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3章 ...
-
温宁练了近两个小时的舞。
小时候带她跳舞的老师最拿手的就是朝鲜舞,她后来跳得最好的也是朝鲜舞。所以她一直想用传统朝鲜舞的舞蹈再和现代舞的编创手法相结合,重新创作有情节内容表达的现代剧目。
舞蹈这种东西,几天不练就生疏了。阶段性的灵感也容易消失。
她几个月之前就在创排准备申请的舞蹈剧目,再加上刚跟裴远结婚,很不习惯在家里待着,所以总是跑来艺苑这边练舞。
那时候练习强度大再加上高难度动作,不小心造成了韧带撕裂伤。后面一段时间就只能先把这件事情放一放,想着先去走申报的流程。
温宁原本听团长的意思,很快就能顺利审批通过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好像忽然就变得“不可靠”起来。
她只是舞者,再没有更多的权利。目前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和继续创作、练习。
中午梢头,太阳正盛。温宁练完,收拾着准备回去。
她换下来舞蹈服和舞鞋,重新穿上红底高跟鞋。
其实温宁并不喜欢穿高跟鞋,只是有时场合需要。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今天这双高跟鞋是第一次穿,来时基本都是坐车。只有来艺苑上楼梯的那段路多走了些,当时有感觉右边脚后跟不太舒服,有一点点磨破。本来想着去自己练习室的时候用创口贴处理一下。
因为是舞蹈生,从小这些东西几乎是常备。结果一进舞蹈室,换了舞鞋之后就忘了这回事。
从她的练习室下来到一楼的路程并不远,但下到第二段台阶的时候,重新换上高跟鞋后生磨的痛感又开始变得无法忽略。但因为已经离开了自己那层楼一段距离,温宁也不想再一次折返回去。再加上恰好包里本身有自带备用的创口贴,便想着到一楼临近的卫生间换一下。
温宁进去的时候,一楼的公用卫生间里还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刚到里面,关上了隔间的门。将马桶盖翻下来,坐上去。小心翼翼地脱下右边的高跟鞋,看了看自己后脚腕处,果然擦破了一点皮肉。
温宁从包包里翻找出创口贴。正准备贴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有两个女生的脚步声伴随着说话声由远及近。
“黄雨命真好哈,每周来几天,偶尔找个理由应付一下。这钱也太好赚了。”
“谁让她之前签了温宁这么一个大宝贝呢。”
意外之间听到自己的名字,温宁呼吸一滞。而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要是温宁我才不会这么卷,每天在家睡觉,出门买买买不好么?”
“哎,我听说她好像今天又来了。不知道黄雨这次又拿了什么说法去跟她说审核批不下来。”
“不可说,不可说。咱们跳舞是为了生存,我看出来了,她可能还真是因为喜欢。纯粹的爱好吧。”
“真搞不懂。团长为什么不直接跟温宁说是她老公的意思啊。”其中一个人不解的问。
“你傻吧?黄雨肯定不能说啊。裴远那边明显就是不希望温宁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不能通过,更不可能让她知道是他不想让她继续上台了。”
“不然就以温宁对跳舞这事的执着程度,肯定会去找他争执吧?现在这样让黄雨和上面部门来当这个恶人,他又干干净净,又达成了想要的目的,多好。”
“……说的也对。”那人附和。
“可是我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想让温宁跳舞啊?又不想让她上台,又要给我们团出资。这不是相互矛盾吗?”
“其实也不矛盾吧?”
“自己喜欢是一回事,但毕竟现在结婚了就不一样了。他们这种有钱男人不都是这样么?娶老婆的时候喜欢家世清白长得漂亮身份体面又能上台面的,娶回家之后又希望她们踏踏实实在家当家庭主妇。”
“就是不知道这事能瞒多久了,不知道如果温宁知道了她这么久不能上台的根本原因是他老公,不知道她会不会世界观崩塌。”
“那可能我有点自私,我还是希望她别上台,让她老公继续资助咱们团吧……毕竟我可不想现在再出去重新找单位……”
两个女生估计是过来借洗手池的镜子整理下妆容。一边聊着一边弄完就走了。
直到她们的声音渐渐远了,隔间里面的温宁却还没有回过神来。
自己申请这么久都没有通过,实际上是因为裴远不希望她上台?
虽然刚刚明明白白听到了别人的话,但从无论从感情还是理性思维上,温宁都难以接受这个结论。
她跟裴远认识之初就是学跳舞的。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介意这一点的话,裴远明明可以找别人,何必要跟她结婚?
