要颜俞无虞,自然有望。

      早朝时雪已停,魏渊回来时听说颜俞出门上聚峰赏雪去了,没太担心,如今他身体已大好,又有薛青竹跟着,出去一趟不成问题。魏渊还可趁着他不在,给徐谦回信,不料这信写到一半,颜俞突然推开门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兄长!”
      魏渊慌忙将信盖上,眼神闪躲:“你不是上聚峰去了吗?”

      颜俞没有注意他的异常:“聚峰人太多了,我没上去,正想找兄长你去看梅花。”颜俞今日兴致很好,没有东想西想,魏渊看他这个样子实在难得,便答应了他:“你先出去,我换件衣服。”

      看着颜俞关上了门,魏渊再看信,墨迹已晕染开,早已看不得了,没法,只得回来重写,好在颜俞没有发现。他丢掉被弄花的纸,换了身衣裳,便跟颜俞出门赏梅花去了。

      赏梅的去处是蜀都郊外一处梅林,天气严寒,梅花却是开得更烈,白梅与红梅交相辉映,互不相让,梅林周围则是游人如织,赞赏声此起彼伏。

      颜俞也忍不住要感叹:“蜀中的冬天真是一绝!”
      “你从前没来看过么?”魏渊想,他这个样子,实在不像一个在蜀中呆了好几年的人。

      颜俞摇摇头,他那时忙这忙那,有时候一整天连口水都喝不上,哪来的时间赏梅花?更何况,他也不是每一年冬天都呆在蜀中。

      他看着周围陌生而欢喜的笑脸,不由得想,以前的百姓也是这样平静地生活吗?等着赏雪赏梅?不,也许是魏渊来了蜀中才这样,只有他才不去想天下是否统一,却让所有人都沉醉在大自然中。
      那么,过去几年又是什么样呢?百姓们是会盼望着翼之带回来的一场胜利还是自己书写的一张告示?
      也许,他并没有让这个天下变得更好。

      魏渊发现颜俞突然不那么开心了,又怕他思虑过多,他想的那些事情,无论是天下还是蜀中,无论是徐谦还是他自己,都像是一把火,燃烧的是他的命。

      颜俞也不愿意让魏渊担心,打着精神折了一枝红梅,一路回家去了。

      “今日王上提及一统天下之事,你怎么看?”魏渊不敢在外头谈国事,直到进了门才问。
      颜俞笑:“我们这王上,可比他父王有野心多了,还没加冠就已经想着当帝君了。”

      魏渊知道颜俞笑是一回事,最终还是会为赵恭谋划清楚,于是便一一分析起形式来:“南楚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灭楚是早晚的事,如今魏国失了你,再无能力与蜀、晋抗衡,晋王称帝,统一的野心暴露无疑,恐怕不日就会有动作,若是东晋先动手,蜀中就危险了。”
      “虽是敌人,却未必始终是抗衡关系。对东晋来说,先取蜀中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一来蜀中易守难攻,并不好打,二来先攻蜀中,南有楚,北有魏,最易腹背受敌。”
      “那看来是不用紧张了?”魏渊笑问。

      颜俞找来了个空花瓶:“居安思危,蜀中这一年虽然休养生息,但是还不是东晋的对手,不扩张,只有死路一条。”

      颜俞的意思很明白,他们要在东晋动手前先动手。魏渊是北魏人,要扩张只有南楚一个方向。

      魏渊知道他心意已决,也不劝他,只道:“王上有统一之想,此时建议灭楚,他会很高兴的,这天下,到现在还是无人能与你为敌。”
      颜俞自嘲般笑笑:“兄长可不要给我戴高帽,世间高人多的是,没见到罢了。”
      “论他什么高人,此时还不出,便再没机会了。如今这世上,狄行才智能力均不如你,凌儿涉世未深,想赢你,大约只有一个办法了。”

      请徐谦。

      能赢颜俞的当然不止徐谦一个,但是齐方瑾和徐贞已死,魏渊一身本事,却不愿意做,可不就只剩下一个徐谦了吗?

      颜俞把梅花插进花瓶里,沉默着偏转头,向那遥远的南方望去,仿佛这么一眼就能看见安南似的。
      “俞儿你······”你做好跟徐谦相对抗的准备了吗?魏渊想问,却问不出口。

      颜俞收回目光,涩涩开口:“南楚不会请他的,李道恒昏庸无道,怕是此时还在想如何寻欢作乐,东晋,凌儿还在,定会全力保······他三年守孝之心。”颜俞话语间差点就把“兄长”喊出口了,最终还是用了“他”来称呼。

      “凌儿不会,但是狄行未必会放过兄长。”
      颜俞生硬地转过头来,双眼竟是透出了些狠戾的神色:“我看谁敢?!”

      谁敢动他?!

      但他大约忘记了,他已不是三国并相,甚至连蜀国的相都不再是了,如今说得上话的是魏渊,想通了这节,眼神里那点狠戾又变成了祈求:“兄长。”

      你会救他,你不许别人动他。

      “你若想守他无虞,唯一的办法是······”
      “灭楚。”

      只要那块地方变成蜀国的,魏渊便能保得住他了。

      所以,于公于私,灭楚都是唯一的选择。但要灭楚,徐谦就真的不会原谅自己了。颜俞破罐子破摔似的露出一个笑,带着些癫狂:“他本来就恨我,不如恨得彻底一点吧!”

      我只要他活着。

      有想法是一回事,但绝不能就这么报给赵恭。薛青竹请了赵飞衡过来,相府又是一夜烛火不熄。蜀中如今的兵力虽然还没到数倍于南楚的地步,但是非要打,也不是不行。

      “他与我说过,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用兵的最高境界。”颜俞苦笑,“只可惜,我一次也没用上,每回都是血流成河,方可得一小胜,实在不可与他相提并论。”
      赵飞衡一听,那人岂不是很厉害?于是傻乎乎地问:“谁啊?”

      颜俞并不回答,赵飞衡又皱着眉头望向魏渊,只见魏渊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问。

      赵飞衡倒也识相,将此话按下不提,问道:“那我们究竟怎么打南楚?”
      “取安南为最快。”

      南楚过去十年连失二十几座城池,如今蜀中最南处已十分接近安南,若是直线攻入,只需取得三座城池,便可兵临安南城下。

      “打安南是快,但是难打呀!”赵飞衡说。
      “没有法子,只能硬打。”颜俞想到李定捷是徐谦舅舅,他如今只剩下这一个亲人,若是李定捷在战中身死,那真是无可挽回了,可是李定捷不死,他们就灭不了南楚,“你能胜李定捷吗?”
      赵飞衡摇摇头:“难说,李定捷打过的仗比我吃过的米还多。”

      这倒是,李定捷十三上战场,如今年近半百,年纪摆在那里,怎么也越不过去。“那就只能从内部攻破了,兄长,你去打听一下南楚那边的消息,尤其是李定捷和李道恒。”
      魏渊点头,这也算是兵不血刃了,李定捷必死,只不过少些人给他陪葬罢了。

      “等一下!”赵飞衡叫道,“我们出兵去打南楚,蜀中怎么办?北魏和东晋打来怎么办?”
      颜俞轻抬起眼:“这半年兵力没有透露出去吧?”
      “没有。”
      “那就说我们留二十万大军守着蜀中便是了,带过这么多年兵,伪装总会吧?”

      赵飞衡还在犹疑,这一招实在太冒险,若是一不小心被发现,或是北魏东晋真的大举入侵,他们会死得比谁都快,但是魏渊竟然也同意了:“无妨,只是恐吓住别人罢了,北魏应当不会用兵,至于东晋,不是正有人记着送消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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