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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王国维) ...

  •   “魏公子,”次日,赵恭是在自己的殿中单独见魏渊的,只是依旧像昨天那样,一副真少年假老成的模样,“你想救颜俞,我可以成全你,只是寡人有问题想问你。”
      “王上请问。”
      “寡人想知,若是让魏公子来治理蜀中,魏公子会如何?”

      魏渊几乎能确定赵恭心里在想什么了,但是实在不敢相信,只怪他没有先想到赵恭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昨日已初露锋芒,现在再想装疯卖傻也来不及了,只得先回答:“无论是蜀中还是四境之内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一样,原该休养生息,顺其自然。天道生养万民,也早已明示过天地的循环演变,春耕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任何违背自然时序的事情终将会被历史与天地证明是错的。”

      这番话颇有意思,赵恭笑了笑:“别人都在说攻城略池,怎么魏公子不讲这个?”
      “这么多人都在说攻城略池,可有人攻下来了?”魏渊淡淡道,“无论攻守,双方均是农夫不得耕,妇人不得织,何益之有?”

      赵恭愈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当即道:“寡人同意放了颜俞,但是我有个条件,不如,魏公子就留在我蜀中吧。”

      魏渊的心一下没入了水中,深不见底,脸上表情却努力控制着不起变化:“渊一无钱财,二无权势,王上留我一个废人做何?”
      “钱财和权势我自己有,你有相才,你留下,为我蜀相,我便将颜俞放了。”

      魏渊从宁成到蜀都的一路上不知打听了多少赵恭的事情,这个小蜀王生性多疑,连自己的老师和叔叔都不信任,怎么会让一个陌生人来当他的相?

      “王上何意?”
      “你在蜀中没有根基,对我没有威胁,而且寡人知道你的才华,绝对不会输给颜俞。”

      难不成赵恭如今已然被架空了吗?又或是他已经感受到俞儿在不在的区别?若是这样,尽可以把俞儿放出来,不过也许拉不下脸?

      “王上,渊从无出仕之想,况且颜俞之才乃天下无二,渊绝非可与其相较者。”
      “寡人不管你想不想出仕,有没有才华也是寡人说了算。你如今想的是救颜俞,颜俞本是蜀相,你要走一个,自然要还一个,你现在答应我,下一刻我就放了他。”

      魏渊表面云淡风轻,实则没有任何后盾,他一人前来,若是回不去,恐怕死在何处都无人知晓,便只能虚以委蛇:“王上这话说得太含糊,把他放了是放去哪里?”
      赵恭已经想好了:“放给你,但他不可离开蜀都,你助我夺取天下,四海归一后我便放你们走,想去哪里都可以。你手里根本没有兵马,威胁我是没有用的,想救颜俞只有这一个选择。哪怕你不救他了,今日也未必走得出这里。”

      魏渊睡个觉起来,竟然被一个小孩威胁了,还威胁得这么彻底。他想到临行前对齐映游说过的话,方知诺不轻许。

      炉火把整个大殿熏得暖烘烘的,空气中飘着些干燥而凛冽的香气,魏渊不知怎么的,想起魏洋很小的时候,有回蹲在炉火前玩,橙红的火光映在他的眸子里,笑声引得火尖阵阵摇曳。
      “爹爹!”魏洋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刚从新鲜牛乳里捞起来。
      然后齐映游就会过去把他抱起来:“洋儿过来,跟爹爹坐一起。”

      他回不去了,魏渊想。

      “我有两个条件,第一,颜俞放出后我收为门客,除不离开蜀都外,他的行为不受任何人指挥;第二,我要颜俞当时的府邸作相府。”魏渊提了两个条件,每一个都是为了颜俞,原本他走这一趟就是为了救他,救是救成了,就是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赵恭爽快答应:“好。”

      魏渊笑了,赵恭的想法跟他猜得差不多:“王上就不怕这样之后,我什么也不干,全听颜俞的,最后颜俞才是整个蜀中实际的相。”

      赵恭先是有些恼怒,后又变成了失落:“可是,只要不是颜俞,他们就不会总拿父王来压我了。”
      魏渊笑了,果然如此。“那便请王上把相印送到相府上吧,我现在就要见他。”

      皮鞭“咻——”的落下,颜俞满是血迹的身上又添新伤,整个蜀都都知道赵恭要处置他了,牢狱里头的小人一个赛一个地作践人,看颜俞失势,早晚要死,大大小小的刑具都给他上了一遍,几乎是以折磨他为乐了。

      赵飞衡被关得远,只知道颜俞受了刑,却又无法阻止,终日在阴暗的牢房里暴怒不止,除了浪费力气也并没有太多用处。

      颜俞最初还能感觉到疼痛,如今身体麻痹,灵魂早飞散了,听着那一声声令人发怵的鞭声,他没有害怕,却仿佛回到了他十七岁那年,元日刚完,他以为徐谦要娶映游,又吃冯凌的醋,一个人跑到外面坐了一晚上,冻得没有知觉时,徐谦便来了。

      颜俞这会也没有知觉了,徐谦呢,徐谦终于要来了吗?