现在行情不好,很多民办舞蹈团的营运都很难。之前她们团也在濒临解散的边缘,后来才又起死回生。
虽然裴远从来没跟她说过。但黄雨有跟她隐晦提过裴远出资的事。温宁一直不太希望对方插手自己事业上的事,就像她也从来不会过问他公司的事一样。
毕竟当时是裴远帮了忙,舞团才没有解散,甚至还因此并入了公立性质的艺苑。她那时虽然心理上别扭,但还是跟对方说了谢谢,也自己用存款给对方挑了几件礼物。
可那时裴远就算插手,性质也是在帮忙。她原本以为他至少是支持她这份职业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想让她上台呢?
温宁想不通。
现在表面上看,自己是舞团的首席。可实际上无论是在团长还是其他艺苑的领导那边,真正的话语权却没有在她这里。仿佛在这些人眼里自己值钱的是裴太太的身份,而不是她自己这个人。
一旦她跟裴远想法相左,他们肯定永远不会站到自己这一边。
就像……这次明明这么多人都知道原因,却又对她集体缄默一样。
如果不是她今天很偶然的借用这边的卫生间来贴创口贴,自己可能永远也没办法听到这一切,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到此时温宁才忽然明白过来,黄雨让她去找裴远的那一番话的意思原来不是让她去找裴远帮忙,而是在暗示她问题出在了哪里。
她坐在那里,心极速下沉,如同屋檐上坠落的雨。
温宁怔了一会儿才从卫生间出来,有些恍惚的走到大楼门口。此时,晌午的阳光明明晃晃的,照得她有些刺眼。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那个消息,还是因为阳光。温宁觉得有些眩晕。
她朝艺苑的台阶下看去。司机已经将车停好,车门打开着,站在门侧等了。
温宁穿着高跟鞋下去。
鞋跟触到水泥地面时发出哒哒的声音。
或许是刚刚那个消息的冲击力太大,以至于她下楼梯时,原本有些痛的右脚都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了。
她走到车前。司机礼节性的护她上了车。
不知是什么原因。裴家的大部分工作人员也都跟裴远一样沉默寡言。每个人都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从来不会有任何的多话。
最多也就是点点头,吩咐的时候应一声而已。
一开始温宁还以为只是自己刚刚来,彼此都不熟悉,这样淡漠一些的公事公办也好。可后来才发现裴家上上下下好像都是这样的氛围。淡漠、疏离,没有多余的攀谈交心,永远公事公办,显得没有人情味。
她也曾经尝试过搭话,让气氛活跃一些,但好像所有人都会和她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这样待久了……难免觉得压抑。
司机站在门侧护着温宁上了车。待她坐好后才将门关上。
温宁坐在后面,心里仍然像有一团乱麻。
劳斯莱斯幻影驶出艺苑的大门,慢慢转到外面的柏油马路上。道路两旁种着的梧桐此时正是一年之中枝叶最繁盛的时节,树下是大片大片的浓荫。
温宁开了一点车窗。车子驶过时,好像连夏日的风都清爽了些许,也让她原本胀热的思绪稍稍回了回神。
车内安静得很,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只有车窗外面偶尔能听到几声行人或车子的鸣笛。
温宁叹了口气,从窗外收回视线,转而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的司机。
都是裴远的人。
对方此时明明都已经不在这里,但好像他的影子又无处不在。她的生活中好像时时刻刻都充斥着这些影子,让人有种活在框架里的感觉。
很压抑,很难受。
可能他们本身就不适合。肯定会有人喜欢甚至享受这样的生活。但那个人不是她而已。
工作是温宁唯一的净土。所以她不明白裴远为什么要插手她跳舞的事。
温宁低下头打开手机微信。
裴远的微信有被她置顶。毕竟是名义上的夫妻。再加上有时会有一些需要她参加的场合,置顶会更方便一些。但实际上两人的对话都是没有什么涵养的内容,非常公事公办的风格。
温宁有时甚至会有对方是她老板的感觉。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裴远确实是。
“你私下有找过我们团长吗?”
“我们不是说好了不插手彼此工作上的事情吗?”
她打开对话框,打了好久好久想说的话。编辑了几句,却又一个字一个字重新删掉。
好像怎么说都不合适。
本来温宁是有点生气的,更多是不理解。
她想质问,想把事情摊开来说,看看对方是怎么想的。但一想到如果不是裴远,舞蹈团可能早就已经解散,再加上自己家人的工作甚至生活都和对方息息相关,又似乎突然没了底气和勇气。
当他的妻子很不开心,不自在。
可是离开……又很难。