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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纳兰性德) ...

  •   待得颜俞在徐谦的陪伴和注视下艰难地喝完粥,徐谦终于主动说了句话:“今日,凌儿派了个人来照顾你,说是照顾了你很多年。”

      “青竹!”颜俞猛然叫了一声,想也不想便要出去看,但双腿尚未站稳,整个人再次摔倒在地,徐谦忍不住了,为什么他总是能对别人这样上心,却这般忽视自己?愤怒之下骂道:“你在做什么?!你的身体还要不要了?!”

      颜俞趴在地上,嘴里只喃喃地叫着“青竹”,徐谦胸中一腔怒火,一脚踹开门出去,准备寻人去告诉冯凌,再把刚刚那人叫回来,没想到一打开相府大门,那人就坐在外头。徐谦稳了稳,说:“你进来!”

      薛青竹猜想定是公子知道他来了,赶紧拍拍屁股起身进去,少不得要说徐谦几句:“公子身体这么弱,你这么凶,怎么照顾得好他?”
      徐谦一愣,是,他从来没有照顾好颜俞,不然也不至于此。

      薛青竹远远地见了颜俞的房门开着,埋怨道:“风这么冷,怎么留门开着?”说罢便飞奔过去,正见颜俞在地上挣扎着起来,“公子!”

      紧随着薛青竹进来的是徐谦,颜俞看着徐谦,心想,若是这般厌恶自己,何不杀了就行?难不成还要留着给他出气吗?

      夜已深,薛青竹伺候颜俞睡下,正要离开,却隐隐约约看见院子里那株桃花树下站了个人,定睛一看,仿佛正是白天那位公子。白天的时候那人太凶,薛青竹只觉陌生,到了晚上他这么站着,却应了人家说的“君子如玉”,薛青竹走过去轻声问:“您是徐公子吗?”

      徐谦偏头一看,反问:“他睡了?”
      “嗯,我们家公子是有点难伺候,您要是不愿意伺候,有事叫我做就成,可千万别对他撒气。”薛青竹不由得感叹魏相有远见,知道徐公子不会照顾人,把自己叫了来,幸亏自己来得早,不然也不知公子还有没有命。

      徐谦想,他还不如一个仆人,鼻头酸涩,黑暗中眼眶红肿,只庆幸着光线昏暗,没人看见。
      “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薛青竹久久不答,徐谦便已知道了答案,换个问题:“这相府里,怎么也没人给他栽一株梅花?”
      “可是公子喜欢的是桃花呀!”薛青竹回答。

      “不是的,他分明最爱梅花,从小就是。”
      薛青竹颇不服气:“说了您还不信!相府里头的东西都是原来惠帝给安排的,公子搬进相府这么多年,什么也没要过,就让我给他栽过一棵桃树,但是他那时候很忙,年年春天都不在,总是问我花开得好不好,后来当不成相了,才有机会看上一眼,有时一看就是一天,眼睛都舍不得眨。”

      徐谦泪流如注:“还有什么?说给我听。”

      薛青竹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徐公子白天还凶得很,怎么晚上听自己几句话就哭了呢?“其实也没有什么,跟外面说的差不多,将军和魏相待公子都极好的,但是公子似乎很惦记他的兄长。”
      “从狱中出来就瘦了,在安南的时候,有回晚上出去,第二天才回来,烧得像块火炭,熬了一个多月才好,好多人去看他,但是公子也不是很高兴,每天都在等人,但我也不知道公子等谁。”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好起来了。”
      “公子很聪明,待人也很好,打仗死了人他是很难过的,但是没什么人知道而已。”

      “别说了,别说了,”徐谦连连阻止,他已是站都站不住,只能扶着桃树的树干撑着,“别再说了······”
      薛青竹一头雾水,这徐公子到底是想听还是不想听?

      这日后,徐谦和薛青竹的关系就缓和了许多,徐谦甚至会像一个学生一样,专心地听薛青竹说颜俞这些年来的生活习惯和他不知道的事情。

      有天徐谦终于鼓起勇气,问:“我听说他回安南取回四城,并不是很顺利?”

      薛青竹愣了愣,这件事是他和颜俞、赵飞衡几个人之间的秘密,太久没人提,他都要忘了,如今一想起,又添一份伤心:“徐公子,您还是不要问了,我们都是当作不知道的,谁也不敢提,怕公子伤心呢!”