      他不会来了,我杀了徐贞,杀了老师,他若知道我要死了,必定开心。

      一桶冷水猛然泼上他的头,颜俞一阵惊颤,灵魂被迫回到了身体里,又短暂地清醒过来,冰冷的水珠顺着头发和脸庞淌至胸口,又是一阵剜心的痛,但这痛太轻了,跟思及徐谦的痛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颜俞仍旧垂着头,几撮凌乱的头发落下来,在他眼前形成几道影子。

      “兄长······”颜俞念着徐谦,我终于要死了,你不来看着我死吗?你来报仇啊,你来杀我,你为什么不来?连看我死你都不愿意,我就知道你恨我入骨。

      颜俞听见了脚步声,但是他没有力气了,头失去支撑般彻底垂了下去,他做了个梦,梦见徐谦全身笼着黄色的光,身影被拉得老长,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徐谦伸出手,笑着,温声说道:“俞儿,兄长带你回家。”

      那时候的难过是如此简单,只要徐谦一伸手,一说话,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字句仿佛带着温度,丝丝嵌入北风中,织成一张密实的网,层层将颜俞包围。
      但是他没有理徐谦。

      他怎么能不理徐谦呢?徐谦要带他回家呀,颜俞像是飘在半空,看着那个动也不动的自己,只想冲过去踹他一脚,让他跟着徐谦走。

      “俞儿,俞儿······”

      兄长真的来了,他真的来了,我就知道他会舍不得我,兄长,俞儿好痛,你来带俞儿回家吗?

      “俞儿,”魏渊看着颜俞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却在清醒后突然沉了下去,怀疑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俞儿,是兄长啊。”

      颜俞浑身是伤,躺在魏渊怀里怎么都是痛,却硬是扯出一个笑来:“原来是兄长,我还以为,还以为······”话没说完,两行泪已落了下去。

      魏渊明白他想说什么,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他心里是盼望着徐谦的,可是徐谦没有来。他抱着颜俞,像小时候一样:“兄长在,俞儿别怕,兄长护着你来了。”
      “他恨不得我死。”
      “不是的,”魏渊只感觉自己的心被剜去了一块,血淋淋的,“兄长远在千里,怎知你受困?”

      颜俞和薛青竹一并被放了出来,仍住在相府里头,颜俞对此很是疑惑,魏渊怎么有这般大的本事能安然无恙地把他救出来?但是他在狱中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最痛苦时甚至一心求死,出来后时常整日整日地不清醒,想问也没有机会问。

      薛青竹在狱中并未受苦,就是饿了几日,出来就听说魏渊是新的蜀相,一开始对他敌意颇深,觉得他抢了自己主子的官职,不曾想人家还真是跟颜俞兄弟情深,除了上朝就是照顾颜俞,还特地吩咐了全府上下不可把他担任蜀相的事告诉颜俞,免得他多想。

      单尧怎么也没想到这相印好不容易从颜俞身上下来了,居然又到了别人手上,心里头把赵恭那个小崽子骂得狗血淋头,却又抓不住魏渊的把柄。赵恭为了这个人,把颜俞都给放出来了,这个时候上赶着得罪魏渊,不是嫌命太长了吗?

      单尧思来想去,虽然他和狄行是联手把颜俞给收拾了,但是狄行已经当回晋相了,他还是那个治粟内史,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还是治粟内史,心中实在不甘,无奈之下便写了封信告知狄行,请狄行相助。

      魏渊也送了两封信出去,一封发往宁成,告诉齐映游他的处境,让她照顾好魏洋和魏落蝶,不必太过担心他,他虽然不能回北魏,但自保之计还是有的,另一封则发往安南,告诉徐谦颜俞的境况。
      “俞儿已安然救出,伤势颇重,但绝无性命之虞,静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兄长无需担心,我会留居蜀都照顾俞儿,兄长若有问,来信至蜀都相府便是。”

      魏渊差薛青竹帮他送信出去,再一看外头,穷冬烈风,当真令人提不起精神。

  • 作者有话要说:  又进入了光涨点击不涨收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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