      徐谦心一沉,他想,赵飞衡没有骗他,颜俞确是遭到了侵犯。
      “无妨,你随便说说,我也当随便听听,听完了就忘。”

      薛青竹渐渐对徐谦放下了心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公子是一个人去安南的,他说去取回四城,其实是想救知夜君的,他一直觉得愧对知夜君。”

      徐谦手边放着颜俞昨日换下的衣物,他要学着给颜俞洗衣服了,可是听着薛青竹的话,他半分心情都没有。

      “我们也不知道在安南发生了什么,后来是关将军把公子带回来的,关将军说公子烧了一路,后来我们找军医来看,才知道······”
      徐谦眼眶渐渐红起来,却装作没事人一样往木盆里倒水。

      薛青竹的声音里染了哭腔:“公子,伤得很重。”

      徐谦忽然之间打翻了木盆,清水泼了一地。薛青竹下意识弯腰去捡,拿着木盆直起身的一瞬间,他看见徐谦手在抖。

      “徐公子,”薛青竹敛了情绪,叮嘱道,“您可千万别在公子面前说,公子定要伤心死了。”
      “我,我,”徐谦声音也是抖的,“我知道。”

      薛青竹低沉了一会,又说了些别的。他一开始没多想,后来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徐公子,您跟公子到底什么关系?”

      徐谦一时无言,他本想说颜俞是他弟弟,但是想一想,薛青竹口中那个兄长如此不称职,还有什么资格自认兄长呢?
      “你就当,是个故人吧。”徐谦苦笑。

      薛青竹抬头看了他几眼,这几天忙着照顾颜俞,他压根没空管这徐公子是谁,这会儿细细打量,却发现有些眼熟:“徐公子,我是不是见过您?”
      徐谦疑惑,见过也不奇怪,可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薛青竹好似发现了什么宝贝,欢喜地大喊起来,“有一年,在岷江,您同齐方瑾先生一起来的!”
      想起是一回事,薛青竹倒也没把这个人和颜俞的兄长联系起来,却叹了口气:“那天早上,你们走了,公子回来就吐了血,病了好几天呢!”

      徐谦久久无言,由着薛青竹长吁短叹的,最终只轻声问了句:“他这些年,早就把身体熬坏了,是不是?”
      薛青竹低着头,闷闷地应了声“嗯”。

      又过几日,颜俞已能下床,甚至可以独自出房去。这几日都是薛青竹在照顾他,他连徐谦的面也没见着,还以为徐谦已经离开了。趁着今日薛青竹有事出去,他便一人在府中闲逛,他这段时间闷得太久,好不容易能走动,像重新获得自由一般,心情好了不少。只是颜俞并未想到,他这相府中竟连一个仆人也没有,空荡荡的像个无人居住的宅院。

      难不成平时就青竹一个人在干活?那徐谦真的走了吗?也是,天下归一,他该很忙的。颜俞呆呆地想着,心里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不知不觉走至后院,听见“哗啦啦”的水声,不像流水,倒像是有人在干活,颜俞探着头往里头瞟,竟只看见徐谦的背影。

      徐谦背着他,在水池旁洗衣服,一双手在水里冻得通红。徐谦自小便是世家子弟,别说洗衣服,若非必要,连水也是不必碰的,就算不是晋相,也不至于请不起仆人,更何况还有青竹呢。可是颜俞亲眼看见了,看见徐谦在洗衣服,洗的还是他的衣服。

      颜俞有点想哭,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样,但凡涉及到徐谦,他就不受控制地想哭,但是他哭不出来,他只是有些疑惑:徐谦到底是不是恨他入骨呢?

      大概是想得太辛苦了,晚饭时分,颜俞好几下就把饭食给扒光了,薛青竹与徐谦心中俱是一惊。这还是颜俞住在这里这么久,第一次把饭吃完。

      眼看蜀都渐渐恢复了平静,虽然很多事情没有交接完,但是秦正武不能一直逗留外面,于是决定先由项起护送他回去,冯凌则在此处与魏渊处理蜀国事务。

      从徐谦交出相印的那一刻起,冯凌就知道这相印会落到自己手里,只是真到了捧着这沉甸甸的一块方印时,心中仍是震颤不已。

      “剩下的事辛苦冯卿,冯卿不必着急,事情处理完了再回去。”
      冯凌郑重道:“臣必不负帝君所托!”

      秦正武离开的那日,徐谦也前来相送,秦正武似乎还想再挽留他一番 ,但最终没有开口,徐谦为他做的已经足够多。

      目送着帝君浩荡的队伍离开蜀都,徐谦心中却是空落落的,这个乱世是真的结束了,他们兄弟几个也再不必分离了,可他总觉得不真实。

      “兄长,定安兄长可好些?你同定安兄长说,待凌儿忙完了,再去看他。”
      “你忙你的,他这几日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我要带他回安南去,你若要看他,便等忙完再回去吧,不着急。”

      冯凌想说现在颠簸回去会不会太仓促了些,可是兄长要做的事他又怎么能阻止?于是点点头:“待事情处理完,凌儿与玄卿兄长一同回去吧。”
      “嗯,你代我问玄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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